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平安夜没有蛇果了（一）
徐景旭心里就像是放了一口热锅，噼里啪啦的点着热油。
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五点五十五分，街口只有零星几个从来不去做听力的同学还在游荡、闲聊，连书上的叶子都太害怕这个时间的孤独和寒冷，老早在秋天就钻进了土壤里暖暖和和地过冬去了。
门卫大叔启动了电动门，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看来即便是新修的校门，也已经有不少年头了。徐景旭加快了步伐，门外的少年们对门卫大叔扮了几个鬼脸，在校门要关上的上一秒重进了校门，与飞奔而出的徐景旭擦肩而过。
“哎，那个同学！”大叔打开门卫室的窗户，向外面喊着。徐景旭恍若未闻，冲进了校门口的铺子。冲进来那几个少年放肆地大笑着，也不知是在笑什么，大叔在徐景旭这里蹭了一鼻子灰更是让他们笑得前仰后合，兴许是在嘲笑大叔对那个已经冲出去的学生无计可施。
而那个学生，还是几乎人人都认识的学生会主席、强者模联社安理会负责人，徐景旭。
徐景旭刚进学校这一年，高三的模联人周一强被称为“风云学长”，不仅仅因为他一手将模联社在七中里发扬光大，还有他在学习上更是名列前茅，在各个社团混得风生水起的他，让他往往出现在学校的各种活动、比赛之中；而最为重要的，让周一强成为风云学长的还是他那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羁潇洒的性子，对于老师的一些愚蠢到极点的命令（对他说是愚蠢的命令），他向来都是当做耳边风，依旧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做，不过万幸每次这样的时候都没出什么大乱子，这让老师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遵守规则这一点大家都能做到。
但是敢于打破规则可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了。
可能大多数人都敢想，但是当真让他们提枪上战场了，他们就怂了。
而到如今，学校的“风云学长”这个称号，结结实实、稳稳当当地落在徐景旭的头上。
虽然……他本人并不想成为这个所谓的“风云学长”。
但是很多人觉得徐景旭不行，觉得他不如周一强有魄力，有勇于冲破桎梏、追求自由的精神；其实真正让徐景旭有魅力的点在于，认识他的人没有一个对他产生厌恶感，包括老师：徐景旭是一个很看重规则的人，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也是他在制定本届学生会会规的时候，一条一条的深思熟虑的原因。他从来没有打破过规则，但是他想做的事情都完成了，而那些老师布置给他不合理的任务他也总能让老师主动取消，这也是身边的人最佩服他的地方。
徐景旭风风火火跑遍了校门口的几家铺子，甚至路口的礼品屋也去到了，所有的店家都让他不得不接受一个十分残酷的现实——蛇果售罄。
长舒一口气，徐景旭心绪低落到了几点，缓缓地走出来，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就像是一个家道中落刚刚破产的富商。低下头，打开手机聊天框，又觉得没谁可聊的，都在上课。过了一会儿，兴许是觉得无聊了，徐景旭居然开始摆弄起自己的刘海来。
“嘿嘿小伙子，买苹果啊不？”一个声音响起来。
徐景旭抬头一看，一个带草帽的五六十岁年纪的老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徐景旭站起身来，这才看清楚了老头的模样。
老头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五的样子，大概是驼背太严重了，明明年纪不大却总让人觉得被风一吹就倒了，肤色很黑，和欧梧为能比上一比，眼睛似是藏在了脸上的褶子里面，偶尔发出的几道精明的目光才能让人分辨出来，一口牙已经微微泛了黄，像是初秋的叶子一样；头上戴了顶棒球帽，勉强遮挡一下凛冽的寒风，耳朵上有了些冻疮，看来在大冬天基本上都在外面，也不舍得给自己买个耳罩，手背上也皲裂了，干燥得像枯槁的树。
“看样子是来买苹果的嘿嘿。”老头笑着。
心中流露出一丝同情，但是当徐景旭低下头看到三轮车白褥子上面的那三两个苹果，徐景旭不禁皱起眉头：“老伯，你这苹果个头也太小了……”
“没办法，毕竟蛇果都卖完了不是？小的总比没有好啊对啊不对？”老头嘿嘿一笑，似是断定了徐景旭一定要买，变魔术一样拿出一个圣诞的包装盒，挑了一个个头相对大的苹果给装了进去，递到徐景旭跟前。
“您给看看？虽然个头儿小，但是好吃啊。你爽快打开尝尝。”老头笑得满脸都是褶子。
徐景旭打开盒子，拿出这个当真可以称作“迷你”的苹果，刚刚送到嘴边，目光一瞥突然瞥到那老头眼神中的一丝狡黠和着急。
心念电转，徐景旭轻笑一声，将苹果装到盒子里，没吃，笑着问道：“怎么卖啊？”
