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芳从流云寺的弟子禅房搬到杂物房,又从杂物房搬来迷雾森林,心里总有一种被人赶撵的感觉。这时听到伊笑的话,一来以为故景重现,二来也以为病情加重,迷雾森林也不能包容。
“姐,你想多了。是师父见我不能修行,还说我是个天才,不能暴殄天物,所以才叫我们去找缘分。”伊笑也有点抱怨,“其实天不天才的无所谓,只要不挨揍就行。每天抄抄经,逛逛迷雾森林不也挺好?”
“啊?是这样呀。”伊芳总算放心了,“只是我们从未离开流云寺和这迷雾森林,出去能活吗?你也知道,我连给人洗衣服都干不了。”
“你六岁时就敢背着我往外走,现在胆子还倒长回去了?”
“这也不能全怪我,谁叫你非得赖在我背上不下来呢。”伊芳挠着头回想着当时的情节,“我还没背你到家的时候,你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当时还是有人要收留你的,隔壁张婶说要你给她娘舅当儿子,你不让。她娘舅不能生养。”
“这样的细节不用记那么清楚,更不用时常表达。还是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准备出发吧。”
伊笑直皱眉,不就是要说是我选择的你,那时候我懂吗?拖累了吧。究竟是不是这回事也未可知,貌似现在真没印象了。
“笑笑,你确定我们真要走?外面的生活很艰难吧?生活费会不会很贵?吃穿住都得费钱吧?”伊芳就着昏暗的灯光打量着安在山洞里的窝。
所有的这些伊笑也直犯愁,前途渺茫啊。可是这时不能直陈其事,只能婉转劝说:“天无绝人之路,有手有脚凭什么养不活自己。再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好不好?外面还有美丽的花布衣裳,还有好看又香喷喷的胭脂水粉,最重要的是还有很多丹药。说不定能找到治你病的呢。”
“真有花布衣裳,真有胭脂水粉?”女人果然天生对这类物品就没有免疫力,伊芳一听伊笑提到这,兴致很高,“只是我们能买吗?真有钱买这些?”
“钱都由你支配,赚了钱就买。”家里的一切一直都是伊芳支配,伊笑除了从寺里兑些米面,从山里弄回些猎物,其他都不爱管。
伊芳笑了笑,又问:“师父有安排吗?不会就这样让我们自生自灭吧?”
“安排倒是有,可也不见得就是好安排。”伊笑叹了一声,“他安排我们跟王朝的陈王子一起走出迷雾森林,说是跟着王子能混口饭吃。”
“王子?骑白马的吗?”伊芳兴致更高了,小眼睛都隐隐发亮。
伊笑满头黑线,王子不一定骑白马,骑白马的也不一定都是王子,还有可能是唐僧。
伊笑很后悔,为什么要跟她讲白马王子的故事。纵然别人是白马王子,你也不会是灰姑娘好不好?人家灰姑娘可是倾情绽放的,是隐在山野的玫瑰,美丽可人的尤物,可你——连个花骨朵儿都算不上。
伊笑又是招牌式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王子坐的是大车,马拉的。模样倒是很清秀,可是……”
“什么意思?”伊芳当然清楚伊笑的想法,相处久了,观其形也知其意,不用说还有言语上的提示,“担心我有想法了?”
“想法也是可以有,只是要适可而止。”
“我要适可而止,那你呢?”
“我?我怎么会对王子有想法,想多了吧?”这关系到取向问题,澄清是必须的。
“今天寺里来了不少美娇娘吧?你就没有想法?”
“女人是来了几个,可也轮不到我有想法。”这点伊笑有自知之明,普通弟子、役僧……嘿嘿,说多了都是泪。
“她们漂亮吗?平时雌性动物都难得一见,这下流云寺该蓬荜生辉了吧?”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在一个女人面前谈别的女人是否漂亮本来就是犯忌,与其是眼前之人相形见绌却又关系亲密,而且爱吃干醋的情况下。
为什么非要比呢?你说你桃枝一根,非要和人簇簇桃花相比。好吧,桃花也有不美丽的,桃花也不能算是最美的花,可花就是花……
问题还不在这,偏偏又有自知之明。根据以往的经验,撒谎欺骗还不容易过关。
伊笑在心里斟酌了一下,很是注意自己的修辞:“她们比你成熟,却没有你可爱。”
可爱不是漂亮,而是心态或者是神态,小朋友容易获得这种感情。伊芳当然也不笨,揪着问:“漂亮、美丽、颜值,我问的是这些。”
“这对你不公平。”伊笑摸着光头,怯怯地说,“你以后长大了肯定比他们颜值高。”
“讨厌!”讲真话往往要付出代价,伊芳听了伊笑的真心话,开始追打了起来。
虽然伊笑相比起来牛高马大,却也唯有在小粉拳下逃跑的命。
一阵嬉笑打闹之后,伊芳又严肃地问:“笑笑,你说我还能长吗?你以前给我抄的生理卫生,里面说女孩子十五六岁就基本发育定型。我……”
伊笑吐血的心都有了,自己为什么就要多此一举,还不删节地如实抄录。都说知识就是力量,可有时候明明就是一剂毒药。
“凡事皆有例外。”伊笑摸了一下光头,又把手缩了回来。因为习惯动作做多了,伊芳会识破这善意的谎言,“我们就是例外。都说小孩子是爹生娘养,而我们却靠自己生长。”
“笑笑,你说我以后能嫁人吗?我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吧?”伊芳又问得很恳切。
拜托,这种问题能回答吗?这是占卜师才能回答的问题吧。
幸好伊笑应对这类问题有经验。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日常少不了的就是两个人的交流,婚丧嫁娶则逃不了成为交流的主话题。
“没人要就嫁我呗。至于孩子嘛,抱养是第二选择。”
“呸,我才不嫁你。你姓伊我也姓伊,你是我弟弟,让人知道笑话咱。”
不嫁就不嫁,我还不希得娶。这是伊笑的腹词肚语,不过却不能吐露见光,出嘴的话是:“你和师父都信誓旦旦,说我是抱来的,姓不姓伊两说。再说,我们从这里出去,又有几人知道你是我姐?”
“你一叫不就都知道了?”伊芳挠了挠稀黄的头发,“要不我们定一下称呼,有人的时候你不叫我姐?”
“好,我叫你小芳,或是阿芳。”
要叫一个小屁孩为姐不仅需要勇气,还可能要费口舌解释,甚至有可能招来白眼。伊笑对这个提议举双手赞成。
“不行,这样没有规矩。小芳显得比你小,阿芳这名也太过随便。”
“你定,我随便。”伊笑举手弃权,抱着小黑朝石床上爬去。现在的他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争辩。每天回来都要唠上一通,今天有点晚,能短则短。
“你呢,还叫伊笑,或者是笑笑。我呢比你大,你又不能喊我姐,那就喊大芳吧。”
伊芳习惯性地把双脚伸进伊笑的肚子,饶是久经战阵,伊笑还是冷得一哆嗦,看来天气还是有点春寒料峭。
“伊笑、大芳。”伊笑小心地帮伊芳掖好毛皮被,自己这半边却又掀起半边透气,“姐,这名不太好吧?连一起闹笑话。”
“闹不闹笑话都这样了。”伊芳不想让步,“我的名字爹娘给的。你呢,看到我那时直冲我笑。我也不知道你啥名,就喊你笑笑,师父也就以为你叫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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