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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桑梓乡情(上)

大连老地名的诗意想象

地名是城市的文化元素,长街短巷,新区旧坊,里弄广场,像无数行诗句,抑扬顿挫地组成了城市诗的交响。更像无数棵树,浓郁成城市阔大的森林,荫泽着城市的子民。城市的老地名,则是城市的老树,盘根错节,虬劲苍朴,见证着城市的历史,风雨凋零的岁月,阳光灿烂的年代。大连的老地名亦同。

城市总有其诞生、成长的原点,这些原点具有不可挪动性,大连亦然。如青泥洼,或另一称谓三山浦。而且远不止此,虽然只是些星星斑斑的支点,然而同样具有不可挪动性,道理极其简单:树挪死。

大连早期的老地名,就是大连早期的树。树旁的篝火,树下的炊烟,把大连早期的文化,播进了城市的荒野,构成了辽远的诗意想象空间。

美国著名生态文学作家爱德华·艾比说过:“荒野是人类以及所有生命的发祥地,它原始、神秘、蕴涵深邃”。大连的早年,肯定也是一片荒野,是一片没有地名的处女地。这片荒野空旷无边,没有任何文化的意味附凿其上。但是,人类寻找新的家园的脚步突然叩响了这片荒野,迁徙者的脚步停顿下来,在这里结茅为棚,升烟为炊,城市有了最初的烟火。在“平野有千里,居人无一家”的这片荒野。突然“远草平中见牛背,新秋疏处有人踪”是何等开天辟地的大事件。有人居住的地方就得有个地名,就像孩子出生后总得有个名字。于是,在早期的大连,以姓氏为代表、或以地理特征为代表的什么沟、村、街等地名相继隆重而俭朴地诞生了,就这么无约而成地叫起来了,而且相沿成习,几十年,上百年,几百年地融入了城市的生活中,成为城市的原点文化之一。在这里,文化已经没有了雅俗高下之分,拓荒者的文化意义,不啻荒野的宣言。当时仅求食能裹腹,衣能遮体的拓荒者,却未必能感受到他们所创造的奠基性文化的神圣。

外来者选择某处荒野生存下来,自然就成了那片荒野的开拓者。那片荒野以他的姓氏命名或许是自然法则没人疑义,也不应该有疑义,不然何以延续得如此久远。

这些老地名起的也许太过匆忙,太过直白,以致有些人觉得有点“土”。但对于躲避战争或自然灾害,举步千里、万里之遥以求生存的流民而言,能于绝望中有一处安身立命的蜗居已属幸事,哪里还有闲情逸致为栖身的茅棚之所取一个什么风花雪月的名字。这片荒野的早期,与风花雪月无干,更非风雅之士的际会之地,当然与风花雪月相去甚远了。那些村、沟等老地名,正是这片荒野早期的真实写照和文化符号。读这类老地名,真有一种莽苍大野洪荒,几点星火炊烟的远古感觉,真得感谢先民们质朴的文化表达。

没有水的城市,无论如何也不会使人有温润之感。甘井子、周水子、凌水、泉水、沙河口以及城市远郊的碧流河、英纳河、赞子河等与水有关的地名,使我们解读了这座城市,其早年也是江河纵横,渠网密布,泉水涌流的水乡泽国。池畔杨柳,溪岸芦花,舟楫泊岸,该是大连早期先民们的生活写意。一位担任过领导职务的退休者对我讲过,他早年生活过的泉水一带,真是富饶的水乡,气候温润,土地肥沃,植被茂密,芦苇中鸟类繁多,水中鱼虾成群,甚至常有巨大的蟒蛇窜出,惊得水牛拖着铁犁狂逃。读这些老地名,心头会骤然飞来一幅画面:星星点点的村野渔舍,隐于一片清波流溢的、带着恣肆野性的原始水乡之中。杜甫若到此一游,会不会有“江船火独明”的幽怀闲情?唐朝另一位诗人张籍的“蛙声篱落下,草色户廷间”也不会是奢侈的想象。

我们不得不钦佩城市先民的智慧,他们留下的老地名,是那么怡然地写照了这座海滨城市的独特风貌。小平岛、三山岛、褡裢岛、海洋岛、獐子岛等星罗棋布的岛屿,如颗颗耀眼夺目的明珠,把这座城市镶衬起来。如今,这些岛屿仍在,老地名仍在。只是我们在检点时,不能不惋惜一些只留其名,不见其形的地名,如香炉礁。父亲曾对我讲过,那是我的出生地,直到20世纪的50年代,香炉礁还是一片海滩,涨潮时,礁石一半在水中,一半在水面之上;退潮时,则全部兀立于海滩之上,远远望去,确如一尊香炉。如遇雾天,水气缭绕其上,何异仙境!大概如宋朝诗人宋祁的诗句:“水落呈全屿,云生失半山”的景象。后来,由于城市的扩展,海滩被填成陆地,礁石被炸,留给后人们的只有想象了。与香炉礁命运相同的还有黑石礁,部分礁石已被圈进附近新建的小区,成为园中景物,犹如关进笼中的虎,已经失去了野性的美。

大连的老地名告诉我们,当城市还是一片荒野时,却是动物们的和谐天堂。当读到燕窝岭、马栏子、老鳖湾、鲍鱼肚、鲇鱼湾、獐子岛、貔子窝(今皮口)这些老地名时,眼前便会浮现马嘶狼嚎,狐追兔奔,鱼游燕翔的动人景象。感谢先民们把他们的记忆,以地名的形式传承下来,变成了城市的记忆。

