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外人，水笙一夜没敢睡好。天刚蒙蒙亮，就赶紧起床去看着躲在他们家灶台间的这家伙。
许爹爹睡得很沉，仿佛找到了安全的容身之所。水笙用脚碰了碰他：“唉，起床了，可以回家了！”
“嗯？天亮啦？”许爹爹睡眼惺忪，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仿佛忘了自己昨晚的狼狈。又拿出他特有的轻蔑神情：“唉！知道了知道了！这就走！”
总算是把这厮给请出去了！水笙锁好门，安心继续睡觉去！
这晚上不睡，白天睡再久都是补不回来的。迷迷糊糊睡到中午，水笙起床后，还是没什么精神，这天也懒得出摊了。索性去福良家里转转。福良他们家现在在村里的地位，可谓是“政治、信息、文化”的中心了。大事儿小事儿，那儿都是信息的发源地。水笙也和村里无业人群一样，没事儿总往福良家里跑，赌不赌还其次，更乐于听听东家长、西家短的。水笙磨磨蹭蹭在家，一直当下午两三点的光景，才到福良家里。想凑凑牛牛的热闹，或许今天不出摊，牛牛能赢个百把块儿的，也不算虚度了一天吧。
这刚刚跑到福良家，一瞅，气氛不对啊？只见福良两夫妻耷拉着脑袋，见一个来人，就诉一番苦水。水笙跑去里屋一看！哇！啥情况？被鬼子扫荡了吧！
只见那个原本用来赌牛牛的房间，一张机器麻将机桌子，被掀翻在地。里面的麻将牌散落了一地，也不知道有没有摔坏。四把椅子也是横七竖八地到处倒在地上。水笙转出房间，只听福良两夫妇，见一个人就诉一番苦：“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真是丧心病狂！”
水笙探头询问，福良都快哭出来了，但还是忍着说：“还不是那个疯子许强（许爹爹大名）！昨天晚上赢了一堆钱！今天下午又跑来组局：你组局，也要别人愿意来啊！而且人都是有家有室的，你昨晚赢了那么多，谁还有钱再输给你！得，大伙儿没人搭理他！一怒之下！竟然摔了我们的桌椅！这都叫什么事儿！”听得周围的人连连摇头。
水笙更是无语了！这人可真神！昨晚豪赌、又连夜被人追杀、隔天下午就把人家桌子给掀翻了！哎，惹不起！躲得起啊！
隔壁还有几桌麻将在打，这档口，不上不下的，回家也没事儿，水笙索性去旁观他们打麻将。常在福良家转悠的都是村里的无业人群、和退休的老人。
见水笙进来，刘大志一边抓牌，一边招呼了起来：“水笙来啦！”这刘大志，可谓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光棍了。年近五十，无业。早些年原本是有家庭的。无奈那会儿赌博输了不少钱，欠下巨额高利贷，丢下妻儿跑路了。这在外一流浪就是十几年，现如今回到村里。也再没脸去见妻儿。索性把以前的房子留给了老婆孩子。一个人就这样穷困潦倒的过日子。
水笙给刘大志递了根烟，算是打了招呼。坐在大志的下家是村里的二雄。这二雄可比大志混的还要“彪悍”！
二雄也是村里出了名的酒赌之徒。每天总是喝到酩酊大醉。可是二雄虽然活得怂，却有一个了不起的亲姐姐。姐姐开了家水泥厂，收入颇丰。早些年在姐姐的厂子里开车运货。姐姐给了他不少的钱。他一拿到钱，立刻在赌桌上豪迈。不论姐姐怎么劝都没有用。有一回，二雄不知道哪儿借了十六万大洋，一下子把它们全都押在了赌桌上。在场围观的人群，发出了不小的惊呼声。但这呼声还没持续多久，钱就被庄家给吞了。二雄那个悲凉，直奔酒馆儿，醉生梦死。
