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学生们回家过春节了。
年关已至,大年三十这天,小村庄虽然偏远,却也不能免俗的张灯结彩,村民们都出来挂春联,甚至有几家真的挂上了大红灯笼,一派祥和的景象。
而张良此刻也不能逃离干家务的命运,被拉到屋外,贴春联挂灯笼扫尘擦墙……反正他体力好,这些活全给他沈黎一点也不心疼。
张良倒也没多少推辞,拿过工具就热火朝天干了起来,毕竟是离家三年第一次在家里过春节,三个人好容易再次团圆,早些做完早些歇着陪父母多说会话。
这几天张良在家里过得很是惬意,白天在家里上网,刷刷贴吧看看动漫电影什么的,偶尔上山和六耳玩玩,晚上就继续冥想,每天都悠闲得很。
然而有件事他始料未及,那就是三个多月前宁语那条微博莫名其妙的火了。
其实说是莫名其妙是不对的,因为张良知道整个事情的始末。但就是因为他知道,他才觉得真的是……莫名其妙。
起因是两个渝大的学生同时追一个女生,其中一个是外地的,两个人最后谁也没追上。本来也没什么,结果后来都觉得是对方给自己下绊子,就吵了起来。这一吵,那真是把当代大学生的素质往下拉低了无数个水平线,什么脏话都用了,什么脏水都泼了,结果渝州本地的那个学生临了加了一句:你们xx的人果然都是xx。这下完了,外地学生所在的省本来就天天被人地域黑,现在这句话一出来,该学生立刻扔到了网上,惹得群情激奋,众多当地人声称要来渝州弄死那个小子。
这还没完,外地学生一看自己老家的人们这么给力,立刻把宁语的微博链接贴了上去,并且附言:自己看看你们渝州人什么德行!这种火上浇油的行动激怒了渝州人,本来的两个人吵架,现在变成了两个省级行政区之间的对骂。
很不幸,作为躺枪的那个大妈,被人肉了出来,渝州本地人对她很是不满,声称这就不配当渝州人,天天在网上人身攻击,更过分的有人查出她们家的地址,前去砸门泼油漆的人络绎不绝,跟景点似的。
张良听完事情始末,嘴巴张的老大,心说我靠这帮人脑子有病吗?
对于这种没脑子的网络暴民,张良打心底里觉得脑残。
等他收拾完院子已经是下午四点多,进了屋,老妈已经在开始准备年夜饭了,他洗了洗手打算帮忙,被老爸赶了出来。他站在厨房外面看着老爸偷偷吃着刚炸出来的丸子和酥肉,暗暗鄙视了这种不要脸的行为,回到屋里继续看自己没看完的《空之境界》。
看了没几分钟,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才发现微信已经炸锅了,未读消息摆满了屏幕,他挨个点开看了看。
“良哥新年快乐!祝你阖家幸福!”这往往是关系不好不坏的那部分同学。
“良哥过年买新衣服没?我跟你说我今年的衣服老帅了。”后面跟了张自拍……胡鑫龙这小子连句祝福的话都没说。
“张良,祝你新春快乐,平安健康。”这是宁语宁女神。
他把所有信息看了看,发现从早上七点多开始自己的手机就没消停过,叹口气,干脆统一打个新春快乐,复制粘贴复制粘贴,挨个回了过去。
他看完第四集珈蓝之洞,时间已经到了六点多,起身下楼,沈黎的饭已经大致做好了,正在包饺子,张良看着老爸嘴边的油迹,用眼睛表示着自己的鄙视和嫉妒,张穹看了他一眼,又拿起一块切好的牛肉塞到嘴里,还故意砸吧砸吧嘴,炫耀地看着他。
张良扭头,不去理会他这种小孩子气的炫耀,走到厨房把菜都端到客厅的茶几上,大年夜就没必要再区别餐桌和茶几了,在茶几上吃还能顺便看看春晚什么的。
等到了八点,春晚也开始了,张良家也开始吃饭,三个人举杯碰了一下,都把手里的果汁一饮而尽,颇有点豪气干云的感觉。
等吃完饭已经十二点了,三个人把剩下来的饭菜都放进冰箱,也没有守岁的意思,纷纷回房睡了。
张良在床上听着外面稀稀落落的鞭炮声,闭上了眼睛,开始冥想。
以往的冥想虽然模糊,但依稀可以分辨出周围是一片林子,至于是什么林肯定是看不出来的。然而这次,他诧异地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雄伟的宫殿之下。
周围有风吹来,携着汹涌的热浪,他一怔,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定睛望去,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火,一望无际的滔滔烈火。满目所见,尽是耀眼的红。他站在火海中央,举目望去,天边红霞如血,分外妖娆。
