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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蒙姝玲是在车富平按照李志坤的吩咐,把钱全部送到文瑞祥家的第二天上午九点三十分敲响了车副经理的办公室门的。只不过她到来的时间比车富平约定的时间迟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很有可能,没有她今天的主动到来,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的车富平不会记起还曾经和蒙会计之间有过这个约定。这期间已经发生的与她的工作有关系的事她一概不知道。就连前天晚上车富平打得那个紧急电话,因为家里人多,又是晚上,她也没问,即使到了现在,至于究竟要谈什么,她也无法猜测得到。其实,在她的心里,自从上次根据车富平的旨意,充分地发挥了她的特长,积极主动地在没有任何思考的情况下,也可以说几乎是在心甘情愿的干的。虽然已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给在文西市政府办当副主任的丈夫提起过,更不敢对向来铁板着脸、现在离休住在文西市高级干部家属院的父亲说。好在一向言紧的她的好朋友高素萍也从来没问起过那天下午风风急急地要皮箱的事。对于那桩现在看来她干得笼罩在云里雾里、鬼使神差的蠢事,至今萦绕在蒙姝玲的脑海,很可能会伴随她一生。她是一个善良正直的女人,对工作认真负责,她认为,工作是一个人生存的基础。如果连基础打不好的人,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不是这个人有问题,就是这个社会有问题。至于在那个时间干出的那件事,是因为她把那件事当作了她份内工作的一个部分,所以才如此的卖力上心。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仓促之间来不及做出她现在所能有的判断。只是事情过后的第二天晚饭后的一个晚上,上小学三年级的儿子去了姥姥家,丈夫单位上加班。她忙完家里的活计,闲着没事,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感觉到有点无聊。偶然记忆中的一个闪现,她的大脑里又重新把那天的经过放了一回电影。经过了几次反复的思索后,她觉得不光是这件事是错的,最主要的是车富平是一个极具野心、粗鲁大胆、冒险并且危险的人,甚至敢做和法律对抗的事。她也从父亲偶尔的一次言谈中知道了公司改革的始作俑者就是车富平,当然车富平的想法也迎合了贾书记和龙经理的心理,得到了他们两个人的支持。这些事,她一直没有在意或者说与她没有多大关系,又因为那么晚的时间在她的记忆里第一次接到通过市政府的总机把电话转到了她市政府家属院的家里车富平的电话。她在厌烦车富平的随性粗糙的一面的同时,也感觉到他又在操纵运作一件更大的事情。可以说,这个电话是一个导火索。让她彻头彻尾的对车富平粗俗、没有分寸的作法产生了反感。想第二天一上班就给公司提出不再在工程一队管财务,原回到公司财务科。可又犹豫了一天,只是因为一点的小顾虑打消了这个念头,才有了今天的敲门,她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女人。自己辛辛苦苦快一年时间,工程已经竣工。按公司的规定,每项工程款给公司上缴的管理费中,公司年终会按比例给下派的财务人员有一定的奖励。她也算过,这个工程资金全部到账,她能拿到一千元。目前已有了百分之五十的进账,她的五百元的年终奖应该没有一点问题。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要求,不免会产生一些变数,也会给别人有了分析各种可能的口实。要是后面的款回得好的话,她今年应该是一个大丰收的年。无论怎么,今年下来,离开工程一队,离开车富平。她不能提心吊胆的干工作。

正埋头在一张纸上专心致志写写画画的车富平听到敲门的声音,他并没有急于说进来,而是把那张纸麻利地甚至有点小心地放进了办公桌中间的抽屉里,锁好抽屉、并用手再试着往外拉了一下,觉得锁好并且安全的同时,才说了声“进来”。

蒙姝玲推开门的同时,有一束尽管冬日里没有温暖、但依然强烈的光也跟着她一同射进了车富平的办公室。她在门口停了足足有十五秒,因为光强,因为突然,因为蒙姝玲背对着光站在门与框之间,因为只是听到了敲门的声音没有说话。霎时间车富平只是朦胧地看到一个身段高挑风姿绰约的女人的轮廓,很像电影里气质高贵风情万种漂亮的国民党女特务的形象。可心里一转,不可能,那是在遥远的地方,可这是在眼前。究竟是谁呢?他还真的一时很难分辨得出来。好在这个过程,蒙姝玲都是在很正常的进行着,可在车富平的心里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兴奋在荡漾、在蓬勃、在澎湃。两只眼睛像是被这个美丽的轮廓牵着似的,不由自已的快速地跟着轮廓的动作在移动着。当光线随着蒙姝玲关闭门的手,迅速地被拒之在门的外面的同时,一切又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在弱的光里,车富平的心绪终于回到了现实中,离他三米开外的不是别人,是工程一队的会计——蒙姝玲。