大连的老地名,帮我们回忆着城市的兴衰。南关岭、哈斯罕关、金州城、复州城、卑沙城、水师营、牧城驿等等。这些见证了大连断续的文化遗存,见证了城市演进的老地名,使我们想起了城市的城堞和关隘,想起了狼烟烽火,想起了铁骑和弓矢,想起了早年驿道上独步跋涉的信使。这些城市发展的脉络,刻满了缓慢、忧伤和无奈的情绪,也刻满了消失的悲哀。逶迤的金州城,20世纪60年代被拆除,哈斯罕关更是早已坍为尘沙。当年那种“烽火城西百尺楼,黄昏独坐海风秋”的苍凉景色已从大连的土地上消失殆尽。

不能忘记老地名的痛苦记忆。那是清朝政府最为腐败的年代,国家最为积贫积弱的时期,我们这座城市遭受了最为耻辱的创伤,老地名记录了这一历史。这批老地名集中在旅顺口。这些老地名使城市远古的诗意有些悲怆的意味。我们不忍触痛城市的伤口,却不能忘记她巨大的创痛。

任何一个伟大的城市,当年都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名字,谁也无权亵渎她当初的微不足道,正如我们无权亵渎我们叫阿猫阿狗的先祖一样,有的只能是景仰之情,敬畏之心。我们的城市正是从微不足道中起来,并继续走下去。

对于老地名,我们当诚惶诚恐。对于命名了老地名的先民,我们当膜拜仰视。感谢他们为城市留下了最真实的记忆,更感谢他们为城市奠定了文化根基。

老地名是城市的记忆,是城市的根。没有了老地名,城市便失去了记忆,失去了延续的根,失去了文化得以传承的血脉,城市何以文脉幽幽,何以史传久远。

北京有煤渣胡同,有羊圈子,有铁匠营,有公主坟等老地名,但没人嫌弃,仍一代一代地叫着;哈尔滨的满文译名是“晒网场”,没人小看,依然响亮地叫着;河南的驻马店,更是坦诚地展示着它曾经的地位,没人嫌弃,更没人想改动它。想改动大连老地名的人士,该从中悟出些味道来。

大连的老地名,恰如其分地勾勒了城市的原始风貌,鲜明地创造了城市的土著文化,使我们无法忘怀城市早年的蛮荒、原始和神秘,使我们的记忆常常远溯至荒老的前朝,感慨时世变迁的伟力。

在嬗变的城市中,这些老地名已不单纯地具有地理上的意义,作为城市的原点或支点,它凝聚了城市苍老的历史,积淀了城市原始文化,氤氲不息,直通灵魂,支撑起城市日益伟岸的身躯,谁也不能小视这些老地名。

城市虔诚地保留了老地名,是对先民文化的尊重;城市的子民们恭敬地礼拜老地名,是对城市精神和城市血脉的图腾。

2008年4月15日

春游樱桃沟、刘家村、岔鞍村

正是“别馆青山廓,游人折柳行”的春和景明季节,著名画家玉锡珏先生,原世界经济导报副总编辑孙烈先生约我一起赏春冶游。

孙烈先生驾车,出凌水西隅的泊林水郡,折入小路,悠然西行。

一路车行景移,时时歇脚驻足,赏阅山野风光。入目尽是山村人家,乡俗风物,心绪仿佛被拉回田园牧歌的久远年代,自有一番恬静意境入胸,自有些许高古雅意盈怀。山无歌弦,却有惠风春光资吟咏;水若丹青,更兼桃李倒影增秀色。春光春色醉,人焉能不醉。

车进樱桃沟,两侧坡岭,樱林成带,里许沟野,樱花盛绽。如落雪,似飞瀑,一片灿然世界。村妇的身影,偶现于樱林花树的深处。红墙青瓦的村舍,于锦霞般的花海之中隐约可见。几声犬吠告诉路人,那是看山人的茅屋。

车入刘家村,举目前望,迎面山壁上,一巨型裸岩赫然在目。裸岩之上,深沟浅痕纵横,色泽浓淡流布,形态非凡,状如八卦,令人惊诧万分而苦于不谙哪个地质年代的天工造物。

樱花渐疏,村野迷失,车已驶向旅顺中路,沿正在建设中的西郊国家森林公园缓缓行驶,在岔鞍村歇息。但见一渠清碧绕于岔鞍村前,柔波潋滟,洁无纤尘。左岸是一凌空探出的欧式木楼,典雅端庄,自有一番清水出芙蓉之态。赏心悦目之余,心头飘来白居易“独绕回廊行复歇”的诗句雅风。

小楼经营风格中西兼备,以咖啡和茶饮为主。落座后,我们悠悠品啜着略带苦味的咖啡,观赏着室内饰物造设。玉先生、孙先生和我都游历过欧洲,间或娓娓道说着旧年欧洲游历的见闻,作些中外文化风情的比较,咖啡与茶的功能异同等己见,以及音乐、诗歌、绘画等艺术的神聊,颇多情趣的提纯和胸襟的冲和。虽壶空杯净,兴犹未尽。

从市区入郊区,方知大连多有藏娇之处。市井喧嚣之外,不乏村野稼樯之恬静。从郊区回市区,更感踏青就该踏乡野之青,冶游方为心灵之游。

2008年4月15日

岳父的选择

5月,正是泉城济南莺飞草长的季节。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季节,岳父孙洪科以86岁高龄辞世,走完了他漫长的军旅生涯。