他回头,金瓦铜柱,宫殿楼宇,都漫在火海之中,缓缓倾塌。
他张口欲言,但却一声也发不出来,睚眦欲裂。
火海中央的大殿之上,一条苍龙被粗重的黑链拴住,被火海炙烤着,翻滚着身子,嘶吼着。粗大的龙尾扫在金殿顶上,金瓦纷纷碎裂掉落,陷入滔滔烈火之中,发出沉重的碎裂声。
他眼角渗出了鲜红的血,转身,望着远处阶下那泱泱的人群,仰天大笑。
他弯腰,他欢笑,他东倒西歪的奔跑。碎瓦落在他的身上,他不管不顾。柱子倾塌,擦伤了他的眉宇,他不管不顾。
总是要有什么事值得他用癫狂的身影去追寻的。
烈火舔上了他的衣角,转瞬将他变成了一支移动着的火炬。
他不管不顾。
苍龙嘶吼,红霞满天,狼烟烈火,滔滔不绝。阶下的人们望着那个踉跄奔跑的身影,鸦雀无声。
终于,他累了,他跪倒了,他……要死了。他仰倒在地,不知为何,却满心的不甘。
还是没有找到她啊……他想着。可她是谁?她在哪?我为何要找她?
他不知不觉,已是泪如雨下。
“妲己……”他喃喃着。
然而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不可能听见。
他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形如黑炭。
……
“妲己!”他从床上醒来,突然大叫。
他粗重的喘息着,努力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这才是真实。
多少年没真正睡着过了,更不要说做梦,然而他却忘了自己梦到了什么。
胸前点点清凉,他怔了怔,抬手摸了摸脸颊。
已是涕泗横流。
他起身,走到客厅端了一杯水,看向客厅墙上挂着的钟表,突然愣了一下。这一场梦,做了将近四个小时。
他忘记自己梦到了什么,忘记自己醒来时呼喊的是什么,忘记自己为什么而哭。但他知道自己一定梦到了很重要的事情……很重要,足够让自己舍弃一切的那种。
可他想不起来。
等他回到房内,手机恰巧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是一条新春祝福。
谁会在凌晨接近四点的时候突然发来一条新春祝福呢?他呼吸依然有些沉重,点开看了看。
“呐,张良,祝你春节快乐啦!”居然是一条语音,来自……苏妲己。
他笑了笑,回手打了句新春快乐,把手机放在一旁,躺在床上,再次冥想起来。
这一次,一切正常。
……
春节过完,沈黎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星期,然后就赶回公司继续工作,张良则在家里继续呆着,偶尔去一趟成都,买一些生活用品,顺便看看老妈。
三年未见,一家人还是很享受这种团聚的生活的。
寒假即将进入尾声,今天上午,张良在家里把那只旅行包里的东西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跟老爸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去成都,和自己老妈告别。
然而张穹突然叫住了他:“等会。”
张良不明白老爸叫住自己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站住,问:“怎么?”
张穹说:“那家伙是叫殷恒远吧。”
张良愣了老半天,才知道老爸指的是谁。殷恒远就是当时派人在高考路上堵自己的家伙,也是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明白有什么仇怨的敌人。他点点头:“啊,是,怎么了?”
张穹又把视线移到了电视上:“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办,不过去年三月多,你妈跟我说他爸殷河想借着工作的机会占她便宜。”
张良愣住了,还有这事?他啊了一声:“所以?”
张穹没看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要是解决得了,就都解决了。”
张良想了想,突然笑了,说:“行呗,那就家破人亡好了。”这话说得轻松,话里的狠毒却是显而易见。
张穹嗯了一声,又问:“什么时候?”