蒙姝玲无论从气质、长相、身高,还是她的出身、人品等方面综合打分,应该属于女人中优秀的一位。三十五岁的女人结束了萌动和幻想,在女人短暂的美丽中,这个时间是最最自信的。刚流行的卷发,也在她的过去的一直是剪发头发型的周边呈现出一道又一道的波浪,配上她高挺俊俏的鼻梁,明净清澈的眼睛,略微瘦削但看上去很适中的脸庞,白净中透出健康红润的细腻的肤色,一米六五的身段,显得端庄大方得体。一件淡蓝色的长大衣,还有膝盖以下高低适中的棕色的皮靴子,虽然是在冬季,可以说把一个女人的魅力全部的打扮出来了。只是平时没有忧虑的经常绽放着微笑的脸上今天多了一点严肃,看上去,倒显出一个美丽女人丰富气质中多彩的一面。

“哎呀呀,是蒙会计,我当是谁呢。刚才没看清楚。请坐,请坐。”忙着倒水的车富平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惊叹着说。

“车经理,不渴,不渴。水别倒了。我昨天有个事,迟了一天,不影响工作吧。”蒙姝玲问。

“不影响,不影响。我们这面的工作正在进行当中,你那面的可能还要一阵子。”车富平说。停了一会,“前天晚上,我有点着急,本来第二天,这不,今天都第三天了。唐突地转打了你家的电话。不妥,不妥。蒙老经理还好吧,他没问啥?”车也猜到了蒙会计之所以今天才来的态度,补充了一句。

“没啥,没啥。我知道财务上不会有那么紧急的事,非要晚上做。我没说,那天晚上家里人多,我爸也没问。”

“你不介意就好,蒙老没问就好。”

车富平把需要八万元的事前因后果以及重要的程度,合盘端给了蒙姝玲。这是财务上的大事,不能对蒙姝玲有一点的隐瞒,这些环节车富平心里是清楚明白的。至于具体的钱到了那儿,到了谁的手里,他只能知道一个大概,细节上他确实也不知道。他只能把他全知道的倒出来。本想有上次和蒙会计愉快合作打下的基础,蒙姝玲会更积极主动热心。可看着半天没啃声的她,车富平不知道蒙姝玲心里在想什么。在这难耐的等待她的回话的时间里,车富平不知道再需要说些什么,怎么说。在他的意识里,我只是给你蒙会计打个招呼,其余的蒙会计会发挥特长只是做做账就行,没什么犯难的。但她怎么会不说话呢?

“你怎么会想到接二连三地去做这种事。上次的我还没缓过神来。你这次又做,还变本加厉,数字大了好几倍。这犯法的事,一次都不行,何况我陪着你们继续做,我也脱不了干系,也要坐牢。”蒙姝玲一反常态掷地有声的一番话,是车富平从来没有想过的。一时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对她解释。又坐回到了办公桌前,点上烟抽了起来。

蒙姝玲和车富平,一个是高傲的公主,一个是蹩脚的副经理,是完全陌生世界里的两个人。即使因为有了这多半年的接触,两个人认识的最上限最多还是停留在感觉上,更何况这种感觉在车富平的心里占据了百分之九十九。真正意义上的一次谈话,满打满算就是上次电话里的那次了,就这仅有的一次,在第二天蒙姝玲的心里的反复中也已全盘否定。本来比较遥远的距离因为蒙的反省再加上这次的放大,这遥远的距离又延长了不知多少公里。车富平曾经有过的心理和想法,让蒙的几句话,彻底地没有了一丝踪影。“砰”的一声关门声,让车才从雾里惊醒过来。甚至连她站起来——走到门跟前——开门的动作——都没有觉察到。说实话,如果不是关门发出响声,他可能连蒙姝玲不打招呼突然离开都不会知道。