在岳父去世后的日子里,我常常思考一个问题,关于岳父的人生选择。其实,这个问题在岳父去世前我也思考过,只是在他去世后思考得更深些。

人的一生总要面临着多种选择,每一种选择特别是重大选择关乎一生的生活轨迹。

岳父一生做过三次重大的选择。

第一次是抗日战争时期,13岁的岳父决定参加八路军,打击日本侵略者,无奈年龄太小被拒,但仍担任了村抗日儿童团的团长。两年后,15岁的他再度要求参军,最终实现了他的愿望,那时正是1944年,抗日战争仍在艰苦地进行。日军灭绝人性的残暴,令人发指的杀戮,岳父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仍坚定地走向抗日战场。对于一个少年,你很难用多么伟大或悲壮的词句溢美他,但他确实做到了一个少年很难做出的坚定选择。

第二次是新中国刚刚成立,岳父的部队随刘邓大军在四川剿匪。那时,全国形势逐渐安定,部队许多干部产生了“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松懈情绪,地方也需要大批部队干部充实各个部门。组织上找岳父谈话,通知他去一个行署任卫生科长,因为岳父入伍后一直从事医务工作,那时已是室主任了。安定的生活环境,中层的领导职务,应该令岳父满意了,但岳父内心却十分矛盾和痛苦。一方面对组织的信任十分感动,另一方面又不愿意离开部队。恰在这时,朝鲜战争爆发,中国政府决定支援朝鲜人民的正义战争。于是岳父积极申请去朝鲜,参加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岳父又一次在党和国家需要的时刻,做出了人生的重大选择。他于是作为野战医院副院长,随部队奔赴了朝鲜战场。

那时,已在部队经历了6年战火洗礼的岳父,深知战争对人的生命带来的威胁,也深知美国等多国部队有着比日军更有威力的杀伤武器。但他无所顾忌,再一次将生命置之度外,走向了战场。

岳父的这两次重大选择,都毋庸置疑地选择了战场,而战场意味着随时有牺牲生命的可能。难道岳父不惧怕死亡?我曾就此想问岳父,后来一想,其实岳父的行为已经作了回答。

岳父的外形并不高大威猛,谈吐也并不具慷慨悲歌之风。那么他的这种选择一定有强大的内心世界在支撑,一定是强烈的爱国情怀、民族忧患使然。我不由得想起了林则徐的“苟利家国生死已,岂因祸福避趋之”的名句,对岳父的重大人生选择,我由衷地钦佩。

岳父的第三次重大选择与战争无关,但在他看来,却与他的军旅生涯能否延续有关。那是1953年,朝鲜战争即将结束,岳父要求报考军医大学。岳父曾讲起其中的原委,朝鲜战争期间,国内给志愿军输送了一批受过高等教育的医务人员,他们的渊博理论知识及处理问题的能力,使有着丰富实践经验的岳父感到了理论上的差距。为了延续军旅生涯,他抓住军校在志愿军招生的机遇,果断地报名参加了考试。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岳父,在经历了第一次考试失败后没有气馁,以坚定的信念和顽强的毅力复习功课,终于通过了第二次的考试,在长春第一军医大学经过5年的学习(一年预科,四年本科),于1959年毕业。那一年,他只有30岁。

岳父这次上大学,也是做了小小的舍弃。他读大学期间,我军第一次实行军衔制,按照岳父入校时的职务,理应授予少校,但在校学习的他,与其他学员一样,均低授了一级。直到1961年,才晋升为少校。对此,岳父似乎根本未介意。

大学毕业后的岳父,本想留在兴城204部队医院工作(岳母的工作地)。但经考核,组织上分配他到国家刚刚组建的原子弹试验基地工作,即现在的酒泉卫星城。基地位于我国的大西北,那是一个生存环境极其艰苦的地方,满眼是望不尽的戈壁大漠,住的是地窝棚,青菜和淡水供应十分紧张,文化生活极为单调枯燥。从战场中走过来的岳父,从未把艰苦二字挂在嘴上,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同战争环境相比,这里的条件已十分难得了。在这里,他担任过基地卫生处处长和一所大医院的院长,用自己的医学知识,为我国的航天事业奉献着所能。1961年岳父将岳母和孩子一并接到基地,全家人在那里生活了多年,直至1983年,岳父以行政十四级,副师职的职务离休,回到了故乡的省会济南。

离休后的岳父,住进了军队干休所。但他依然按照部队的作息时间安排着每天的生活,甚至一天也未脱下军装,哪怕盛夏,只要外出,风纪扣总是扣得严严整整,军装总是穿得板板正正,走路的步子也迈得方方正正。与家人交谈,话题也多是战争年代的故人故事。对子女的要求,也一如对军营的士兵。

岳父常常默默地把玩着他的珍藏物,那是他用生命在战场上获得的两枚二等功军功章,3枚三等功军功章,以及我国政府颁发的独立勋章、解放勋章,还有朝鲜政府颁发的解放勋章,另有几份先进模范的奖状等。这些珍藏物,是岳父军旅生涯的浓缩,储满了他青春的记忆。我在想,岳父一生中最满意的事情,一定是他三次重大的人生选择。这三次重大的人生选择,体现了他的理想追求,情操抱负和人生价值,实现了报效国家,为民族解放事业而奋斗的愿望。

在岳父80岁生日时,我写了一份贺寿辞,其中写道:“一个人一生能够参加一次国家和民族的大事,就可以无愧平生了,但您却参加了4次: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以及两弹一星的神圣事业。爸爸,你此生可以俯仰无愧天地了……”。事后爱人告诉我,当她读这份贺辞时,岳父流泪了,是感动于晚辈们的评价,也是感喟自己无悔的人生选择。