“八块一个。”
徐景旭僵住。
“八块？！！”徐景旭瞪大了眼睛，“哇！你你你……你这不坑人吗？这苹果还赶不上菜市场上那苹果脆，你套个盒子就卖八块钱？？”
老伯满脸的无奈：“俺也没办法啊，但是老话说得好，物以稀为贵么不是，好说歹说是个苹果啊，圣诞节啊，俺都知道今天平安夜了，图个吉祥。八块钱不吃亏的。你看，八，发，多吉利啊。”
徐景旭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
“不行，你这个平时八块钱都能买四五斤了，你今天跟我说八块钱一个？”徐景旭抬起头不耐烦地道。
老头也是，稀罕跟小孩子理论：“你看你个小伙子，八块钱卖四五斤俺们也就真的挣不了多少钱了，你看你不能这样的欺负人呀！”
“我们欺负人？”徐景旭被这老头气乐了，“老伯，你问问市场上谁卖这么个苹果，八块钱一个，这就是赤裸裸地讹钱啊。”
老头自知理亏，支支吾吾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憋得满脸通红。
徐景旭翻了个白眼，扭头向西边路口的菜市场走去。那老头一见急了眼，连忙上去追：“你看你这个小伙子，咱可以商量嘛对不对……你别急，俺那一车下面盖着一箱挺好挺脆的苹果的，我明天打算去菜市场卖的……”
徐景旭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这个老头，满脸的急切。
“师傅，这苹果怎么卖啊？”一个声音响起来。
徐景旭望过去，一道红色的身影静静地站在买苹果老头的三轮车旁，煞有介事地掀起盖着的白褥子，从下面挑出几个又大又脆的苹果。
老头扫了一眼徐景旭，徐景旭也很平静地看着他，似是看不到徐景旭想要买的欲望，暗叹一口气，向三轮车前那少年走去。
“嘿嘿小伙子，”还是一样的语气，一样的词，连变都没变，“买苹果啊？”
少年点点头：“褥子上面的苹果太小了，你看面上的皮都皱了。我买下面箱子里面的行吗？”
“可以可以，”老头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你可以先尝一尝，好吃的。”
呵，看来这老头已经用这法子卖出去不少了，这都琢磨出公式来了。套话都是一模一样的。
徐景旭内心腹诽道。
“同学，我觉得你要是知道这个苹果卖多少钱就不会再买了。”隔着大老远，徐景旭向那人喊道。
“哎你这个人咋着这个样不厚道啊！”老头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徐景旭撇撇嘴：大概最不厚道的是你吧，一个小苹果就八块钱？
少年穿着七中的红色校服，显然是学生，听了徐景旭的喊话，皱了皱眉头：“老伯，这苹果怎么卖啊？”
“八……八块钱……”老头明显心里有些发虚。
“一斤？”少年又问道。
“一……一个！”老头提高了声音，似是在给自己壮胆打气。
少年再望向徐景旭的方向，发现他早就不见了踪影。
“我去那边儿菜市场看看哈，那边苹果更便宜一点儿……”少年礼貌地笑笑。
老头这下真急了，追上去一把抓住少年的手：“别别别，小伙子，咱价格是可以讲的嘛……”
少年没讲话，看着老头，表情似笑非笑，眸中露出一丝狡黠。老头被少年的目光看得嘴唇发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伯，你看哈，现在是没人买您的苹果，可不是我只能在您这儿买对不对？”那少年满脸的奸诈，话语间的交锋丝毫不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能讲出来的，老头被蒙的丢了转儿，只得连连点头。
“那您看，我也知道今天是平安夜，苹果稍微涨一点儿价也在情理之中……”那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向远处看去，似是在拖时间。
“……所以啊，老伯。”少年笑着看向老头，刚要继续说什么，脸色却骤然变得十分难看，来不及多言语，转身向校门跑去，神色慌张，“级部主任来了！！”
老头也被那少年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慢慢扭头望向少年刚刚看的地方——哪儿有什么人！明明空空如也安静得没法儿再安静了！
老头再回头看那少年，他早就跑进了校门，消失得无影无踪。老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想来是生气到了极点，回到自己的三轮车旁，白色褥子上原本皱巴巴的三四个苹果也已经鸿飞冥冥。老头一下子泄了气，脸上只剩下无力和苦笑。
那少年从门卫室直接冲进了校园，将保安大叔的怒斥当做了耳旁风，好像是让他登记是哪个班的学生。少年一路狂奔，待大叔带好帽子，拿上新发下来的警棍，却已经连少年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少年跑过一个拐角，向后望了望，没人追过来，才长舒一口气。
“你怎么现在才来啊？”一个声音从少年身后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