“蒙,蒙会计,你还没说话呢。”已经破门而出的蒙姝玲头也没回,也可能没听到车的这句话。情急中的车富平跑到门前,刚准备开门追出去。说些让她消消气、冷静、理解的劝告话。可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团智慧,又让他把已经抓住开门手柄的手缩了回来。车富平没想到没问题的地方会有问题,工程队里不会有事的环节上偏偏有了事。我哪儿找个人说说呢?前面的还没有消息,后面的又是这个样子。已经跨出去的脚,没法再收回来了。退一万步,收回来又会是什么样子。

根据吴市长的重要指示精神,刘科长作为召集人,把财政局、计划经济委员会、经贸委、建委四个部门办公室的主任召集到一起。五个人经过了一天一夜三番五次的讨论、修改,终于形成了一份完整的并经过吴市长认为满意可行很好的文件。在刘科长的建议下,在呈送给市政府办郭秘书长的同时,又加印了七份,让吴市长分管口的每一位正职再认真学习学习。吴毕甫的意思很明确,让大家彼此有个了解,熟悉工作,增进团结,互相帮助。作为一家之长的他自然有这个权利。

今天上午的刘科长难得的闲一些,难得的好心情。这份差事一交,就只有准备着好好过年,年前再不会有啥大事。正思考琢磨着哪能有一档子好事,给他的年锦上添一束花。那不是更美吗!年去年来又是年,今年又该咋过年。这过年,还真让人有点既爱又恨:爱的是休息、团聚,走亲戚,其乐融融;恨的是拜丈人、拜领导,多花钱,让人犯难肠。过年回家,总不能空着手见父母,见岳丈吧。坐着小车回家,是很有面子的,可拿不出钱,拿不出东西照样会丢净面子。至于怎么筹集,前一段时间一直在动心思,伤脑筋。就因为这两天,前半夜加班赶材料,后半夜抽烟喝酒吃烧鸡给冲淡了。这不,刚一闲下来,这件事立马涌上心头。看来,事非小可,确实放它不下。

百无聊奈的刘科长,坐在办公桌前,挠着头发,专心地欣赏着台灯旁他也不知道啥时间放在哪儿现在上面已浮着一层薄薄灰尘的一枚小贝壳。刚拿在手里,准备寻毛巾擦拭一下,也顺便把台灯周围,还有办公桌打扫打扫。突然,放在台灯旁的电话铃急促地叫了起来,可能是刘科长的心处于休闲状态的缘故,他感觉似乎比平时的声音大了好几倍。刘科长把刚拿在手里的贝壳小心地又放回了原来的地方。电话就是命令,这是他的职业习惯养成的,赶紧抓起了话筒。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李志坤的声音。这个过去的陌生人因为最近来他的办公室比较频繁,现在可以说是一个准熟人了。

“李主任,你的电话来得真巧。这几天天天加班,晚上都没回过家。下午又要忙,就这回没啥事。我正有点闲得无聊。可能经常忙惯了,这一闲下来就犯急。”刘科长似乎感觉到李志坤的来意。既卖关子,又特意照应地这么说。

“那是,那是。你稍等一会,我马上就到。耽误你一会儿,咱们两个说几句话。还要你多多方便,安排安排。”李志坤此地无银的罗嗦着。

“好,好。李主任。”响鼓不用重锤敲,一点就会蹦蹦。刘科长今天似乎反倒成了李志坤的客人,语气上明显的柔和平实,没有一点的生分和距离感。电话那头的李志坤心里也高兴踏实了很多。

一进门,李志坤一眼就看见茶几上沏好还冒着热气、飘散着淡淡香气的一杯清茶,茶叶的叶片还在杯子里上下左右的翻滚着。照例的握手寒暄。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氛围,今天两人的心是那么的照而不宣,那么的默契,那么的投缘。简直是多年间无话不谈的亲兄弟、老朋友。说话已脱离了谈工作的生分生硬,完全是一对莫逆之交的老哥俩。

“李主任,你是南方人。能从这香气中猜猜这是啥茶?”刘科长推荐着考考李志坤。

手里提着一个大包的李志坤也确实被这茶香吸引住了,忘记了自己的使命。鼻子往近凑了凑,香气真浓,沁人心脾,心旷神怡。多少年了,从未有过。端起来,抿了一口。旋转着透明的玻璃茶杯,细细地鉴别了一番,很认真的,把喝在嘴里没有下咽的茶水反复的用舌头搅动,辨别着茶叶的品种。“有点像云雾山的味道。咱们文西市哪来的这好茶。”李志坤试探着问刘科长。