6年后,在岳父的追悼会上,望着他安详的面容,我又想起了贺寿辞中的那段话。

这里,不能不提到岳母。岳母姜敏英是解放战争最后一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同岳父一起做医务工作,在战场抢救治疗伤病员,随后夫妇俩跟随刘邓大军赴四川剿匪。在岳父赴朝参战不久,岳母也到了朝鲜战场,同岳父一起,在异国的土地上,冒着生命的危险,行使着神圣的国际主义义务。在岳父奔赴我国第一个导弹卫星基地工作后,岳母不久也领着孩子,从美丽的海滨小城兴城,到了人迹罕至、生存条件极为恶劣的西北大戈壁,再次与岳父一起,在卫星城工作、生活了20多年,直到离休返回故里。现在,年近米寿之年的岳母,因病丧失了全部记忆。她早年的战地青春,她在异国的战场生涯,她在大戈壁的艰苦岁月,在脑海已是一片茫然,无从寻觅了。苦乐皆无的岳母,平静地守候着生命最后的岁月。

2014年7月9日

父母的遗产

父母于十几年前先后去世。两位老人一生俭朴,无甚积蓄留给子女,却留下了一笔丰厚的精神遗产。

父亲少时学徒,从事过多种工作,最后在一家大集体企业从车间主任到副厂长,接近退休年龄时,因病同时也因有可以让子女接班的政策而提前退离工作岗位。

父亲为人严肃,不苟言笑,很少与子女交流思想,但家规很严,人品很正。母亲曾对我讲过父亲的几件事,都发生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

一件事是让级。当时父亲是六级工,企业调级时,父亲符合调级规定的条件,因此可以顺理成章地调到七级。那时,调一级工资,每月可增加十多元的收入,对于改善当时家里窘迫的生活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父亲却找到厂领导,要求把这一级让给车间一位工友,因这位工友家庭子女多,生活比我们家还困难,最后厂里同意了父亲提出的要求。尽管后来父亲也调到了七级,但那已是多年后的事了。

第二件事是父亲任车间主任时,正值全国性的经济困难时期,食品匮乏,肉蛋的供应十分紧张。父亲的单位在年关前,搞到了一些猪肉,分给职工改善生活。父亲硬是把自己的那份通过厂里送给了一位家中有病人,生活实在困难的职工。这位职工事后得知,又把肉送到了我们家。父亲当时不在家,母亲不知情况,就把肉留了下来。父亲回来后,为此还责怪了母亲。

第三件事是1965年我从企业入伍时,家中每月减少50多元的收入,生活水平顿时下降。父亲的单位得知后,决定每月给父亲补助5元钱,父亲知道后,表示家里的困难完全可以克服,就不给厂里添麻烦了,并把5元钱退了回去。厂主要领导还以为父亲是嫌钱少,经研究把补助费增加到每月10元,这使父亲十分不安,坚决拒绝了。父亲说,厂里困难职工不少,我是领导,不能搞特殊,坚决不要补助。直到我三年后在部队提干,每月按时往家里寄钱,家中生活才逐渐有所好转。这几件事都不是大事,但在那个年代,要做到却很不容易,而父亲却做到了。

父亲不论在哪个单位工作,都以爱厂如家闻名。他常年如一日地顶着星星出门上班,再顶着星星下班回家。特别是当了领导干部后,更是把心思都用在了生产上。长年如此,很多邻居都不认识他。一次,父亲难得的大白天下班回来,楼上有位邻居问我母亲,你家来客了?

父亲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对国民党政府的腐败无能,对老百姓的苦难生活有深刻的感受。因此,他热爱共产党,拥护共产党,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我们这个家庭里,父亲不允许孩子们对党和政府有任何不恭的言词。几十年来,父亲从未抱怨过生活,即或最困难时期。

父亲旧社会念过几年书,平时十分关心政治,学习中国历史。一次,我的大妹夫等人就武昌起义和南昌起义到底哪个是共产党领导的,争论不一,让父亲解答。父亲解答后,他们有的还不服,打电话问我,我告诉他们,父亲的解答是准确的。

父亲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小人物,但却是一个在精神上有境界,在品行上有风范的人。

母亲是没读过书的家庭妇女,只是在新中国成立后,参加街道组织的文化扫盲班,几个月下来,竟能认得不少字了。母亲文化不高,却通情达理,为人善良,与老邻居们相处几十年,从未红过脸,吵过嘴,在邻里中有很好的人缘和口碑。母亲多年担任居民组长,没有任何报酬,母亲却从中感到了人生的价值。邻里们有事愿找她述说、帮忙,她也愿意为邻里们排忧解难化解纠纷,融融的邻里情使母亲一生感到温暖。

母亲共生育了我们6个孩子,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她从不大声责骂,更未动手打过我们。母亲富有同情心,我们经常看到她把家里不多的饭菜送一些给乞讨的人吃,还告诉我们在别人有难的时候,能帮就帮一下。我们还看到,在我们睡下后,母亲戴着眼镜在灯下给我们缝补衣服,吃饭时母亲总是让父亲和我们先吃,她却吃我们剩下的。这些都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们后来的生活和工作。

父母一生善良正直,谦和包容,乐于助人,俭朴自守,我们兄妹6人从这些不言之教中受到了刻骨铭心的教益。

父母去世后,未留下钱财,只有一套住房,算是留给子女们的遗产。正是在这套房子的处理上,看到了父母遗风的影响。

在如何继承这套房子时,我们六兄妹开了个家庭会,结果5个兄妹一致同意将房子让给老二家住。我二弟“文革”时下乡到偏远地区,招工时未回到家乡,并在其工作地安家。为了让二弟回大连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大家均主动放弃了对这套房子继承权,并通过了公证。凡是了解了这件事的人,都被我们兄妹之间融融的亲情所感动。在遗产继承上,特别是在房屋产权的继承上,稍有不公,便会引起家庭纠纷,兄弟反目,妯娌成仇,甚至对簿公堂的事并不鲜见。但我们兄妹却和风细雨、风平浪静地处理了这一敏感问题。我们明白,这缘于父母一生风范的影响。

