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鸟是只大鹏,是佛祖涅槃之后的遗物。据说吃过佛祖之肉,听过佛祖讲经,能预吉凶,当然也好杀生。
当初伊氏姐弟和小黑狗刚进寺里之时,百年酣睡难得一醒的大鹏确实是醒了。
醒过来的大鹏叫声凄厉,气势汹汹作欲扑状的情形很多僧人都曾目睹。不过也确是如慧苦所言,欲扑终究是未扑。
不但未扑,大鹏在扑势过后还往后跌了两跌,显是受了惊吓。
当时跟慧苦一起进山门的就只有伊氏姐弟和那只袖珍的小萌狗。大鹏扑的是谁,又是受谁人所惊,无从知晓。
大鹏通灵性,曾听佛祖讲经。这次的“前倨后恭”,让流云寺的僧众大感疑惑,大伤脑筋——两娃娃一小狗再正常不过,佛光照耀之下,也是如是。
大鹏非人,不能言语,也不屑言语。
只是从此之后大鹏大异寻常,不再是酣睡百年,就算睡着时也时常发出犹如人类牙痛的呻吟之声。
也正是这呻吟之声,坚定了慧苦让伊笑下山的决心。
……
……
“你我都不是鸟,又怎知何解。或许是饿了吧。”慧苦的解释不具创意,却也是信手拈来。
“饿了?这可不是什么好解释。”首座淡淡一笑,极目脚下的迷雾森林,“八百里迷雾森林禽兽众多,任其叼食,千百年来何曾饿了?”
慧苦脸色悲苦,大摇其头:“猛虎缚兔,佛祖尚且割肉喂之。此子何罪,却劳师兄记挂。”
“若能除一人而得天下幸,此亦为善,是大善,也不违我佛慈悲之意。”首座转动用中佛珠,苍老的脸上满是慈祥,“你怎可执着在这小慈悲上?”
“师兄所持终究只能是臆断和猜测。只凭臆断和猜测就索人性命,未免有些牵强。”
“恐怕并非全是猜测。”首座双目微闭,显是正进行某种术算,“此子久居迷雾森林,身上沾了不少血腥。”
“迷雾森林乃特殊之地,入林之人十有八九血债累累,岂可独揪一人?”慧苦显然不会同意这双重标准。
迷雾森林虽是佛迷大阵,可是阵内杀机重重。入林者机缘和危机并存,得机缘者可觅得宝物甚至是上乘功法光宗耀祖,遇危机者尸骨无存。
“日后若是事发,师弟是否能确保力挽狂澜?”
“日后之事为何事,师兄是否可以言明?”
“这……”首座为难了,事关天机不可术算,综流云寺之力也不能一窥究竟,这如何答得了。
“不管以后发生何事,只要是能力所在,慧苦都责无旁贷,舍却臭皮囊也在所不惜。”慧苦看到首座师兄为难,言之凿凿地作下保证。
“要你动手杀之也可?”
“只要他确实为祸一方……”
“嗨——罢了。”首座又讼了一声佛号,“师弟才资卓卓,当日就是寺里第二有可能破涅槃之人。还望师弟放过这些因果,专心潜修,以期突破。”
“寺里有师兄一位圣人就足以震慑一方。若是有两位,则是打破了一种均势平衡,不可。”
……
……
数日后,圣光指引往北的路上,伊氏姐弟正在旁晾晒药草。晒药草这类简单活计当然非伊笑莫属,伊芳和小黑狗正照看着全部的家什伙——一挑担。
一队马队从流云寺方向缓缓过来,在经过伊氏姐弟身边时,卫队的头领莫天祥举手止住了前进脚步。
“小兄弟你们这是?”莫天祥打马来到伊笑身边,疑惑地问道。
这时的伊笑依旧是光头僧衣,在合什为礼后回应道:“大人,小的这是在晾晒药草。”
“药草?光头、僧衣?”莫天祥嗫嚅了一声,问,“你是和尚?流云寺的?”
莫天祥显然是没看过流云寺的开场表演,当然更没权参加慧苦的茶会。
“光头僧衣不代表就是和尚,和尚也不见得都是流云寺的。”伊笑微笑着摇头答道。
“嗯?”莫天祥双腿吃力,半立于马上,宝刀出鞘,作出击之状。
“流云寺的弟子有僧俗之分,纳比丘戒头上烙疤,这就是和尚,正式的。俗家弟子不纳比丘戒,头上不烙疤。僧俗有别,高下立判,在流云寺不是你想成僧就能成。佛度有缘人,小光头就福缘浅薄……嘿嘿,你知道的。”
“那你们都是光头僧衣?”
“光头是寺里的不二发型,僧衣也是寺里的不二衣饰,流行度百分之一百。”伊笑又一次合什为礼,“我这样解释,不知道清楚了没?”
在流云寺同样是光头僧衣还被揍的不像话,要是再异类一点,非得给干趴下不可。只是此事不宜外泄,都只能是伊笑的心里活动。
“你是流云寺的?”莫天祥职责所在,戒心依然。
“数日之前还是。”伊笑摇了摇头,惋惜地说,“不过数日前奉师门之命,下山还俗了。”
“这么巧?”莫天祥举目四望,疑惑不已。
迷雾森林目力所到不过十数步,甚至是灵识、神识也不外如是。莫天祥望过之后,又下马伏地听音,以排除怀疑。
伊笑笑了:“这是佛迷大阵,阵中六识皆闭。目力、灵识、神识所及不过数丈,甚至是气味都无法随风,又怎会放过这声音呢?大人此举但求心安,于事无益。”
莫天祥尴尬,警惕依旧。
“小师傅,原来是你。”马车上传来脆生生的问候声。
伊笑望向马车,陈姓王子正掀起车帘向这望来。
伊笑先是合什为礼,又觉不妥,改行江湖抱拳之礼:“王子殿下好。”
“这是在下……”伊笑要为伊芳引见,却突然卡壳了,说不出来。
“殿下好,我叫大芳。”伊芳插嘴解了围,还浑然不羞地大方与王子对视。
“伊笑、大芳?”王子有些见疑,这名字很笑话嘛。
“不,是大芳、伊笑。”伊芳很认真地纠正道。
“大芳、伊笑。”王子复述了一遍,点了点头,“果然就是不一般。”
王子说完,四周卫士憋忍笑意之声四起。
“小师傅,不是说好一起走的吗?你这是……”王子看着伊笑,惜才之心顿起。
“殿下还是称呼小的伊笑吧。我已还俗,师傅这一称呼当之不当。”伊笑答道,“小的奉师父之命下山寻找缘分。只是小的一向缘浅福薄,跟殿下一行恐有拖累。”
“你觉得我是不是你要找的缘分呢?”王子问得笑意吟吟,一旁的卫士长莫天祥却脸色不佳。
缘分?瞧这话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面临的问题,此时还来此一问,多此一举了吧?伊笑心里腹诽不已。
车上的王子声音脆生,肤质细腻,莫非也有取向的问题?拜托,你就是有献菊花的意愿,也要人家有意收纳吧。伊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伊笑略一沉吟,“缘分一说多种,有道是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