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侏罗山海志》记载:“海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里。”
流波山尽头十数里外是一小岛,不过一里方圆,岛上林木葱郁。不远处海面凸出一蓝黑色礁石,与海水之色相仿,中间拱起,像一道屋脊;两侧微向下倾斜,似屋面。
是日风和日丽,海水湛蓝,波光粼粼。蓝天白云下,自流波山方向飞来百十个小黑点。待飞近小岛,已清晰可辨是一群小鸟。模样似乌鸦,长着花斑脑袋、红色脚爪,喙呈白色,各叼着块小石头。
小鸟飞至岛边,一齐张嘴,百十块小石头坠入海中,溅起小小的水花。小鸟们便“精卫”、“精卫”地叫将起来。
岛上林中亦飞出数十只小鸟,其羽翠绿,形状如鸡,叽叽喳喳鸣叫着,清越动听。若细细打量,便可见其双眼中,均有两个瞳孔。
不远处那蓝黑色礁石忽向上浮起,其一端露出一根圆圆的长“石棍”来。原来,那并非礁石,而是一头海兽。躯干长约十六丈,宽约八丈;头部狭窄,脖颈长约八丈,有如大蟒蛇。海兽伸长脖子,呱呱嘎嘎地吼叫着。
鸟兽们鸣叫一阵,飞来的鸟群掉头望流波山方向飞去,岛上的小鸟栖入林中,海兽复略下沉,将头颈藏入水中,小岛左近又恢复了平静。
半晌后,海面忽冒上雪白一物。约莫尺长,生得怪异,除却脚如鸭掌、尾似鱼鳍,活脱脱便是一匹小马。但见它身子一动,竟于海面踏浪奔行。
冷不防那海兽动了,头颈自水中快速甩出,张嘴一吸,不容那物挣扎,将其吸入嘴中。
便在此时,晴空忽响起一声霹雳,海中掀涌狂涛巨浪。海兽体躯一颤,低吼“哞咩喵哄”(意为“奇怪也哉”)。
紧接着,海兽不远处水下有一声音叫道:“哞呱哞呱嘎唧咩喵嗡唧咩喵呱嘎唧咩哞呱哞嗡唧咩喵。”(意为“薄板老哥,我拿了小虎头些破烂,暂上岸避避风头。”)。
海兽吼道(以下直抒其意,不再道出兽语):“有愚兄在,避它作甚!”
“罢了,免得它又去海龙王那聒噪。”那声音叫着,海面有一道大浪直向流波山方向射去。
海兽摆摆头,嘀咕数声,忽觉有异,扭转脖子看时,不由吃了一惊。
蓝黑“礁石”——海兽背上竟凭空多出一物,两尺来长,不偏不倚趴在背脊中央;一端圆圆有黑毛,其下为黄色。
海兽睁大眼睛细细打量,暗自嘀咕:“什么小怪物?”沉思半晌,引颈张嘴,缓缓探向那物。
眼见便要咬上那物,海兽又觉不妥,将身一歪。那物便沿着兽背滑入水中,随海浪起伏,向远处漂去。海兽紧紧跟随。
少顷,波浪止,海面复归平静,那物便静静浮在水面。海兽在一旁看着,颇费踌躇。
过得一阵,不远处空中忽传来“呱哞哄嘎唧”(意为“看你往哪逃”)的吼叫声。海兽不再理会那物,扭脖往那吼声方向看去,见一大“鸟”正追逐一小“鸟”。
大“鸟”全身并无羽毛,颈长近四丈,嘴长亦近四丈,钝而不尖;无尾,双腿纤细,往后平伸,长八丈有余;躯干亦长约八丈,两侧往外延伸为双翅,张开宽约十六丈。小“鸟”仅两尺余长,鱼头鱼身,背生双翼,覆白羽。
大“鸟”飞行甚疾,不多时便追上小“鸟”,张嘴将其吞入。得意地吼叫数声,展翅滑翔,降于海兽背上。一“鸟”一兽彼此吼叫,大意为:
“老弟,不过一只小飞鱼,怎恁地开心?”海兽颇为不解。
“大哥,这小飞鱼非同一般,且听小弟说端详。听闻有一种‘小人’..”
“‘小人’?是鱼?是鸟?”
“非鱼非鸟,是人。大哥可知丑妹和美娃是哪一族?”大“鸟”问道。
“美人鱼族。”
“之所以称美人鱼,便因她们生得美貌,上身似人、下身似鱼..”
“美貌?丑妹自然算得,美娃怎能称美?”
“大哥啊,龙鱼兽鸟,各有所好!三太子便道美娃极美,日后要娶她为妃。言归正传,‘小人’仅长数寸,寿命却悠长。小弟方才吞下之小飞鱼名‘鹄鱼’,它将‘小人’吞入腹中,‘小人’于其腹内依旧能活,鹄鱼便寿命亦长,且飞行之速大增。小弟将它吞食,想来亦可长寿,哈哈哈哈!”大“鸟”得意大笑。
“老弟怎不分我一半?”海兽有些不满。
“若分一半,那小人死去,定食之无用。下番若再遇见,小弟定捕来献与大哥..咦,‘小人’?打哪而来?”大“鸟”伸长嘴指向海水中漂浮着的那小怪物。
“这便是‘小人’?我若将它吞下,岂不也可长寿?”
