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吱咔吱——”被某种声音吵醒,柳明月睁开眼看到狗子做贼心虚地吃着什么……巨大的血肉骨头。
柳明月有些胆怯地移开目光,发现修也醒了。
还是暗夜,囚笼没有灯光没有窗口,却总是能够有昼夜的微弱光线按时交替。可惜在她来之前的每个昼夜,牢里的人都看不见。
“你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吗?”柳明月小声凑到修旁边问。
“其实……昨天就可以了。”修淡淡地说。
柳明月看向牢笼的门口,发现一把钥匙插在锁上,铁栏上夹着一封黑色的信。
柳明月走上前,把信拿了回来。
“我给你读。”
柳明月打开漂亮的鎏金信纸:
金丝雀,我玩腻了,准备放你们走。希望你们在世界毁灭的时候,不要让我失望。
还有,修,你答应我的东西,还请不、要、食、言。
落款:地狱恶神
柳明月真是受不了这扑面而来的中二气息,不过至少终于可以出去了,于是一边吐槽一边丢了信纸。
“修,我们走吧。”柳明月觉得不能把一个看不见的人丢在这里不管,于是把修扶起来,然后扯着他黑外袍的袖子走路,狗子马上跟了上来,还冲她龇了龇牙。
修站起来的时候,柳明月才发现他有多高,至少现在目测一米六的自己只到他胸口。也才发现修的外袍之下是一件考究的风纪校服,和她的黑色小礼裙说不出的相似。
仔细一看是胸口那一枚校徽,竟然一模一样。
“修是碧斯诺莫尔学院的吗?”柳明月感觉到修有一瞬间的僵硬。
“不是。”修撒了一个一秒就会被戳穿的谎言。柳明月于是选择不问了,修和碧斯诺莫尔或许有一段他不愿回首的往事吧,揭人伤疤这种事,她从来不做。
完全踏出囚牢甬道的黑暗的时候,她感受到一阵异样的恍惚感,周身一种压抑的窥视感骤然消失了。
然后她才看清囚牢之外的世界,是一片花园一样的场景,有一个穿着西部牛仔服装一样的中年不羁男人,正定定地看着他们。
“修……修,你回来了。”那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和微颤。
“昆……塔尔老师?”修的声音有一些难以察觉的微妙感觉。
远方的钟声突然敲响,震得修的这句话飘散在了风里。
“是我。修,你……你终于回来了,”昆塔尔老师看着修的眼神像是一个父亲期待远方的游子,“老师一直在等你。”
但是很快很多人聚集了过来,是同样别着校徽的一众人。包括一个走路矜雅的白色长裙的女人。
“修,你从那里回来了?”白色长裙的女人长相极美,丹凤眼勾勒得极为细腻,眼角有一颗泪痣,看着修就如同母亲那样慈祥。
八年前,碧斯诺莫尔的天才黑暗魔法师修因为滋事斗殴并且对五名学院造成不可挽回的黑暗创伤而被关入圣塔。然而受伤学员的家族没有放过他,企图在圣塔中将这个天才扼杀。
学院第一水的昆塔尔老师,第一次正经,是帮爱徒越狱。
整个学院追缉之下,修跑进了“入之必死”的“神祗牢笼”圣墟之中。此后八年,杳无音信。
所以,除了他们之外的所有人,都以一种义愤填膺的态度看着修,就好像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
一个白胡子老爷爷缓缓走近,他墨绿的长袍几乎拖到地面,金色的法杖在草地上都落下了一个个犹如审判的鼓点。
“渔愿,好孩子,你怎么和他走在一起?快过来。到老师这里来。”老者的眼神很和蔼,但是柳明月总觉得有哪里很奇怪。
“我不要。”柳明月躲在修的背后。
“早说了,他一定能从那里出来。”一个高挑的黑色抹胸裙的酒红色头发的女人一步步走过来,露出白皙的大长腿。
柳明月看到她的一刻,眼泪就生理性地夺眶而出,属于姬渔愿的那份情感涌了上来。
那个女人,是外界称之为黑暗蛇女,却将她视如己出的女人啊。
姬渔愿作为人偶师世家姬家最后的后人,一直被某些势力追杀或者被某些不知目的的势力追捧,直到来到了碧斯诺莫尔——这个最强势力汇集而互相制肘的地方,强者为尊,她这样的天才也被很多老师争抢。
年轻不羁的薇薇安就在各个势力角逐之时,一骑绝尘骗到了这个天才学生。并且放话说,人偶师使用的是暗物质,谁比我更适合教她?
