晟王府紧靠皇宫,几乎可以算皇宫的一部分。
晟王这会儿正坐在桌案后面,眉目高深莫测,桌案前面的地上,跪着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以首叩地,“属下任务失败,请王爷责罚。”
这个声音传来,却是个女声。
晟王头也不抬“怎么会失败?”
“禀王爷,我潜入慕府多日,得知慕柔婉素有心疾,常需服药,便将那鹤顶红制成与那救心丸相同大小的药丸,准备择时掉包,毒杀慕柔婉。就在大婚前夜,我杀了她一丫鬟并改装易容,谁知夜里她拿药来,说是新药已到,药效更好,嘱咐我一定带好,第二日成婚路上备用。
我看新药做的比原先药丸子小,只好用刀将鹤顶红药丸刮去一层,以免她看见药丸大小不对而起疑。
第二日在轿子上她要吃药,我赶紧把鹤顶红喂她服下,片刻后她便没了气息。
我见她已死,便改装逃走,混在丫鬟婆子当中。谁知她大约又醒了过来。
想是那药丸被刮去一半,毒性不够,让她得以活了过来。
其后,我再想下手,但喜轿已过了宫门,下人皆被拦下另走小道,我再无出手的机会。”
晟王抬手把玩着桌上的碧玉笔架。
黑衣人恭敬的爬起来,呈上了一个小瓷瓶。
“禀王爷,这便是那慕柔婉日常服用的心疾之药。”
晟王接过,随意看了看。片刻后,淡淡说道。
“自去领罚。”
“是。”黑衣人再叩首。“属下领罚之后再入宫刺杀。”
晟王动了一动,却看见腰带上一根黑发,用手将它捻了起来。
细滑的黑发,不像他的头发,偏黑偏硬。
这大约便是那个慕柔婉的。晟王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不用了。”晟王开口。“留着还有点儿用。”
“是。”
黑衣人退下之后,晟王将那丝黑发放在案桌的白纸上。
昨夜,皇帝迎娶皇贵妃,本是喜事一件,但他晟王那天却不是很高兴。
这次皇后力排众议非要大张旗鼓的迎娶御史中丞家的女儿进宫,还一口气直接册为了贵妃,这样蛮横决断,既不合规又不合矩,但却得到了一干老臣的支持。
皇后为皇上选妃,表面上看是体现自己贤德,欺世盗名想要遮盖她在后宫为非作歹、滥杀无辜的恶毒名声。
其引子,是因为晟王进宫被封为贵妃的薛贵妃正得宠,皇后心生嫉妒。
然而晟王并没有打算靠个薛贵妃争宠来取胜,那个傻胖子的宠,争不争也没什么打紧。不过是在宫内布下了一枚棋子而已。
但皇后此举,却是为了让群臣知道,傻皇帝她还牢牢把控着,朝政上她也说话算数,晟王能摆布的不过是兵权而已。
说白了,皇帝朝政都在皇后手里,他晟王有权也夺不过去。
因此他恼怒的很。
从小到大,他很努力的想要赢得父皇的青睐。便是沙场战场,他也从不畏惧,父亲需要,他便冲上去身先士卒带兵拱卫边疆。
但是父皇一味地溺爱痴傻的皇兄,最终甚至把他强行推上了皇位。
他不是不气,不是不怨,但是这篡权弑兄的事情,他却不是愿意做也不屑于做的。
更何况把他从小带大的太后,也是极其疼爱兄长的。
皇位,他没放在眼里,只是心中有股气难平。
所以平日里他也甚为张扬跋扈,皇宫禁地,他想进便进,没有他不敢去的。
朝政之事,看不惯的他必然站出来反对。反正手头上的兵权不是盖的。
皇后多行不端,国舅国丈以权谋私,只有他敢站出来指责。
这朝政差不多只有他才能跟甄氏外戚抗衡一番。
这次让皇后棋胜一招,他很是生气。他派人去杀慕柔婉,为的是杀鸡给猴看,泼皇后那边一盆冷水。
当晚,听说慕柔婉安全入宫,他在晚宴上便一肚子火气,喝完酒一时兴起便站起来舞剑,把那一帮老骨头吓了个半死。
然后他便提剑去了后宫。
他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心想着干脆进去一剑结果了那个贵妃,谁又能把他怎么样。
谁知这个慕柔婉被他用剑指着,居然一点都不害怕。他掐着她的脖子,她居然还凑过来亲了亲他。
这也就罢了,这个女人还撩拨的他欲火难耐。
要知道,这天下还没有他怕的事情,贵妃如何,皇嫂又如何,惹着了他,当下便把她办了。
没想到,滋味甚好。
但当时他还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晟王又想起那个拿着头发梢过来撩拨他的女子,清纯干净的眼眸里带着一点俏皮。
他喊他皇嫂的时候,看到她眼里闪过的惊慌失措居然不似伪装。
如果不是演技太好,那就是别有用心,总没有理由真的不知道。
他一时想找出答案,就没再下手。
那个不省事的皇后今早又开始找茬,本以为要跟上次蔡良娣一事一样,费点事灭口。
不过今早她的表现却让他刮目相看,也算有几分胆识。
有意思。
看她收拾宫里的下人那狐假虎威的样子叫他发笑。在宫里面迷路跑去缸里泡脚更是无语。
晟王发现自己看不透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既然还算有点意思,便留着吧,反正想要杀她也不过是抬抬手的事情。
晟王站起身,走到窗前。
明月当空,月光姣姣。
洛阳城外,一骑骏马飞驰。
马上一青年男子,发丝随风飞扬,一张俊朗的面颊上朗目清眸,眉间带着点点焦急,策马飞驰。
柔婉,你现在怎么样了?
柔婉,我不是故意负你。等我回去,必定想方设法相救。
可是,还有机会吗?
御前侍卫魏叔文手捏一方锦帕打马狂奔,马背上的背囊里装的是他昨日被派往东台查办的案子的证据。
一天一夜,他殚精竭虑,急速办完了案子,马不停蹄的赶回洛阳,为的正是这锦帕里那一丝青丝的主人。
慕柔婉,这个他爱慕已久的女子,此刻已是大梁的皇贵妃。
昨日一别,不知今后可有机会再见。
之前二十年的人生中,魏叔文不论是读书、练武又或是入仕,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能为力。
连心爱的人,都守不住,都护不了。
千里马长嘶一声,踢下烟尘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