无论多少钱财,都有用完的一天,但是父母留给我们的精神遗产,却是子孙后代享用不尽的。每当想起父母的一生,我便会想到一幅对联——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

2014年8月20日

难忘那首歌

他唱着那首歌,度过了整整一个少年时代。

那时,他并不能透彻地读懂那首歌的感情,只是太喜欢那歌词,太喜欢那略带忧伤的优美旋律。那时,他对那首歌的解读,仅限于一种淡淡的伤感的情绪。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式的朦胧意绪。

那首歌确实触动了他那颗最易动情的心,懵懵懂懂,隐隐约约地被那抒情浪漫的曲调牵动着。他一时说不明白那首歌所表达的是怎样的一种情愫。

真正使他读懂那首歌的,是那一年的仲夏时分。那一年,他穿上了军装,即将告别故乡和亲人,去一个完全陌生的边陲之地。忧郁的天性,使他对前路充满了愁绪。离家的前夜,他的母亲睡得很晚,她在为儿子准备行装。其实,并没有更多的准备。她把部队发的衣物叠了又叠,看了又看,然后包好。很晚,才叹息着睡去。

第二天,母亲起得很早,为儿子准备早饭。这个清贫的家庭为儿子准备了最为丰盛的饭菜,但儿子却没心思吃得太多。他不想使离别的忧伤在家里弥漫得太久。

母亲目送着儿子走出家门。儿子并没有回头再看看母亲,他不愿母亲看到他脸颊的泪,他也不愿看到母亲的泪。

在漫漫的西行之旅,在茫茫的大漠戈壁,他思念母亲,思念母亲为他送行的那一刻。他想起了那首歌。在军营无人之处,他常常忘情地唱起那首歌。

那首歌就是前苏联60年代电影故事片《青年时代》的主题歌《母亲》。至今,他仍记得其中的歌词。那歌词是:“当年我的母亲,通夜没合上眼睛,……在那拂晓的时分,她送我踏上遥远的路程,给了我一条毛巾,她祝福我一路顺风”。与影片人物相似的少年时代的苦难经历,相似的殷殷母爱,相似的离别情绪,使他真正懂了那首歌,那是母亲的大爱。普天之下,没有哪一种爱,能超出母爱。

于是,那首歌又伴着他青年时代的军旅生涯。他常常为自己的歌声感动,也感动了他的朋友们。

25年后,他结束了军旅生涯。在朋友们聚会时,他常常唱起那首歌。他忘情地唱,朋友们动情地听,都沉浸在美好的感情中。

突然有一天,他意识到,今生再也无法唱那首歌了。那是他的母亲去世一年多以后。一次朋友的聚会上,他原本想把那首歌献给在天堂的母亲。此前,他从未给母亲唱过这首歌。但是他没想到,只唱了前两句,便声音哽咽,泪流满面了。后来他又试过两次,但依旧如此。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唱过那首歌。但却在心里默唱着那首歌,他想,母亲一定会听到的。

2008年11月28日

师也友也

与玉锡珏老师交往并忝列其友,已有十几年了。

玉老师早年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为中国美协会员,中国油画艺委会委员,国家一级美术师,曾任鞍山美协主席,辽宁美协副主席。其作品多次在全国美展上获奖,也曾多次担任全国美展的评委,足见其油画技已达相当高的造诣,其对油画艺术的鉴赏和评判亦有相当的功力。玉老师因在美术艺术上的杰出成就,而享国务院专家特殊津贴。

玉老师退休后举家迁来大连。我是在一次朋友间的聚会上,得见他的风采的。在交往中我发现,他虽到大连不久,但以他任省美协领导的阅历,以及在油画艺术上的杰出成就,更以他独特的人格魅力,很快成为大连画坛领冠群伦的人物,至今仍担任大连美协的顾问。

玉老师是一位虚怀若谷的美术家,作为辽宁油画界的领军人物,从不作居高临下的高深状,而是谦虚平易地与朋友们交往。与同行切磋鉴评作品,总是探讨性的,从不贬损他人的作品,也从不在晚辈画家中夸耀自己当年的荣誉,更不抬高自己的作品。对美术界的新思潮、新风格、新流派,能持相当公允包容的论见。当然,对于消极颓废的美术思潮及作品,他也为之忧虑。

早已过古稀之年的玉老师,在创作上难得保持了年轻的心态,不墨守陈规,不囿于旧习,敏锐地观察画坛的走向,不断地在表现手法上创新,在表现力上深化。更注意从年轻画家身上汲取当代画坛的新鲜因素,他因此结交了一批大连画坛的青年才俊。在与年轻画家的切磋中产生思想碰撞,形成艺术上的新灵感。朋友们看他的作品,总觉得有新意在萌动,有新流在涌淌。

诗歌界有句名言:“功夫在诗外”。其实,这句话在任何艺术门类都适用。在同玉老师的交往中我感到,他在美术专业的深厚功力自不必说,而且对文学艺术的许多门类都有浓厚的兴趣,都有独到见解和思索。甚至对马克思主义理论也有涉猎,并常常与朋友们论及。“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对他的胸怀和气度,对于他思想的深度,无疑大有裨益。艺术有自己独立的空间,但决不是封闭的,任何门类的知识都是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互相渗融的。玉老师对多种门类艺术,对社会问题的思索,了无痕迹地无声润化在作品中。

