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你不要生气，都是我大哥不好，等他回来，我要好好说说他！”
陆金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无声地抹着眼角的泪，旁边潘桂华不停地在数落哥哥潘明华的不是，而潘明华此时并不在家。她一边安慰着陆金枝，一边在陆金枝的家里四处张望。
“我不生气，我一点也不生气，我只是觉得我的命不好，我恨我自己！”陆金枝真的心里是这样想的。
“嫂子，你别这样，你有气，就先冲我发出来，别憋在心里，我受得住！”潘桂华说道。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潘晓华的手机响了，手机铃声大得盖过了他店子里播放的音乐，他正在给一个中年妇女头发上弄染发剂，不得不脱了一只手套，腾出一只手来，穿过后门，找了个僻静的位置接电话。
“喂，妈，你又打电话来干什么呢？我正忙着呢！”
“晓华，你哥外边真的有人啦！”
“哎哟，妈，你这么大把年纪了，莫要再管他们的事了！”
“听说，那女的是个乡政府搞宣传的办事员，年纪也不大，是吧？”
“妈，您这是听谁说的，谁跟您讲的！”
“你姐跟我说的，还说，人家都有你哥的孩子了！”
“妈，你可不要瞎说，家里还有嫂子呢！”
“哎哟，我跟你说，你回头跟你哥说，叫那女的千万先保住孩子，到时候找个私人症所超一下，看是男娃还是女娃？”
“妈，这么些年了，您还惦记着，有我们家石头和砖头，不就行了，还管他男娃女娃！”
“石头和砖头，是好，可毕竟是你的，不是你哥的，你哥是家里的老大，可不能断了香火！”
“妈，都什么年代了，什么香火不香火的，生出来，你来养啊！”
“一根草一滴露水，一头牛是放，两头牛也是放，我们那时候条件比现在差多了，还不是养大了你们仨儿！”
“妈，现在不比从前了，养个孩子哪有那么容易！”
“怎么不容易，要我说，女娃就不该读那么多书，嫁得好就行了，男娃嘛，多读点书还是好的，像你哥，吃公家饭，多体面呀！”
“妈，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我赚的可比我哥多得多了，逢年过节，您看看他，给您买过什么了，读那多书，又有什么用，也只能顾自己，有没几个钱，现在还学人家搞外遇，现在都脱不了身，又拿不出钱了断，别人要他离婚，否则要到上面去告他，我都替他害臊！”
潘晓华的老妈虽说生了两个儿子，但人前人后总是拿他税务所当副所长的儿子说事，农村老太太觉得当官比什么都好。
小儿子潘晓华从小调皮，书没好好读，初中毕业出来混，吊儿郎当，后来才被逼着学了个理发的手艺，在省城美容美发中心又混了几年，娶了个发廊妹做媳妇，也就是李独凤，虽说李独凤也生了两个儿子，潘家老态自然欢喜，但她还是更希望潘明华也能生个儿子延续潘家的香火。
潘晓华在潘家村做的小洋楼，潘家老头和老太住着，可心里还总是惦记着他的大儿子，尤其是对陆金枝没给潘家生个儿子，心里一直耿耿于怀。
但人家陆金枝吃的也是国家饭，没住他潘家的房子，也没要她潘明华半分钱，连生孩子坐月子也没麻烦她潘家老太一天，这些年作为媳妇，该尽的义务和责任，逢年过节接潘家老两口来吃饭，老两口以各种理由推脱，这可怪不了陆金枝，该给的敬老钱，陆金枝可一点也没少给，老太太一手接过钱还假装说不要，转手留一半，另一半还分成三份，当打发钱给孙子石头和砖头，还有一份给孙女小丽了，陆金枝心想，随你怎么花，反正我的心意尽到了。
潘晓华和李独凤就不这样干了，以前在省城做事，孩子小的时候，他们把孩子就丢在老家交给老两口照管，接大儿子到省城读书也是前两年的事，这不最后又弄回金马乡来读书了，李独凤三天两头就带俩娃跑回潘家村，在自己的小洋楼里住几天。
李独凤一回去，老两口就自觉回自己的小棚屋里去住着，回头还到李独凤屋里，给李独凤送菜送米，给那两孙子百元大钞当零花钱，李独凤住不了两三天，就带俩孩子到街上去，潘家老头老太那叫起的一个早呀，又是杀鸡又是碾米，又是到河里取先一天撒的渔网，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她带回去。
李独凤还不高兴，嫌东西多了带着麻烦，老头就骑着三轮车给她亲自送到街上去。
