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你看你组织的活动（四）
高二三班。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同学们翻书和写字的声音，这大概是同学们对自习课最深刻的印象了，这是即便过去时间再久也无法磨灭的记忆。
但是这安静的环境里，隐隐却传来一阵歌声，虽然有意压低了声音，但是哼的调子还是让整个教室乱起来。讲台上轮值班长是石萍，一个带着眼镜文文弱弱的女生，她轻咳了几声，拍了拍桌子，也不出生管管纪律，就任由班里那么乱着。
“班长，你没事儿吧？”季林紧张兮兮地问道。
徐景旭看了一眼季林，发现了班里的动静，站起身拍了拍手掌：“好了大家不要讲话了，安静上自习。”待班里又重归安静，徐景旭这才坐下迎上季林疑惑的眼神，想了好半天，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你刚刚……唱歌了？”季林像是见到了什么古怪的事情，“你一般去KTV都不怎么唱歌的怎么突然……难道，遇到了什么好事儿？”
“季林站起来。”陶圣华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季林耳边，很平静却让季林吓了一个激灵，“上着课还讲什么话。”
不敢多言语，季林立马站了起来。虽然陶圣华长了一张帅到天上的脸，但是治理班级的严厉让班里所有同学都有点发怵，以前在高一班里还敢顶嘴和老师讨价还价的孩子在他跆拳道黑带八段的威胁之下也都敛去了戾气，老老实实地听话。
徐景旭也低下头，装作自己再学习的样子，好半晌才敢微微扭头同情地看一眼，季林瞪他一眼，自认倒霉，埋头继续写起作业来。
教室里又重新归于安静，这次是真真正正的安静。陶圣华坐在讲台后面披着作业，大概是今天课上的听写，不时抬起头来扫视一下班里的状况，令人发笑的是，学生会纪律部的同学检查各班自习纪律的时候，走到三班看到陶圣华在班里，都敛去了脸上的笑容，一声不吭从三班快速溜过，似是不敢在这强大的气场下面滞留太久。
第二节晚自习很快过去，下课铃宣告着学习了两节课的同学们总算可以有长一点的时间休息了。陶圣华早早批好了作业，第二节自习一结束，嘱咐了一句都出去走走，便回了办公室，把教室真正留给学生们，让他们好好放松一下。
徐景旭活动了活动有点酸的脖子，伸了个大懒腰，刚要起身去趟厕所，季林一把把他给按住了：“去哪？”
徐景旭看季林一脸不高兴还带有一点儿警惕的样子，支支吾吾回答道：“我……我去上个厕所……”
季林松开手，放下手中的笔：“一起。”徐景旭一愣，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季林便率先走了出去。
……
“季林，”徐景旭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你总这么跟盯着你两个肾一样盯着我，我尿不出来。”一旁，倚在门框上的季林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去：“你毛病咋那么多。”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俩眼珠子快瞪出来了，干嘛啊给我当小便器里那俩樟脑球啊？”徐景旭没好气地说道。
季林冷哼了一声，向外面走廊使了个眼色，脸上的冷漠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十分标志的坏笑。
“哗啦哗啦”洗手的声音。
不过十秒，徐景旭推门而出，看了一眼在门口等着的已经一脸坏笑的季林：“走啊？遛弯儿去？”
“好的！”居然不是季林的声音。
欧梧为、熊昌昊、高兴、王毅冉四人满脸笑意，褶子都快挤出来了。
徐景旭愣在原地，心中感觉不妙。
“上！”不待他多想，季林一挥手五人一个箭步上前控制住徐景旭。
“起！”徐景旭重心不稳，一下子被五人抬起来，一个标准的“开飞机”准备式。
“走着！”随着欧梧为口中号子一喊，周围与徐景旭熟络的人一下子蜂拥上来，楼道里的同学也不约而同地给这浩浩荡荡的“部队”让出一条路来，饶有兴趣地看着“飞行员”。
徐景旭一下子挣扎着：“你们……大爷的……我跟你们讲……你们后面没好日子过了……欧梧为你放手！你手摸哪呢！！”
欧梧为笑呵呵的，也不生气，问了一句：“舒服不？”
“舒服倒是挺舒服……”徐景旭应道，随即反应过来，脸上一片恼怒的羞红，“呸呸呸！什么玩意儿！臭不要脸的玩意儿，你们这群人……啊啊啊别别别，大哥！大哥们！你们悠着点儿……哎不是，你们冲树林子去干嘛啊！！”
徐景旭真的绝望了。
原本以为这次“开飞机”顶多就是围着什么柱子转几圈，没想到，季林、欧梧为四人直接冲着高二教学楼前面种着少说十棵梧桐树的树林子里去了。