其实,薇薇安根本不会照顾孩子。
但是姬渔愿很乖,太乖了。基本上是姬渔愿冷漠地照顾着薇薇安,而不是薇薇安照顾六年前年仅十岁的姬渔愿。又因为逐渐的相处,两个截然不同的性子意外地就磨合好了,亲如母女。
“薇薇安……”属于姬渔愿的那份情感哽咽着。
“小鱼儿,我还没问你呢?你是怎么进去的?你不是去洛克城了吗?”薇薇安走近前来,因为对姬渔愿的关心,又因为和修的能量接近的缘故,并不是很害怕走近。
“我……我……”好难解释……
听说像自己这样的情况在某些玄奇世界里被称之为夺舍。
如果被发现会怎么样呢?被绑在火刑柱上烧死吗?怎么到哪里都是一个异类呢?
柳明月刚刚踏出的那一步马上缩了回去。
薇薇安看着柳明月的目光里,有一些柳明月看不懂的怀念,这种感觉很是奇怪,像是在看她,却又不像是在看她。
无从考证,柳明月没法细想,只是这种修与全世界的诡异对峙感从未减弱。
柳明月攥了攥手心,有些不安地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
“小鱼儿,过来。”薇薇安走近,神情竟忽而有些紧张,琥珀色的眸子有些微微椭圆状的竖瞳模样,努力以温柔的语气说,却又像是抑制着什么莫大的悲痛。
只这一刻,柳明月知道,她败露了。
薇薇安知道,真正的姬渔愿早已经离开这个躯壳了吧,她想着。于是放开修的袍子,看了看凶巴巴的可怕的却护着主人的狗子。
提步走向薇薇安时,手侧像是有什么轻微的拉扯感,空气中发出微不可闻的铃铛声。
薇薇安上前一步,握住了柳明月的手,带着她,快步离开了这个对峙的修罗场。也表态于对峙的两方,老娘这里不管了。
谁也不知道刚刚还对修赞誉有加的薇薇安为什么突然变了卦。
只柳明月看到在听到微不可查的铃铛声的那一刻,薇薇安的眸子顷刻间的竖瞳模样,分明是实质的杀气。不过,是对着她身后的,修。
“所以,你继承的是创世神永夜的能力,对吧?”白胡子的看着一手撑着那顶天的长法杖一手摩挲着自己冗长的胡子。精谲的眼睛看着形单影只的修。
踏出这片圣墟之林的最后一步,柳明月一字不漏地听到了老者的声音。
创世神、永夜……在姬渔愿的记忆里,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毕竟,永夜创世的那剂永殇用的是一个人偶师的心脏。这是姬家刻在先籍上的铭言。
所以,那个“地狱恶神”对修所说的——“魔法素材”,就是姬渔愿的,心脏吧。
“别怕,回去了。”薇薇安轻轻带着走神的柳明月向前走。走向姬渔愿记忆里万分熟悉温馨的小木屋。
“薇薇安。”柳明月叫住她。口袋里那面旗子愈加震颤,像是一个急迫与亲人互诉衷肠的归家游子,她迫不得已拿出那面旗子,小旗子一脱手便飞扑向眼中暗淡的薇薇安。
“安!”柳明月“听”到旗子的声音。
“小……小鱼儿!”薇薇安的神情不再肃穆,那竖瞳近乎于整圆。
旗子微微腾空转动,随着风的节奏飘起。
“安……”清冷的声音,却带着微微的温柔。
“地狱恶神把我带到了地狱深处,为他的妻子捏一个永生的躯壳……”
“我完成了一个,可是他的妻子,是神明之后,你知道的,我的力量体系,根本不能作为神明的载体……”
旗子换了一个方向转动……
“我被关在一个地方,这里是一个无声的空间,不过还好,有你给我的心铃……”
“我能感知到这个空间在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不断位移。我猜……这就是空间神罗卡斯所说的流界吧……”
“可是流界是世界破损时产生的空间碎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啊,如果是安的话,一定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旗子上部分红色的纹路逐渐暗沉。
“我的能量快被这个诡异的空间吸尽了……”
“……”
“安!”