“不愧是南方人,一看就是行家。这是上次吴市长到安徽出差时带来的,给我这儿放了一盒。你看,就这个,二百五十克。”刘科长把茶连筒递给了李志坤。

李志坤顺手把包放在茶几下面,贪婪地品着“云雾山”。眼睛随着手里转动的茶叶筒在认真地看着上面的字,字的下面是一幅画,烟云笼罩下的一座不大但却翠绿的小山,山上有几株泛青的茶叶树。看着专注于茶叶及筒子的李志坤,刘科长心里说,还真是一位可爱的老头。

“李主任,你的家乡就是好啊,连起个山的名字,都云啊雾的。看来你们那儿云多雾也不少,充满着诗意,给人好多美好的想象。不像我们西北这面,干梆梆的,给山起个名,无非就是狗头山、驴头山之类的,最雅的要算干北山这个的名字了。”刘科长在李志坤的专注里生出了难得的联想。忽然变了一个口气,问,“李主任,今天又是啥事?可不会还是盖楼款的事吧。”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现在还放在李志坤脚跟前的那个包包。

李志坤提起壶,往自己的杯子里加了些开水,端在手里。“我除了那事,还能有啥事。这不快过年了,我们文主任让我代表经贸委给领导拜个年。顺便还有些事要麻烦你,事情还是盖楼款,再没别的。”李志坤说着,把包往刘科长手里递。

“李主任,我们尽管是老熟人,也算得上是莫逆之交。可这在办公室,再说了,你这个啥东西。”刘科长不可能失态,故意谦虚了一句。

“买啥东西,一是体积大,不好拿;一是不知道你需要啥,喜欢啥。我们难为来,难为去,就准备了几个零花钱。”李志坤直白地说。

“好,好。谢谢,谢谢。李主任,还有啥事,赶快说,要不来个人不方便。”刘科长一边紧张并且动作快速地往柜子里锁那个大包,一边催促着李志坤。又用右手拉了一下刚锁过的柜子,认为安全时,过来往李的杯子里礼节性地添了一点水。

“刘科长,我们要感谢你的痛快。但还有件事情需要你多多指点指点。”

“是不是找吴市长的事。”

“就是,就是。我们文主任也说,从来没去过吴市长家,想亲自登门给吴市长拜个早年。”

“我很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把我当朋友看。可要去吴市长家?”刘科长停顿一会,感觉上有点不妥或者犯难,因为给领导当皮条客肯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接着说,“吴市长家里,这几天时机上倒好。他爱人出差,女儿住校,晚上家里再没啥人。吴市长也在市政府的灶上吃饭。可这事情重大,我要好好想想,还要听听吴市长的意见。不过,你们放心,我会全力去办,一旦有结果,我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年底都事多。刘科长你可一定要抓紧。我们等你的回话。那我再不打扰你,告辞了。”李志坤放下杯子,站起身,对刘科长说。

“李主任,我喝茶没啥讲究。这筒云雾山你喜欢,送给你,算是我对你的感谢,交个朋友的见面礼。”

这是李志坤所希望的,在离家乡遥远的西北,能品尝上小时候新茶的味道是一件奢侈的事。多少年来,有时候在梦里,有时候在馋涎的快要流出的口水里。看着眼前刘科长递过来的茶叶,李志坤心里拒绝的话在嘴边嗫嚅了几次最终还是没变成声音。刘科长可能猜出了李的心思。做了一个大方的投桃报李,两方欢喜的举动。顺手从办公桌上抓过一个牛皮纸信封,连筒带茶叶一同装了进去,又卷了一圈,塞到了李志坤的手里。

“谢谢,谢谢。难得,难得。今天真是不虚此行。刘科长,事情千万记着,还要你多多费心呢。”

“一旦吴市长答应,还要屈就你来办公室一趟。我们要仔细商量,谨慎办理,半点马虎不得。”

“你指挥好,我们按你的手势行动。其他的我就不多问了。”李志坤临别时表态着说。

说是有这么一个逻辑,叫“四行论”。一是你自己要行;二是得有人说你行;三是说你行的人要行;四是你的身体要行。有这“四行”,你才能当科长、处长、局长、市长、高官等等。当然,具体到吴毕甫、常正亭两个人身上,吴毕甫具备了“一四行”的条件,常正亭拥有“二三行”的资质。似乎印证了“伯乐和千里马”的关系。