这些年，二雄也不开车了，醉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还要长。嗜酒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偶尔清醒就来玩牌。口袋里没钱，就到处跟人去借。一直借到没有人愿意再搭理他。他只好怏怏地站一旁，看着人们赌。二雄不是没有一份完整的家。他们也是最早被拆迁到的其中一户。得了一大块儿地皮，足有上百个平方，盖了六进间的新房子。还剩下几百万的存款。他父母都是农民，所有的钱都被雪藏了起来。谁知道二雄的性子，这些钱万一到他手里，就不知道还能不能留到明天了。二雄欠下邻里间的钱，无力偿还。村民总是上他家，跟他父母要。他的父亲总是那么一句话：“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自己要借钱给他，有本事找他要去！我是不可能帮他还钱的！”想了想继续补充道：“想要钱？除非他死了！他要是死了，所有的钱一毛都不少你们！他活着，就是没有！跟他自己要去！我凭什么替他还钱？”自己的父亲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这二雄真是无药可救了。
看来二雄今天还算清醒、应该还有一些赌资吧。水笙就这样叼着烟，一直围观到结束。今天的麻将挺平的，几乎没有特别显著的输赢。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刚想回家。被二雄喊住了：“哎！那谁？大志、水笙，一块儿吃饭去吧！”
“哟，今儿什么风啊？你也有叫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大志不敢相信地看着二雄。
二雄砸了一下嘴：“怎么说话呢？我就不、不能喊你们吃顿饭啊？”
水笙其实原本不想去，因为他囊中羞涩，虽说不是他起得头，但吃别人的，总归也要适当请别人。但他实在没有多余的钱。看他们俩人执意让他一起去。只好勉强同意了。于是也不多废话，仨人来到学院附近这带商业区，随便挑了间新开的管子吃喝起来。
酒过三巡，突然二雄脸色一紧，手捂着肚子。大志问：“你咋啦？”二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对！不行，不行了！我去趟厕所啊！”说完往厕所跑去。大志嘲讽地瞟了他一眼，招呼起水笙：“别管他，来继续喝！”
桌上的菜，逐渐光盘了。水笙和大志面面相觑。水笙颤颤地说：“看来，二雄是不会回来了！”大志虎着脸，一脸阴沉：“操，他妈个混蛋！自己叫我们来吃饭！付钱的档口竟然开溜！真他妈这也是人干的事儿！”此刻这两人的心里，真的是无奈啊。水深兜里只有二三十块钱。大志的情况，他不清楚。此刻真是让水深头冒冷汗啊。还是大志有底气。大手一挥：“服务员！买单！”
只见服务员恭恭敬敬地递上账单，说：“一共378元！谢谢！”
这句话差点没把这两人给吓晕过去。一顿家常便饭要这么贵？大志稳了稳神，说：“什么？不是，你这账单也太糊涂了！给我算算清楚，到底什么这么贵！这些土豆丝、青菜、就算上这条鱼吧。这些东西能要这么多钱？”
水笙在一旁沉默的不做声。服务员转身去拿细账单。见服务员走了，水笙轻声问：“你兜里多少钱啊？实在不行，我们凑凑付了得了！”大志今天真是一肚子火：“哼，我今天去打牌就带了一百块钱，输掉三十，只剩下七十了！”水笙一听这话，头上又出了一层冷汗。顺手拿了张纸巾，擦了擦。