有几段嘈杂的留声。
“……”
“是尤塔!安……尤塔不……已经灭绝了吗?”
“……”
“流界出现了黑洞……但是好像只有无生命介质才能通过……我该怎么办呢?安……”姬渔愿的声音有些微弱,不知是旗子的能量有限,还是她此刻确实处于一个虚弱的状态。
“……”
“我用我的心头血和你的鳞片,以及我最后的力量做了一个最完美的人偶,这是我的第一个作品。也是我的……最后一个作品……”
旗子转的愈加快速,伴着姬渔愿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我的意识已经没有能力附入了……安……我给了她部分的记忆……好好照顾她……安……我……”
“咔嚓——”
旗子的柄彻底断成了两截。
柳明月看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在薇薇安的身上升腾而起。可她作为这个世界的不速之客,却没有任何立场或者好的方式去安慰这个向来不需要同情的薇薇安,此时站的笔直的竖瞳未逝的薇薇安。
木屋周遭的花木排列的很别出心裁,柳明月无措地站在那里,便只能四顾看看。
薇薇安站了良久,似是刚反应过来,看着眼前这个像她又非她的“姬渔愿”。这个身上拥有姬渔愿的气息和让她熟悉的本就属于她的蛇鳞的气息的“姬渔愿”,是姬渔愿让她好好照顾的存在。
“坐下吧。”看着小小的柳明月冷着脸却无措地看着她的样子,突然想起十岁的姬渔愿了。
柳明月乖巧地坐在一张精致的藤椅上,红色的眸子略显无辜地看着薇薇安。
“我……要去办点事。”薇薇安停顿了一下,眸底有些不可名状的疯狂,手中紧紧捏着旗子的一节,指节竟有些发白,柳明月目及此处,有些愕然地抬头。有些疑惑又有种莫名理解地感觉看着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好。”
薇薇安抬手在她身上打下一道暖洋洋的符咒。
而后,她的身影化成了空气中骤然消失的一团红影,夹带着某种侔似于复仇女神眼中的火光。
柳明月感觉来自于这具躯壳的某种不适应在某刻消失了。看着眼前的断成两截的旗子的其中一截,不由自主地捡了起来,像原先一样收好,放进黑色斗篷的口袋里。
口袋里现在有一张姬渔愿的学生证和一根黑色的羽毛笔。
她突然想起当时在圣墟里羽毛笔突然的颤动,于是捏在手里仔细地端详起来。
和普通的羽毛笔一样的由蓬松到锃亮的鸟类黑羽,又有和普通羽毛笔完全不同的羽管,这是一根半透明的黑色鎏金羽管,精致地像一件仿制着羽毛而做的工艺品,而非日常的书写用具。日光之下,竟还闪着零星的光彩。
话说这里的太阳也有些奇怪,有几点实质性的类似“太阳黑子”的物质围绕着太阳极缓翻飞。
柳明月心里想的是,天气真好,还有藤椅。这回总能够睡一觉了吧。
“所以……这次要怎么样才能回去呢?”昏昏沉沉间她思考着这个问题。然后尝试着活动四肢,确定没有任何来自现实肢体的躯体化反应之后,她秀气地翻了个白眼打算睡觉,直到——闻到一种极不寻常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