现任省委常委、组织部部长的常正亭对于吴毕甫市长来说,算得上是一位名实相符的“行人”。对于吴市长的这一重大背景,尽管年龄不大,可为人谨慎、思考细密的刘科长,是经过了一番重大的调查研究的。从偶尔的几次无意识的听吴市长和常部长还有过去文东市吴毕甫的过去的部下的电话通话中,分析得出了一个吴市长准备给常部长今年拜年时要送一件很值钱的古字画的结论。据他的分析,吴市长的字画及价格已经谈妥,就差付款这个重要环节。

平时站立着等吴毕甫在文件上批字的刘科长,一看到年月日几个阿拉伯数字写到最后一个时,他的心已完全地踏实了,就等着吴市长把文件往他的手里递。一拿到手,有时连个招呼也没有,立马拔腿就走。最怕领导附带着作出一两句指示之类的。可今天有点反常,文件已拿在手里的刘科长一声不啃,看着吴毕甫手里的烟从打火到点燃烟到吸了一口到冒出烟的整个过程,直到吴市长回过神来看到还站在那儿不动也不说话的刘科长。

“小刘,怎么了,还有啥事吗?”吴毕甫觉得反常,问了一句。

其实,刘科长就是等着吴毕甫的这句话。即使这时骂他一顿,他也情愿。“吴市长,有件事想给你说一下。”刘科长有点犯难并且害怕地等着吴毕甫的反应。

“啥事,你说。这儿没有别人,你尽管说,是不是有啥难为的事了。今天你怎么蔫蔫乎乎的。”

“我倒没啥事,就是前天经贸委的文主任打发李主任到我办公室来了一趟,说想给你拜个年,看你啥时间方便。还说想去你家里。”刘科长如释重负,总算把一直压抑在心底的话全吐了出来。

“再没说啥吧。”吴毕甫补充着问。

“还说了他们办公楼要竣工验收,后期工程款的事。”

“知道了,你先去吧。”

心里揣着一半高兴地刘科长顺手带上了吴毕甫办公室的门,第六感觉隐约告诉他,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吴毕甫现在心里怎么想,这个自然不会告诉他。可刘科长这时总不能把没有结果的好消息转告给李志坤。这等,可能是一会儿,可能是一天,可能是永远的。可能还有一种可能,事情已经结束,钱拿在了吴毕甫的手里,可对于刘科长来说,在心里、行动上始终做着充分的准备。

文瑞祥没有直接给吴毕甫电话,是通过李志坤通过刘科长转告给他的。这个老文真迂腐,直接的上下级关系,绕了多少个弯。可事情一旦到了这一步,线上的三个人一个也不能绕开。再说了,过年拜年对于中国人来说,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有什么费尽心机的。把一个简单的事弄复杂,也是一种智慧。吴毕甫在心里笑了一下自己。这三个人我相信也不是傻瓜,这点智商还是有的,没有一点风险,是安全的。待微笑从心里平静下来后,又认真地咂吧了一口烟,顺手抓起了打给小刘的电话。

“今晚我有时间,明天是两会的报到,晚上市长主持召开办公会,最后过一下政府工作报告。你给文主任说一下,晚上七点半我在家。”吴毕甫在办公室给刘科长当面作了具体的交代。

整个事情进展的顺利,超出了文李二人的预料。他们哪里知道,这一切还要归功于刘科长的顺风耳捕捉到的最为重要的情报。刘科长心里的亢奋中又参杂着紧张与踏实,他用电话把李志坤招呼到他的办公室来。亢奋,本来一直没底的事今天的这一时间有了他想要的结果,并且对他自己因为有了这次的神机妙算而产生了无比的信心;紧张,毕竟干得不是正事,是偷着做的。长了这么大,干了十几年公事,这还是第一次。这样的事,搁在谁的头上都会紧张气喘;踏实,有了吴市长接受文瑞祥拜年的事实,他的五千元才能放放心心地归他支配。这可不是小数目,得我一年半的工资。今年的过年肯定是他截至现在的人生当中最风光的一个年。怪不得平时同学们都羡慕,到各县去人都尊重,没想到让他飘飘然之外,还会有这么大的收获。尽管现在的心里包着这么多的东西,可他还是没忘乎所以、没忘记清醒。给李志坤的电话里只说了一句,“李主任吗,我是小刘,麻烦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没等李志坤还话,他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刘科长,怎么做,你电话安排安排不就行了。何必让我再跑一次。”在办公室里,刘科长看着喘着粗气的李志坤,听着他吃力地说着这几句话。