逢年过节，李独凤就指挥潘晓华，提前好几天回潘家村，潘家老头早就给她们准备好了过年要的所有东西，连年货都给他们办好了，腌鱼腌肉也给他们晾晒好了，潘晓华就给他潘家老头买包口粮烟，给老娘买两盒跌打膏药，还特别按李独凤的交代，说是李独凤叫买的。虽然别的贵重东西也是没有的，但老两口觉得他俩是真孝顺，他们也不要什么贵重东西，他老头就爱抽两口烟，他老娘总说自己有风湿，浑身那里疼这里疼，膏药也是对路的。相反的，陆金枝给的钱，虽然不晓得能买多廉价烟和便宜膏药，但还是不讨喜，托她大学同学从香港给他二老带的保健品寄回来，让潘明华送到潘家村去，潘明华把这事又转交给他妹妹潘桂华，潘桂华回去也只说这是他大哥让带回的，跟本就没提陆金枝三个字，尤其是陆金枝这些年根本就没和他们同锅吃饭住几天，再说即使他们一家三口回去了，那小屋棚就两间房，一间老两口住，一间堆放农活杂物，他们家三口到了潘家村也没地儿可住。
李独凤虽说有大楼房，但她口善心不善，经常假意跟潘家老太唠嗑，变着法子向潘家老太灌输她的个人思想，说什么这逢年过节这人啊可都要守老规矩，平时在别人屋里住那也没大碍，这过年一定要回自己家住，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还有，要是过年留了别人住自己屋，来年运气就不会好的，自然也不能留人住自己屋，说自己倒无所谓，但他们家石头和转头，可不能坏了运气，有什么闪失，可太对不往潘家列祖列宗了，因此马虎不得。
这不，过年了，她说陆金枝那屋不是自己家，她就不住陆金枝税务所那屋了，听上去好像还是为了陆金枝他们好，怕住了他们的屋，给他们带来坏运气。实际上也摆明了，陆金枝是外人，过年也不可以到她李独凤的小洋楼来过夜。陆金枝也从没想过在李独凤那小样楼里过夜，她压根就不稀罕去潘家村，那里没有她的亲人，也没她的家。
潘家老太觉得李独凤说的句句在理，在年前，老两口也就自觉主动搬回小屋棚住，直到来年李独凤又到街上去住，要他们照看家门，潘家老头才在她那屋里住些日子。陆金枝，根本就无法在潘家村落脚，对她来说，过年回家，根本就是无家可归。
婆家没有自己藏身的地儿，娘家败落成那样，母亲到现在还恨着她，回去也从来都不给她脸色看，再说自己父母住的那地儿也无从落脚。还有现在税务所的房子，自己的那个也是单位的福利房，没有所有权和买卖权，只有使用权，大舅的这套，就更不用说了，人情占一半，也不是自己的，就是自己住着，帮他打理一下，免得空着吃灰，大舅现在退了，这房子指不定哪天就不是大舅的了，这也只是暂时住着。
李独凤平时住潘明华和陆金枝税务所的那套单位福利房，也没给租金，平时他们就是在理发店里，只是晚上回到这里休息，偶尔，李独凤就拉着陆金枝去店里，说是免费给她烫染头发，潘晓华给陆金枝做头发可是比一般人仔细，特别注重给嫂子做发型，染发膏也是用店子里最好的。
陆金枝每次烫染一回学校，就有女同事问她头发在哪里做的，潘晓华的美容美发店，接待金马中学的女教师，那也不在少数。每次老师们来做头发，李独凤都会笑盈盈的迎接，还说：都是我嫂子的同事，一定给优惠，给做最好的！
优惠总是要比其他人有那么一丁点儿，至于染发剂离子烫什么的，是不是最好的，老师们的专业又不在这方面，谁晓得呢，反正他潘晓华的手艺，是在大城市里混了的，比小理发店的剃头师傅是要强多了。回头李独凤再给老师们灌输点头发护理小常识，他家的发膜和护发素，最贵的打八折，老师们也愿意掏腰包，下次要再来做头发，再给打八折，如此循环，真是生意好的不了哦。
潘明华税务所的同事，还有乡政府的，乡里其他单位部门的，都也走顺了脚，男的要理发，女的要烫发，都直接奔潘晓华的店子去，就连他刚上中学的儿子石头，都能拉朋引伴到他家开的店子里来剃头，顺带一些同学的爸爸妈妈们也时不时来店子里弄头发，还有个别的有钱妈妈每个星期都来店里洗个脸做个面部护理什么的。
“我说什么来着，果然是真的，那女的是不是真的怀了孩子了？”潘家老太在电话那头紧逼着问。
“我哪里晓得，您问二姐不就得了，您不是说是她告诉您的，那您再打电话问他啊！”潘晓华不耐烦的挂了电话，再说了，正在给顾客染发，不能让顾客等太久，潘晓华他妈的心事再清楚不过了，人家怀的是儿子就要，不是女儿就不要，那女的不过是生儿子的工具罢了，可陆金枝能同意这事吗？
“明华，我可是真心实意想跟你的，你可别不认账哦！”
“我，我没想离婚！”
“你不离婚，那我怎么办？”
“你去县医院把孩子做了吧，诊疗费和营养费我出！”
“哼，想得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