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半斤八两
蔡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没想到自家的小师兄路粹如此生猛，难怪父亲常说习得他书射御三种君子技艺的集大成者便是小师哥路粹这位后起之秀！不过卫公子也太瘦弱了吧，就这样被路师兄轻轻一提，然后一摔，转眼之间就倒在人群之中，完全的力量不成对比啊。
不知道平日里老成持重却又与人为善的路粹为何在今天对卫公子如此充满敌意，蔡琰看着满脸黑不溜秋的路师兄探头观察了好一会儿，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出来。
顾雍尴尬地瞧着台下虎虎生威的路粹，原本被自己劝说到心情略为平稳的老师蔡邕在与郡守开始另一轮的推杯换盏，二人的交谈也对当今时局发展的见解也让列坐在蔡邕左侧的他受益匪浅。可忽然却被这台下的哄闹给扫了兴致，这个师弟难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喧哗闹事，再加上被摔的那位士子还是河东卫氏根正苗红的卫仲道，好好的一个文会刚开始就在这变了味，看着师傅蔡邕铁青的脸和那位白白净净的卫仲道的家里的族叔的双眼中透露出来的愤懑和羞怒，师弟怕是惨了！
顾雍内心埋怨着路师弟的不知时节的处事手段，却是浑然忘了这一切都是他为了保护师妹蔡琰的缘故。或许是身在局中便会关心则乱，静默不说话的顾雍等待着师傅接下来的决定，准备着随机应变，毕竟这场冲突还有河东卫氏的参与和影子!
河东卫氏，看似在朝野乡间没有什么影响号召力，可眼见未必为实。河东卫氏有两大分支，一是思后卫子夫的家族平阳卫氏，二是被王莽毒杀的汉平帝之母卫姬的家族中山卫氏。
平时显山不漏水的两大家族经时光岁月储藏的世家力量再加上零零总总被卫氏提拔上来的门生故吏和河东这一地带的卫姓官员。而这位扶风郡郡守卫鸣便是卫家向世人推出的一部分家族代表人员或者说卫鸣此人作为一方郡守只是象征着河东卫家的门面，另一方面是为了不让卫家子弟受到伤害。
身为世家长子的顾雍当然深谙世家之道，利益可以丢却，但脸面名声大于一切，尤其是这种百年世家!
师弟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相比之下，要处理这件事情的师傅才是骑虎难下吧。依照顾雍往日里自己顾全大局的观念，当然是弃卒保帅，可这是自己的师弟啊。
顾雍摇了摇头，这事处理起来实在是过于为难，瞧着平素在自己面前对任何事情都云淡风轻的老师第一次表现出棘手的表情。可……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看老师如何去解决了。
蔡邕摸着一直微微颤抖的胡须，这路粹真是太为刚直了!看着徒儿旁边的女儿和那位河东卫氏出了名的“小千里驹”卫仲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蔡邕自己也大致推断的一清二楚了，痴儿啊……
“雨生兄，我若是再不开始文会，恐怕我在仕林界的名声就要毁于一旦咯。”
“伯喈兄，你……你是要为此竖子与我卫家较量一番么，我可不希望伯喈兄你这位志同道合之友螳臂当车啊！”卫鸣全然没有了刚开始交谈时郡守的风度，就像一只家养的狗一般为了主人的颜面，半带着威胁和蔑视地对蔡邕狂然吠道。
“雨生兄说笑了，小徒若是做了错事，自有我这个做师傅的承担，毕竟教导他为人处世也是我的一份责任。至于今日之事，文会过后我定给雨生兄一个满意的答复。”蔡邕依旧是和和气气，让人如沐春风地回复道，一点也没有因为卫鸣的盛世凌人般的恐吓威胁而改变说话的语调。
“如此便好，那我就来开个头彩。”
“甚好，雨生兄请。元叹下楼去把你师弟师妹带上楼，在下面打打闹闹的，成什么体统!”
“诺。”顾雍连忙应道，便赶忙下了高台去找路粹和蔡琰这两位小活宝。
三言两语之间就将眼前的风暴平息，老师老练的控局能力让顾雍为之一惊，还有那种让人不得不去信服的语气，不偏不倚，不卑不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中庸吗!
对刚刚发生关系一幕斟酌的顾雍一边思量一边绕开人群，到达了路粹和蔡琰的身边。
这时候的人群相比之前，没有那么拥挤，可在三人的周围却有着一个圆形的真空地带，而中心点便是三人。
感受着周遭士子刺目锐利的眼光，顾雍挑了一下眉头，难怪老师会让自己来接师弟师妹两人。顾雍横跨了一步，用身体挡住了路师弟和那位被人搀扶起来的卫仲道公子对峙的目光交汇处，反手向路粹打了手势，用手指了指台上。
本欲推开师兄，继续与那位世家子武斗的路粹立马怂了起来，他这才想起了所处的地点场景。看了一眼那位被自己甩飞了的登徒子穿着的华丽，再加上四周士子针一样的眼光让他芒刺在背，清醒过来的路粹知道自己是鲁莽了。
还没等路粹开口，顾雍便握拳大声说道：“在下江东顾雍，家师蔡邕让我代谢各位青年俊秀惠临寒舍。各位不远万里，为了家师的书论《篆势》、《笔赋》、《笔论》、《九势》、《琴操》而来参加本次由家师举行的文会，雍自是满心欢喜。诸位都是读书人，雍也不“掉书袋”，接下来由郡守卫鸣大人来为这场文会开端献上贺词。”
众人目光皆是一顿，河东卫氏真的如此平易近人么，连自家嫡系被人欺负殴打都能淡然处之，还献上贺词!
众人的惊讶还在其次，抚摸着沉闷的胸口敢怒不敢言的卫仲道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叔父竟然在这件事上捍卫的是蔡邕的尊严和文名声望!
“伯喈兄有一个好徒儿，此子宰辅之才啊。”
“哈哈，雨生兄谬赞了。贺词之事，雨生兄见谅。”
“无妨，大汉有此栋梁甚好，江东顾家么……”卫鸣小声嘀咕着走到了扶手旁，跟在身后的蔡邕没有听清卫鸣接下来的话语。
内心充满疑惑，刚想发问的蔡邕，就看见前方的卫鸣摆着与有荣焉的表情做着贺词演讲。瞅着台下的顾雍趁着众人不备带着路粹、文姬上楼，唉……聪明人耍什么小聪明呢!
蔡邕撇开了脑子里的念头，安心地等待着卫鸣演讲结束，今天可不是教导弟子的正确时机，能不能青史留名就看今朝了。
眼中前方的卫鸣向后退了一步，将舞台留给了正主蔡邕。蔡邕的胡须也不知是不是高楼风的缘故，抖动个不停。蔡邕整理了一下妆容，面容和蔼地望着众人，站立于台上一字一句地向众人述说着自己经年累月著成的书作。
起先还有点声音的众人立刻变得阗寂无声，有的只有一个个士子从怀中掏出纸张和早已准备好了的墨笔奋笔疾书，当然也包括卫仲道本人。端茶递水的侍仆们也陆续退下，因为他们知道士子们对知识的敬畏正如人民信奉着神灵，这是毫无争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