艺术不是思想的图解,但艺术不能没有灵魂附着其中。玉老师的诗外功夫,使他的作品升华到高格调、大境界。

玉老师为人平和,有谦谦君子之风,却也不乏凛然风骨。听朋友讲,一个日本人看上了他的一幅作品,登门求购,开价不菲。但玉老师对于自己的作品卖给日本人,心中总有块垒,便婉拒了。但这日本人不死心,几次登门,玉老师干脆将作品涂抹得面目全非,这日本人只好悻悻而去。我想,这正是玉老师民族情感、家国情怀的自然流露。我没求证过此事,但我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我听玉老师讲过这样一件事,他的一个亲属的孩子从外地到大连,向其讨一幅画,这孩子根本不懂画,他要画干什么,于是便拒绝了。玉老师不是吝啬之人,非但不吝啬,而且很大方。他是有国家权威机构签发的书画作品润格证书的,但对于能读懂他的作品的朋友,他会慷慨相赠,我是有幸得到过玉老师赠画的朋友之一。

作为知名画家,玉老师不乏仰慕者,众多的仰慕者中不乏政界大人物,但玉老师却疏于与他们交往。一次,我请他和几位朋友,到一个路边小店聚餐小饮,几样寻常老菜,几杯当地产的啤酒,喝得酣畅淋漓,谈得兴味盎然而散。事后得知,同一时间,他接到了一位省级政要的邀约,但他婉拒了,却与我们这些市井凡人一起,无拘无束地谈天说地,论东道西。于此可见他远权贵、近平民的感人风范。

玉老师有不少非同行的朋友,我即是其一。交往既久,有时评论他的作品,便不揣冒昧起来。比如我曾经说过他的作品,既有法国印象派的韵致,又有俄罗斯巡回展览派的风格,虽系褒誉,却也可能风马牛不相及。但玉老师总是静静地听着,有时参与讨论,但对我的观点,从不置肯否,大概是为了保护我的积极性吧!从中亦可看出一个艺术家厚道善良的天性。

玉老师在与朋友的交往中很讲究礼数。友人请他聚餐,他必回请,而不是理所当然地享受别人的尊重。他尊重朋友,更尊重朋友间的感情。很多年的春节,我都是和他的其他朋友一道,在他温馨的家宴中度过的。至今回味起来,仍每每感念不已。

2014年8月14日

老骥行千里

文章的篇名是借用一位画家的画展名:“老骥行千里——王国钦水彩画艺术展”。而本文所论及的人物,也正是这次画展的主人公王国钦老师。

王老师年近八旬,1962年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是公认的高才生。十多年前,我与朋友去沈阳,拜访著名美术教育家、国画大师、鲁美前院长王盛烈先生。已退休的王先生带学生去山西采风,无缘得见,却有幸得到王先生的夫人吕馥慧教授的亲切接待。吕女士是王国钦的授业老师,对这位弟子评价颇高,认为其天赋高、悟性好,一点即通,一学就会,是难得的高才生。随即惋惜道,当什么厂长呀,否则挡不住的。

20世纪60年代初,作为学生中共产党员的王国钦,毕业后愉快地服从组织分配,回到家乡,在一家与自己专业毫不相干的印刷厂工作,从技术员到副厂长,一直干到退休。这期间,所学专业成了业余,非所学专业反倒成了专业。王老师并未抱怨,而是在这一行业愉快地工作了几十年。当然,他并未全部放弃所学专业,只是花费在这个领地的时间太少了。同时,他也成了印刷行业的内行,特别是由于他对光和色彩的特殊感悟和熟练调度,经他手印制的美术画册,总是十分精美。

王老师真正放开手脚在画坛耕耘,是在他退休后。深厚的专业功底,几十年的生活积累,一批新作悄然问世,给同行和美术爱好者带来了莫大惊喜。随着他的作品渐入佳境,开始进入了吕馥慧教授预期的“挡不住”的时期,作品不断被各地美术馆、博物馆及名家收藏。收藏者中包括著名美术家、中国美协副主席华君武先生,这无疑是对王老师艺术水平的欣赏和认可。

王老师从事油画和水彩画两个画种的创作,尤以水彩画成就为高。水彩画是发端于英国,成熟于欧洲的西方画种,欧风欧味十足。我多次去王老师画室欣赏他的画作,每每为他颇具中国道家神韵的水彩画所震撼。无欲无为的气息不经意地氤氲于作品中,画树树静,画花花安详,画风风无声,画雾雾朦胧,画街巷则街巷古韵古风隐约。即或画海浪,也读不出嘶戾之声,而将力量蕴藉在内敛中。没有心灵上对世事的彻悟,没有精神上对艺术的皈依,没有胸襟和气韵上的冲和,他的作品无法有夺人魂魄的神韵和感染力。

王老师钟情水彩画的创作,却并未放弃油画的创作,他的油画作品同水彩画作品一样,令人一见便被深深吸引。他是在两个画种间各取其精,兼备其韵的画家。

画品即人品。王老师是一位勤勉敬业的艺术家。持朴守拙,甘于淡泊,处事低调,不事张扬,厌恶造势和过度的商业包装。作为中国美协会员,国家一级美术师,且有国家权威机构签发的书画作品润格证书的艺术家,其作品自然格外引人关注。国内一家文化经营公司曾给他去涵,要他选一批作品,经这家公司包装后到西方国家展销,被王老师婉拒。我曾经见过这份来涵,也十分理解王老师的婉拒。这种婉拒其实就是一种坚守,即坚守艺术的心灵之约,在宁静无欲的心境中,深耕细耘出水彩画的至清至纯天地。

王老师在大连画坛是出了名的厚道人,蔼然有长者之风。他心地善良,待人真诚,对人从无私隙,对事从无芥蒂,是文人却无文人相轻的习气。这是品格,更是修养。

王老师淡泊处事,但对朋友的感情却从不冷淡。他深似古井的感情世界,积淀了足够的善良,每每溢出暖意,令人怡然如沐春风。多年的岁末,我都会和他的其他朋友一样,收到一份画作。他会在电话中说,给新年添点吉祥和喜庆吧!

