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那袭这招的确有些阴损,他鼓足中气的这一声大喝着实响亮,惊得四周树上的鸟雀齐飞,而把全部心神放在雄鹿身上的章诳也被惊得手上一缓。更关键的是,那两头雄鹿听到这声突如其来的大喝,顿时停下了角斗,抬起头观察发生了什么。
章诳见两鹿停止了争斗,心道不妙,但仍想趁着雄鹿站着未动的机会抓紧射出手中箭。最佳的机会已经稍纵即逝,章诳连珠而出的两箭虽然瞄得很准,但已经有所警惕的两头雄鹿灵敏地闪身躲过了射向脖子的羽箭,转身便跑。
章诳见煮熟了的鸭子飞了,知道是那袭搞鬼,恨得须眉直竖,目眦尽裂,大喊道:“好你个奸贼!”
那袭见狡计得逞,自知理亏之下也不与章诳争口舌之利,只是拍马追向那两头雄鹿,一边跑一边还“哈哈”大笑,显得嚣张至极。
章诳恚怒之下,怎肯让那袭反而猎到自己瞄了许久的猎物,便也打马追了上去。
这片鹿群居留的空地一头连着一条山间谷道,两头雄鹿见身后来人穷追不舍,忙不迭地往那条谷道奔去。
这两人一个离着远但本就已经提起马速,一个离着近但是立定在树后,因而在追入谷道之时正好前脚赶着后脚,谁也不让着谁,端的是你追我赶好不激烈。
跑在前头的那袭有几次在马背上弯弓搭箭,想先拔头筹,但赤鹿奔跑甚速,想要在双方同时在奔跑中射中难上加难。加之身后的章诳也有样学样,每每在那袭将将要射出去的时候,就卡着点儿大喝一声。
跑在前头的两头雄鹿本就身姿灵活,再加上有人大喝提醒,稍一闪身便让那袭的偷袭落了空。到得后来章诳和两头鹿的配合愈加默契,只要听到喊声,就往旁边跳开一步,数度让那袭无功而返。
那袭对此也无计可施,便只得安心御马缀在雄鹿身后,并且成功卡住身位,让身后试图超越的章诳不能得逞。
这条谷道沿着一片密林一路拐着弯,跑着跑着便冲出了山林外,来到了行猎队伍停驻的草原左侧空阔地带。
这便构成了陶应、蹋顿、公孙康,以及所有前来行猎的人们刚才所看到的奇妙场景。两头健硕的雄鹿夺路狂奔,两个猎手在身后紧追不舍,同时两个猎手之间还在相互使着绊子。
两头雄鹿冲出谷道后,却没想到面前还有许多骑着马的人类。
它俩今天可被人类给吓着了,有两个家伙没事就发神经似的大喊大叫,光叫也就罢了,还没完没了地在屁股后面追着我鹿,光追也就罢了,还有拿箭射我鹿的屁屁,光射我鹿的屁屁也就罢了,一个射另一个还要叫。这世界上哪里来的这么变态的家伙,可怕的是这么变态的家伙好像面前还有一大群。
俩鹿一看不妙,这对相爱相杀的冤家终于在一大群变态的恐怖威胁之下,九十度角转弯,各奔东西而去。
面对往左右两侧山林分开跑的两头雄鹿,缀在前边的那袭分身乏术,只能择一而追,稍作迟疑之下,最终他选择了追左侧那一头。而章诳早就厌恶了跟在那袭后面吃灰,毫不犹豫地拨转马头往右侧追去。
两头鹿在转弯后稍许得了些喘息,各自找了个树林内的空隙窜了进去,而身后紧追不舍的两人也如影随形地跟着钻了进去。
两鹿两人两马从钻出山林,急停变向左右分边,再到钻入山林,也就是须臾间发生的事情,却让停驻在草地上的人们看得很是过瘾。首先这两头鹿就不寻常,其次你追我逐的激烈场景最易让男儿血脉偾张,而且两鹿两人两马的反应和速度都可称得上绝佳。
不过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同样是看了方才那电闪雷鸣的一瞬间,大多数人只觉得这场较量定然精彩,但明眼人却能看出很多讯息。
陶应自忖自己眼力有限,看不出什么端倪,便时刻留意着站在他面前几人的表情。
只见辽西乌桓大人丘力居,作为能够单人伏虎的勇士,见了那场景,先是点了点头,又面带微笑地摇了摇头。
汉人之中陶升的眼力很好,但他并不精于射猎,倒是陶升身旁的韩当在看了那场景后,眉毛便拧了起来。
陶应悄悄凑到韩当面前,问道:“义公兄可看出了什么端倪?”
“章兄的革囊不若那袭的鼓囊。”韩当的回答言简意赅。
陶应对于韩当一眼就能判断出两人革囊内的猎物多少感到十分钦佩。这的确不是个好消息,不过他见丘力居先是点点头后再笑着摇摇头更有些不解,便又问道:“就这些么?”
“在山林中疾奔容易伤着马脚,两人方才一阵猛跑还没能追上那两头鹿,眼下马力已疲,就更追不上了。”韩当也没有多加思考,继续说道。
陶应听出了韩当的言外之意,就是若是两人就这么一直追下去,恐怕章诳这就要输了。这大约也就是韩当一直在皱眉,而丘力居先是点点头,然后笑着摇头的原因。
“若是这样的话,那可就不妙了啊?”
听到陶应半是问人半是自问的话,韩当并没有回答,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虽然这只不过是一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比赛,但从民族自尊心的考量,大家都不想输了这场比赛,汉人如此,乌桓人也是如此。
现在情势虽然对己方不利,陶应心想事情或还有转机。章诳虽然没有许耽那么稳重,但近年来行事已经大有长进。眼下才刚刚响起第三声鸣镝,若是章诳能够悬崖勒马果断放弃追逐那头雄鹿,这样就还有一线机会。
就在陶应低着头心里想着些有的没的时候,却听得身旁的人一阵惊咦。他连忙抬头看去,只见章诳从刚才钻入的林中又钻了出来,而且这次他没有再往山林里钻,而是径直往人群这边奔来。
看到章诳去而复返,丘力居略微点了点头,韩当的眉头舒展了一些,陶应则是面露微笑,心想:“好样的,不惑果然没让自己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