不过这服务员也够奇怪的，磨磨蹭蹭半天都没有拿来。好不容等她过来了。细细一看这账单，不对啊？怎么算都加不到378元啊。大志问：“怎么回事啊，378怎么算出来的啊？”服务员只好解释说：“还有酒水没有算，白酒是从草泡酒，100元一斤！”“你什么黑店啊！我们喝之前你怎么没说这酒这个价格啊？你是为了凑这个数字，故意的吧。你这酒哪里都没有标明是100元一斤的啊！”服务员也为难了。今天这事儿怪就怪在这里，这桌子酒菜，还真闹不明白到底多少价格。连老板和服务员都给不出真实有力的账单。这样的形式，给了大志更多的底气了！不过底气再足，是非之地，还是不宜久留。
大志想了想，掏出身份证：“听着，你们看好了啊！今天我也懒得跟你们计较了！这是我的身份证！我就是旁边横街村的人！看好了啊！你们把账单给我算仔细了！算清楚账单，给我电话，我把钱给你们送过来！”说完刚想起身溜走。这服务员拿出手机拍了一下他手里身份证的照片。这下可大志机会了，只见他一把拽住服务员的领子：“什么意思！啊！身份证也是能随便乱拍照的吗？给我删了，你听见没有！”老板一见这架势，偏偏现在还是就餐高峰期。赶紧说好话：“别冲动，别冲动！”水笙一件这情况，也跟着说：“就是啊！赶紧把照片删了听见没有！”服务员也特别窝火，并没有服软：“不拍身份证的照片，我上哪儿找你们去啊！”大志和水笙使了个颜色，松开服务员，两人骂骂咧咧，吵吵嚷嚷，让大家都来评评理。还没吵上两句，两人一起掀翻了桌子，瞬间一桌子的剩菜盘子碗筷，散落了一地。一边走一边骂着人，一边逃也似地离开了！
水笙一边逃，一边惊魂未定：“挖槽！瞎了眼了，竟然去信二雄这个酒囊饭袋！”大志也喘着粗气在心里骂娘。这一顿霸王餐，吃得可真惊心动魄。
在这个村里的人们，不论贫富贵贱，似乎活得都没有了自己的灵魂。
经历过这件事儿，每回看见二雄摇摇晃晃醉酒的样子。水笙都绕着走。就怕一个不当心，又被二雄给牵扯上什么倒霉事儿一样。二雄酗酒已经越来越严重了。只要一天不沾酒，全身抖索，神情暴躁。时常听到他家里传出鸡飞狗跳的吵骂声。路过的人只摇着头，同情他的女人和孩子。
水笙这天起的早，刚摆上棋摊，想着还早，就转悠去附近找点早饭吃。大冬天的早晨，真冷啊。来到一间早餐店门口，水笙哈着手心说：“嗨，老板！来个包子！”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微微发福而忙碌的背影，高声回应了着：“来喽！”一转身，恍恍惚惚间，里面光线太暗，看不太清楚老板的模样。但水笙还是觉得似曾相识。望着老板越走越近，熟练地扯下一只食品塑料袋，反转袋子套在手上，一把抓起一只大白包子，一路朝着水笙走来：“给！一块五！”水笙望着老板，忘了拿钱，只是犹犹豫豫地喊了一声：“李……强？”老板也回过头，仔细瞅了瞅水笙，惊呼着：“呀！怎么是你啊？”
水笙笑了：“咱们，单位集体宿舍里一别，也快有十年了吧？”
“可不是吗？以前天天照面，哪里想过会有一天，或许就这样永远都见不到了。”
“是啊，不知道大伙儿现在都怎么样了？”
谈及至此，李强停下了忙碌的活计，招呼了一下店员照顾生意。悄悄来到水笙耳边，还不忘了往四周望了望，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说：“听说了吗？”
水笙正沉浸在重逢老熟人的喜悦中，被这阵势突然弄的一愣：“听说啥啊？”
李强一皱眉头，接着说：“还记得崔全胜吗？”
“你是说老崔？咳！你干嘛神神叨叨的！忘了谁都不能忘了他呀？咳！你都不知道，老崔有多能耐！好家伙，那才九几年啊，香车、美女、别墅，该有的他都有了！他在咱们这块儿，一直都是领头人啊！”
水笙沉醉在自己的回忆里，他完全不知道，老朋友李强的下一句话，仿佛晴天雷一样，直轰他耳朵。李强等他说完，说：“他破产了！”
水笙的脑袋里，半天回不过神来……回忆又飘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