他把倒好的茶递给李志坤,等着他喘气平息了许多时,说,“李主任,我是没办法才这么做的。你也是个老人手了,隔墙有耳啊。我们能保证电话里罗罗嗦嗦的话,不会被总机房里的人听到。那还了得。只有委屈你跑一趟,再没别的方子。”

听了刘科长的一席话,李志坤脑门子上还未完全干的汗,又密密匝匝地泛了出来,并有两溜一左一右顺着额际往下流。

“人在事中迷,吓死人了。还是刘科长高明。我们在这儿说不会有事吧?”如果没有刘科长这几句话的提醒,这几天里,说不定李老头会提着一个里面全是钱的大箱子大白天会敲响吴毕甫吴市长办公室的门。在他的心里,可能承受了太大的压力,为人胆小,只要把钱尽快送出去,至于风险之类的,可以说,在他现在的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简直是一个傻到极致的人。其实,刘科长的智慧还是在他短暂的冷静之后,从吴毕甫市长那儿体会到的。李志坤又从刘科长的这句话中长了不少的见识,也多了不止一个心眼。本来想把这次行动合盘端给刘科长,他现在完全变成了一个只会听话、只有“嗯,啊”声音的人。好在刘科长是个聪明的人,他根本就没想着细问,只是把行动的时间、线路作了一个全面地安排;把吴毕甫住的楼栋、单元、门牌号详细地说给了李志坤。细心地李志坤顺手掏出了笔,在一绺白纸条上写下了这样几个字:吴,六-二-三零二的字样,意思是吴毕甫副市长家住在六号楼二单元三零二房间。小心地装在上衣贴胸的衬衣口袋里,用手按了按。

冬天文西市的黑来得早。晚饭做得迟的或者慢一些的人家里还在响动着碗筷瓢盆碰撞的声音时,天色已完全的黑了下来。久盼的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光临了中国西北部的这座城市——文西市。

经过在文瑞祥办公室短暂紧急的磋商后决定:这次行动李志坤也参加。主要的原因是万一遇到突发变化时,有一个人好和文瑞祥商量。尽管司机要负责开车,是一个人,但绝不能和他商量。还有一个原因,文瑞祥下车走进吴毕甫家到走出吴毕甫家到上车的这段时间,一定要保证车的安全。这个时间的长短他们俩谁都没法确定。李志坤在把文送上楼的同时,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负责和司机聊天。稳住车,稳定情绪。外面飘飘洒洒的雪花漫天飞舞,黑着灯的车里两个一闪一闪的红烟头忽明忽暗。李志坤的谈话重点是围绕雪来展开的,司机的应答自然也不能脱离雪的主题。两个人恍惚间成了写雪、赏雪的大师、诗人,格外的谈得投机,很愉快。半个小时的交谈,没有只言片语提及今晚两位领导的秘密行动。他们似乎是专门到文西市政府家属区黑灯瞎火偷着做有关雪的文章来的。这一点,让李志坤心里很是坦然。

“梁局长,我今天找你来,有件事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我感觉有点棘手,但又不能不办,还得赶紧办。”在吴毕甫的办公室里,吴对梁说。

“啥事情着,听吴市长的话,感觉很谨慎。”梁明远问。

“就是经贸委办公楼款的事。文主任找过我多次,还打过几次竣工验收的报告。你那儿也应该有吧。”

“这个事我知道。刚好昨天经贸委的李主任,就是那个李志坤,找过我。报告我已收到三份了。本来我想这几天找个空,给你详细汇报一下,拿出一个解决的办法。今天你提起,我们想到了一块。我也把几笔其他用途的款,虽然是市长办公会上定下的,但钱还没打出去。往一起凑凑,应该能付清这笔款。”

“只有这样,具体的我也不细问了。这是今年人大会上定下的工程,是列入财政预算支出的。新的财政年这几天的两会上快出台了,我们旧的还没解决,这样不好。我们政府的工作要经得起人大的监督,把这笔款排在第一位,其他临时性的支出往后放放。当然,具体到每一笔款的走向,你若有疑问,最好给我打个招呼。切不可做把我蒙在鼓里的事。何况,经贸委也归我分管,咱门其实是一家子。”