十几年来,每想起王老师,心中会每每出现一位神貌有长者之风,笔下有大美无言的色彩世界的老画家形象。

2014年8月15日

感念马驷骥先生

马驷骥先生为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现代根艺美术的创始人,中国根艺美术学会主席,中国根艺大师。

1999年秋,经朋友介绍,有幸结识马先生。马驷骥先生任职北京,他来大连时,我曾几次应邀参观他在虎滩风景区的根艺馆。那里珍藏着他赠给大连市民的百多件精湛的根艺作品。

马先生的根艺作品,是他的为人和学问的结晶。作品造型伸屈自如,不事矫揉造作;斧工质朴无华,不趋艳风流俗;集大象与小巧、深邃与憨趣之大成。有天然渠到之美,富拙朴健朗之气,尽现了艺术家的深厚功底和历练的人生况味。

马先生曾赠我一幅双鱼墨图,一笔画来,一气呵成,线条流畅简洁,却具神到之功。马先生的作品,我甚为珍爱,时时阅赏并向朋友们介绍。

马先生艺术成就斐然,却为人谦和。与之交谈,如面循循善诱之君子,平畅如水,不事张扬,更不作艺术家的高深莫测状,似与平辈朋友谈天,愉快非常。

马先生祖籍辽宁盖州,晚年思乡之情益增,常返回故乡访旧。大连离盖州不远,马先生也视若故乡。更况这里有他的大型根艺馆,有他的诸多弟子及友朋。

我曾应马先生之嘱,在大连联系几所中学,放映关于美学教育的影视片。事到中途,因我面临退休,诸事匆匆,终致搁浅,思来总觉对不住马先生。

近些年来未与马先生见面,常怀着感激之情思念着他。

2007年4月11日

画坛名宿陈佩玉先生

陈佩玉老师为大连画坛素著声望的耆老,年近八旬,仍勤勉躬耕于工笔世界,殊为不易。

陈老师科班国画出身,20世纪60年代初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师承名家,功底自然不浅,所作佳品甚多。陈老师虽科班出身,作画讲究规矩和章法,但作品却并不泥滞板结,一草一木,一禽一兽,些微屑小处,总能透出新意。这正是陈老师的匠心独运处。

我荣幸得陈老师馈赠画作两幅,一幅仕女图,上画矜持古典女子,工笔五官面庞,写意裙裾袖衫,修身玉立,雅态妙曼,典型的旧时女子。另一幅是松鹤图,虽寻常题材,且画过千百年,又有千百人画过,很难跳出窠臼,却被陈老师画得古道仙境,使之有顿沐仙风,如生道骨之感。

陈老师对画坛过度的商业风气很不以为然,不为名利所累,不为流风所惑,潜心于工笔世界。从他的作品中,我读出了这种境界。

画家的作品凝着自己的心血,是特定环境下的精神产品。离开了特定的时空,便不可能产生相同的作品。因此,画家视作品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加以珍惜。但陈老师却常常慷慨赠与朋友,而且是他的上乘之作,我从中看出了他令人称道的人品。

陈老师是圈子里的热心人和厚道人,每有同道画展,不论本市或外埠,总能见到陈老师忙碌的身影,有时剩下最后一人,那便是陈老师自己。一个老画家,能够如此热心地襄助同道,已是十分难得了。

2008年9月5日

挚友孙烈

和孙烈先生相识十几年了。似乎当初一见之下,便如同神交已久,认定是可交往之人,事后证明果然如此。

孙烈是典型的威猛汉子,一米八十多的魁伟身材,红润阔朗的面孔,透着一种令人信任的大气,与这种人无法不交往。

孙烈是天生的军人材料,又在铁道兵干过多年。这个兵种与他的气质是再般配不过了。

多年的军旅生涯,无疑使孙烈厚蓄了人生的阅历,开阔了浩然的胸襟,积淀了另类的人生思索。他身上的这些秉赋,作为曾经的军人,我是能够感觉到的。

孙烈的旷朗只是其表,其实,他更是一位学者型的男人。仅简单地看看他的经历,便会重新认识他。他曾担任过东北财经大学的办公室主任,东财的出版社社长,北京《世界经济导报》副总编辑等等。这都是些需要有学问,有处事能力的岗位。在这类岗位上主政,其任务的繁重,事务的繁琐,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而孙烈却胜任愉快。支撑他的,是多方面的知识和才华。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孙烈的经济知识确实为一般人所不及。而他的文学知识似乎更令人称道,对中国文化名人及中国文学,常常娓娓道来,兴致颇高,精彩之处,令人击节。另外,他对社会问题的思考也每每给人以启示。读书阅世、识人知世的孙烈,却又是达观乐道的。

这样一个颇有学问,而人品又为人称道的人,现应在仕途上好运高照。然而,他却早早淡出了仕途,赋闲在家。但这种赋闲又给了他展示另类才华的机会,他开始入道书法和丹青。我开始以为他只是一般的书法“票友”而已,未曾想他的字还真是出手不凡,他送我的一幅字,笔墨饱满,大气磅礴,功夫绝非初学,而是有相当功底了。他的油画也在玉锡珏教授的指导下,迷津渐破,局面已开,竟然有人收藏了。