张良摇头,然后发觉张穹根本没看他,才说:“不知道,不过就这半年,等着吧。”
张穹挥挥手,表示可以了,张良这才转头离开。
殷河啊……啧,真是一对作死父子。
殷河是四川当地龙头房地产企业的老总,家大业大。然而因为和他儿子殷恒远有仇怨,张良特地查了下这对父子的底细,这一查把他吓了一跳。
殷河也是国安的人,不过属于最低级的情报部门,这种人整个中国少说也有十来万,你身边的小卖铺大娘、扫地工人,或者某家国企的经理、董事,都有可能是其中的一份子。他们混迹在各个阶层,每天通过自己的听闻见识,来判断有没有异常或者危险于国家的信息,并且向上级报告。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自己干的是什么工作,只以为是国家发动群众自发的监管着社会秩序。
实际上,绝大部分国安的情报来源,就是这部分人。
而殷河,是其中混得极好的那部分人,他手下的河梦地产公司垄断了四川将近一半的房地产建设,据说后台极硬。然而张良经过BONA搜集来的情报得知,这家伙擅长的就是扯虎皮做大旗,本来他只是一所小房地产公司的经理,但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很有可能让人畏惧时,立刻铤而走险,和国土局的人搭上关系,利用灌酒后行使的手段,骗出了他们一些见不得人的录音。之后在国土局的帮助下,立刻自立门户,从银行贷款,加上自己积蓄,硬是拉扯出一所小公司。之后再利用这一手段,成功威胁了政府和其他部门,自此一路绿灯。
和老妈一步步脚踏实地发展起来的穹房比起来,河梦就是个暴发户,但不得不承认,殷河手里手段确实很多。如果老妈公司有一点见不得人的,那么殷河肯定早就下手了,当然他只要真敢动那只手,那他立刻会被张穹撕碎,1组的身份毕竟还是在的,就殷河这个等级的人,杀他还真不需要但什么责任。
而且殷河确实有取死的理由,因为情报显示他私下有贩毒,而且量很大,货源来自缅甸。如果不是他身后掌握着太多人的把柄,那些人因此不停地为他掩护,国家早把他给办了。
当然,他知道的也就这些,毕竟他要对付的是殷恒远,而不是他爸,反正这人对自己来说没什么威胁,只要贩毒这条自己拿到证据,那办他就没任何问题。所以还有一些内容他就跳过去了。当然,殷恒远的记录比他老爸更精彩,资料显示这家伙这几年事很多,从吸毒、贩毒、买凶杀人,到强暴幼女、聚众泛交,犯下的事不一而足,如果不是殷河罩着他,早死不知道多少回了。
当时他看见这些信息的时候心里叹了口气,殷恒远这幅德行,那曾婧现在,可能过得好吗?
他想想当年那张清纯的脸,不禁有点惆怅,虽然已经不再喜欢,可毕竟曾经在一起那么多年,想起她现在可能的处境,还是有点难过。
他下了公交,没有发现身后,前门处两个女生正在上车,也就更没有听见她们的谈话。
“曾婧,你这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啊?”因为车上没有了座位,曾婧抬手去抓扶手,衣袖往上卷了卷露出一截小臂,同伴这才发现曾婧小臂上的伤,于是急忙问道。
“没事,前几天不小心摔的。”名叫曾婧的女生笑了笑,脸色很不自然,似乎触动了心里的伤。
“不可能,摔能把小臂摔成这种一块一块的淤青?是不是殷恒远又打你了?”同伴气愤的问。
曾婧沉默,同伴见状又说:“就知道!殷恒远就是个畜生!当年他叫人把四万给……”
“别说了。”曾婧小声说。
“为什么不说?张良人多好?虽然人缘在班里不很好,但对你真的很不错了,如果不是殷恒远……”
“别说了!”曾婧突然提高了音量,车里的人都纷纷看了过来,“都过去了,水水,都过去了。”
水水看了看她落寞的脸,叹了口气,终于没再继续说下去,伸出手,把她搂在怀里,两个人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