“这哪能呢?有你刚才说的人大的这张牌,硬付这笔款、软付别的款就有了依据。具体的,我让资金科拿出一个明细表,我再来请示你。”

“好的,抓紧办。这两天不是在开两会吗,我可能不在办公室,我们晚上加加班。”

有了梁局长的主动,吴市长的默许,吴梁之间的高度默契,再加上有人大的尚方宝剑,尽快付清经贸委办公楼款的理由似乎还多了出来。

财政局资金科的蔡科长也没费多长时间把该付但钱还在财政上的名单做成了一张表,看上去一目了然。序号、单位、金额、用途、批准日期、备注,林林总总,合计起来,总共二百一十八万。蔡科长在给梁明远呈上这份手写的清单时,还顺便问了一句,“要不要打印一下。”

“不用,不用。我只是想对这方面的情况有个详细地了解。”梁局长仔细地看过一遍后,问,“就这些吗?有没有遗漏的。”他的判断应该可能比这多。至于要这份清单的真正意图,他是不可能说给蔡科长的。

按事先约好的时间,梁明远局长带着那份手写的清单晚上八点钟准时走进了吴毕甫副市长的办公室。“你自己把茶倒上,烟在茶几上,我细细看看。”清单拿在手上的吴毕甫对梁明远说。

吴毕甫认真地一行一行看,一笔一笔算。他主要的顾虑不在这张表上,而是在表外。他并不十分清楚每一笔款背后的人和它蕴藏的故事。重点把二十万元以上的八项仔细地在心里琢磨研究了一番。其中的一笔救灾款,有八十万,备注里清清楚楚写着:中央财政拨款,单位,文西市龙谷县。今年七月的一天,龙谷河流域遭受了雹灾的袭击,冰雹最大的有鸡蛋那么大。雹灾过后,又是一个多小时的滂沱大雨,顷刻间山洪暴虐。吴毕甫清楚地记得,第一时间,他受文西市委市政府委托,赶往灾区。他的车被逃难出来的灾民堵住了,无法前行,只好徒步来到河边。浩荡的水面上夹杂着树木、椽檩,还有门窗,漂浮着牛羊猪鸡的尸体。哭声叫声席卷了渭厉河两岸。他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终生不会忘记那一刻、那一幕。他在给市委市政府紧急汇报的同时,建议给省上、中央立即上报,给予帮助,以解决眼前受灾群众的困难。八十万的资金不知啥原因,到文西市时已是十月二十八日。年关快到了,这钱还在财政局的账面上。数九寒天,龙谷县受灾的群众现在不知道怎么过着呢?他完全沉浸在当时的回忆里。放下这份清单,准备点支烟再往下看。忽然看见了不远处还坐在沙发上的梁明远。

“对不起,梁局长。这份清单暂放在我这儿,我仔细研究研究。”他接着往下看,市教育局,校舍维修、冬季取暖补助费六十五万元;文西市宾馆装修十五万元;市委市政府用汽车维修保养费二十三万元;四大班子招待接待费二十六万五千七百元;张丽娜独唱音乐会五万元;歌乐山庄开业庆典一万五千元。吴毕甫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拿到这笔钱送礼过大年呢。去那一笔,留那一笔。这去留之间的实际情况还必须充分地听取梁明远的意见,细节上他肯定比我清楚。

“梁局长,我说个意见,咱们再商量。现在是冬季,学校维修的这部分资金暂时不急用,还有学生都放寒假,取暖费补助暂停下来,把这六十五万全拿出来。下来你抽个时间给巩市长(主管文教)也解释一下,明年一定补上。另外的,全按百分之五十付,一分不给肯定不行。这样,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应该能凑够一百一十一万。你看怎么样?”第二天上午,吴毕甫没有出席两会,在办公室里和梁明远专题商量这件事。“对了,救灾款能多付尽量多付。四十万元是底线。”吴市长又补充了一句。

“只能这样。还有几笔,是书记、市长打过招呼的。付百分之五十领导会过问的。”梁明远说。

“那就把书记、市长打过招呼的全付清,其余的按百分之五十付。另外,经贸委的钱是往哪儿打的。”吴毕甫问。

“打给市第二建筑公司。”

“打过去后,给文主任通知一声,让他们也监督监督这钱用得合适着没,给我们回个话。”

“好的,下午我就让资金科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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