真是“韶华不为少年留”,一个才华横溢,经纶满腹,精力充沛的有为之士,也已年近花甲了。然而,我却并不为孙烈唏嘘感喟,在任何年龄,他都会活得很精彩、有内容的。

如果说朋友之间有最看重的事,那就是友情。2001年秋,我父亲病故,孙烈从沈阳刚回到大连,听说后即刻去殡仪馆。他对朋友的情谊到了这个份上,令我此生难以忘怀。

2010年6月28日

书侠可俊

几年前,我与朋友去鞍山,拜访颇负盛名的书法大家王廷风先生。谈话间,王老对大连几位书法家多有褒语,而尤为推重王可俊君。认为其字飘逸俊朗,巧拙互见,有二王遗风却跳窠臼出新意,自成一格。

读可俊的字,总感有惠风和畅在,有轻音美韵在,如流水行云,似清风拂物,灵秀欢快,引人入闲适淡雅、无欲无争的境界。

可俊是中国书协会员,曾任辽宁书协理事,大连书协副主席。但他似乎很看淡这些,只看重书道和朋友。他对友情的看重,犹如对书道的看重,倾心投入,精心经营,故而在圈子里,他的书品和人品皆可圈点。

可俊成名很早,在20世纪80年代,众多名家参与的全国“青藤杯”书法大赛上,他一举夺魁,震惊了书法界。而他依然勤勉苦作,临池如初。

可俊的为人透着豪爽和侠气,且善饮,这种性格极似书法上的大草或狂草。然而,他的字却精致灵秀,清润含蓄,颇具内敛功夫。

读可俊的字,你不会想到,他是一位有过生活磨难的汉子。但他达观的胸襟,豪放的性格使你很难读出他的内心的伤痛。或许,他把痛苦咀嚼成快乐的因子,注入他的笔端,娟秀健朗地舞着灵动的思绪,那一丝不易觉察的伤,就裹在他的笔墨豪端处,呈着另类的美。以拙诗赠可俊,不知可俊以为然否。

未及而立已盛名,半世光阴翰墨中。

古韵出新名士气,老墨自蕴大家风。

心仪三帖临高界,笔随二王入化境。

功成谁料几池水,名震兰亭摘青藤。

2007年7月5日

古韵成晃

王成晃君是名满槐城的篆刻家,看他的印谱,古朴却蕴含不着斧痕的刀功,华贵却不失苍劲的笔力,呈着难以言尽的特质。

成晃成名于20世纪70年代。1980年,他作为大连篆刻界的唯一代表,参加了全国首届书法篆刻展。此后又先后参加了在加拿大和美国举行的书法篆刻展,声名鹊起,慕名求字求印者呈趋鹜之势。他还曾为美国总统卡特和里根治过印。

治印是一门独守寂寞的学问,成晃君的性格却是生就的耐得住清冷孤寂,这于他的成功无疑大有裨益。成晃君沉默寡言,却对朋友笑意盎然,是一位惜“话”如金,却又胸怀坦荡的君子。

成晃是有名的厚道人,与人交往总是谦逊礼让,朋友找他办事,绝不提酬金谢礼。他执著于艺术,却淡泊于名利,是最令人称道之处。

成晃善饮已在圈子内有相当名气,斤把白酒下肚仍是面色如初,无失态之举,只是话更少了些,只有朋友才能读懂他的醉时寥寥几字所表达的长长的内容。

成晃的书印一如他的人品,端庄厚朴,不见刀斧痕迹,却更见道家的修养功夫。

成晃是好人,成晃的字是好字,成晃的印是好印。不知我的诗能否与之般配。

龙头山人云①斋藏,耕耘造化满庭芳。

神追汉唐雕雅意,心泊明清寄闲章。

遒劲不着刀斧痕,玲珑却见玉生光。

无言独爱一壶酒,功夫不逊半寸方。

云斋:即藏云斋,成晃的创作室,藏云斋三字为当代书画大家范曾先生题。

2007年6月8日

①龙头山人:成晃的字龙头山人。

丹青田野

田野为著名军旅书画家。

田野少小从军,极具军人秉性,性刚烈却不鲁莽。有插刀助友之侠气,却知是非而不任侠使能。喜交友却择善处之。品人论世,大都见针血功夫,而决不虚与委蛇。他的性格特点融入书画中,使其作品聊备一格,是极其自然的。

田野书画,师出名门,加之天性聪颖,苦心研磨不辍,能有今日之成就,是水到渠成之事。他参加过多次书画展,也举办过个人书画展,作品颇受好评,广为爱好者收藏,并有作品被国家领导人作为礼品,赠送给外国政要。

田野对社会事业特别看重,常常慷慨以书画相赠,不收分文报酬。一次,中山区桂林街道布置社区文化活动室,我希望他能写几幅字,画几幅画,增添一些文化气息。未承想,半月过后,田野便送来十几幅书法和美术作品,拒收任何报酬。汶川地震时,他远赴地震灾区参加抢救,一次次地背运遇难者。一个艺术工作者,能有如此侠义举动,已是十分难得了。

田野的书、画、印均有相当造诣,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艺术人才。

观摩田野的书画作品,我得短诗两首,或许有外行之嫌,且照录如下。

霜落牡丹脂香凝,残叶瘦花老更成。

盛衰由来荣枯去,无意着墨真丹青。

刚柔张弛入墨中,傲骨侠气出天性。

书道灵秀生古韵,妙在淡远人不惊。

2007年3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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