小兄弟你要吃苦了。
徐景旭默默地说。
不过还好大晚上的天黑，人可能都看不到……
“啪”的一声。
教学楼五楼上打开了一盏高功率聚光灯，一下子照亮了奔跑着的众人。
徐景旭一下子僵住。脸上的表情也像是瞬间冷却了一样，只有嘴角还不时一下一下地抽搐着。
“啊——”徐景旭的惨叫声。
“我去徐景旭你太沉了，后边儿的伙计，来一个替班儿的！！”欧梧为朝后面喊着。
尼儒飞冲上前来：“我来我来！”
“哎你们咋还能轮班的！！啊——大哥们你们轻点儿——”徐景旭还第一次听说开飞机可以多人轮换的。
“再换一轮！再换一轮！”熊昌昊和王毅冉也脱离战场，站在树边儿扶着欧梧为喘气，“我没想到这还是个体力活儿哈……”
欧梧为也喘着：“那可不嘛……特别是这家伙沉得要命，不知道最近又吃什么好东西了。”
“挺热闹啊。”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可不嘛，”熊昌昊笑着直起身来，转身望去，“你要不要也去……”
“也去什么？”那人皮笑肉不笑。
欧梧为也转过身来，瞬间愣住，见到那人，冷汗“唰”的一下子就冒出来了，衣襟瞬间湿透。
“额……就……那个，常主任，他们太不像话了，我去制止一下。”欧梧为磕磕巴巴道。
“回去到我办公室喝杯茶。”
欧梧为身体一颤，点点头，向人群冲过去。
常铭嘴角微微一咧，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还在前面大树上转圈的众人。
徐景旭已经徘徊在了濒临崩溃、呜呜大哭的边缘。
到后面完全放弃了抵抗，不知道转了多久，脑袋晕乎乎的，突然一下子众人手一松，徐景旭的身体瞬间悬空，“嘭”的一下屁股和大地来了一次亲密的近距离接触。
原来乌泱泱一片围着的人也迅速散开，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就立刻给常铭让出一条路，直通徐景旭的路。
面前的学生们都老老实实地站着，有想要逃跑的却被常铭的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一个个的都低着头，脸上的表情很慌乱，但还能看得出他们残留的开心的笑容的痕迹，他们是真的快乐啊，很简单，但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常铭踱步来到他身边，低头看着这个集万千光环于一身的男孩儿。
常铭居然升起了一丝羡慕、佩服的念头——他是学生会的主席，却能和身边的朋友们打成一片，纵使年级里难免有些关于他的风言风语，但大多数人都会帮其辩解、澄清。安排工作让人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感觉，恩威并施，无形的领导力让几乎所有人为其折服，即使不是学生会上下直属关系，朋友们在一起也总会不自觉地就会凑过去，像是众星捧月一样。
而我呢？
徐景旭晃了晃脑袋，勉强站起来，扶扶眼镜定睛看了好久才认出眼前这人，干咳了一声，连忙整整头发和自己的仪容：“常主任。”
这帮孩子们啊。
大概是他身边的人和我身边的人不一样吧。他们只有喜欢，很少嫉妒。
常铭眼神中刚刚出现的那丝羡慕已经消失不见，看着徐景旭发窘的样子突然很想笑，在好辛苦地强忍着。这帮孩子们大概是九零后的最后一届了，也让他头疼，但也总能给他带来无尽的快乐。有时候会发现他们身上流露出来的没有丝毫杂念的、纯粹的可爱，这是让常铭尤其喜欢他们的原因。
虽然孩子们有时候偶尔心里有些小坏主意，但是本心都是单纯的。他们身上的可爱和善良是自己这一辈人永远无法再找到的了。没了玩闹的力气，顶多能在办公室打打太极拳；做到了一定的位子，连掏心窝子说说话的人都基本上没有了，还有个别老师跟自己对着干，散播一些不堪的言论，哪有什么和谐可言。
常铭想着。
常铭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他。徐景旭鼓起勇气迎上常铭的目光，哪知道常铭一偏头，避开徐景旭的目光，45°仰望苍穹，背着手，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常铭突然看到了天上的月亮，嘴角微翘：已经好久没这么看过月亮了吧。曾经的他也是淄畔七中的一员，和身边这群孩子们一样，当时晚上就喜欢和室友一起趴在阳台上一边背着公式，一边数星星看月亮，那时候窗外还不是现在的广场，是一片很空旷的土地，中间还总放着几垛稻草，被太阳晒了一整个白天，发出来很香很好闻的味道。
“你这……”常铭总算开口。
徐景旭低头听着训话。
“你看看你组织的这个活动，办成了个什么样子。能力还有待提高啊。”
常铭抿嘴笑着，语气很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