“哦,非是‘小人’,乃是小孩。”
“小孩?与‘小人’有甚不同?”
“小孩长大后身长有数尺,远非‘小人’可比。小弟在‘龙都’中曾得见人族,便是这般模样。大哥且看,这是头、眼、鼻、嘴、耳,这是手,若长大些,上身模样便似丑妹和美娃。这是脚,这叫衣裳。”大“鸟”伸长嘴指指点点。
“它长大后便如丑妹、美娃一般?”海兽对“人”之概念仍是懵懵懂懂。
“非也。小孩下身是腿,与小弟相仿;人鱼下身则同鱼一般。若论大族,小孩是人族;丑妹和美娃半人半兽、非人非兽,属怪族。”大“鸟”摇头晃颈。
“老弟飞得远,见多识广;我整日泡在海中,孤陋寡闻,好生惭愧..小孩能吃不能?”
“吃是无妨,然应无长寿之效,且人族滋味亦不如鸟、鱼来得鲜美。”
海兽伸脖颈探向那小孩:“滋味如何且不管它。倘能长寿,岂不大赚?..咦,丑妹来了。”便不急着进食,以嘴拨弄着小孩身上的衣裳。
不多时,一“女子”跃出海面,于海兽背上款款坐下。“女子”腰臀之下便似一大鱼之后半截,海蓝色鱼鳞,“臀腿”圆滚肥硕,侧面有鳍,鱼尾宽宽,拨弄着海水。上半身则为人形,****无鳞,皮肤苍白而半透明,面额呈浅蓝色,额前满布皱纹,面上坑坑洼洼,扫帚眉、斗鸡眼、塌鼻梁、尖嘴兔唇。右前臂靠近手腕处戴了个赤色的镯子;哦,并非镯子,而是皮肤上凸起的一个肉圈。唯有鼓起的****、波浪状海蓝色长发,方可辨出是“女”形。****间悬一洁白的海螺,三寸来长,以一束蓝发为绳,系于颈项。
“女子”叫道:“薄板大哥、风神大哥。”其发声亦如海兽、大“鸟”一般,却极悦耳。海兽低吼道:“丑妹来得正巧,你道吃了这小孩能长寿不能?”便将来龙去脉叙说一番。
“‘小人’之事小妹也曾听闻,不知真假。吃人族小孩长寿,却无这一说。听闻族中长辈吃过人族者不少,却未见因此而增寿。这小孩不知打哪而来,怪可怜的,薄板大哥嘴下留情吧。”丑妹自嘴中吐出一把梳子似的物事,梳理着棕红长发,“两位大哥可曾见到我家小公主?”
海兽、大“鸟”皆摆了摆头。丑妹叫道:“许是去了海龙宫,小妹便不必寻她了。”大“鸟”叫道:“问问海姑便知。”丑妹直摇头:“些许小事怎能烦扰海姑?且小妹哪能请动海姑!”
“无妨,海姑亦无聊得紧。”大“鸟”“叮-咚-”两声长吼。
吼声方止,海面忽响起一个女声,所说亦是海兽、大“鸟”之语:“小翼龙,又有甚事唤你海姑?”大“鸟”叫道:“小龙想念海姑得紧,还请现身一见。”丑妹忙直起身来,将梳子塞入嘴中,趴伏水面,复又立起。
海面突兀冒出一道小山脉来,长数十里,细看便如一头巨鲸。海兽吼道:“海姑怎幻成这厌物模样?”
那大鲸嘻嘻一笑,忽腾空而起,幻化成一巨大的大鹏,身长、展翅均数十里,遮天蔽日。大“鸟”吼道:“果真有恁般大鸟么?”
大鹏忽“咦”一声:“居然有个人族小孩?”身形一动,又幻化成一********虚立海面,身着蓝裙,长发飘飘。
海兽叫道:“海姑,这便是人族么?怎未曾见你变过?”
“你这小东西不知美丑,变给你看作甚!”美妇海姑嗤笑一声。
“吃了那小孩能长寿不能?”海兽念念不忘长寿之事。
“无稽之谈,小孩可不是鹄人!”海姑轻摇螓首。海兽眼中顿露失望之色。
大“鸟”叫道:“海姑,人族生活于陆地,这小孩怎能浮在水面,难不成死了?”
“没死,睡着哩。听闻人族若生下来便常置于水中,亦可不惧水。”海姑一甩长发,“你们几个小东西唤我何事?”
丑妹低首弯腰道:“敢问海姑,可知我家小公主去了何处?”
“小美娃?不久前入了海龙宫,现下不见踪迹,定是仍在宫中。”
丑妹正要道谢,忽听“哇”地一声叫,清脆洪亮,忙扭头看时,见那小孩忽睁开一双小眼,张嘴大哭起来。
小孩嘴这一张,海水便灌入其中。不由连连呛咳,小身子乱扭、手脚乱蹬,再难浮在水面,往海下沉去。
海姑见状,玉指微勾,海水一阵涌动,将小孩托出水面,送至丑妹身旁。丑妹抓住小孩双足,倒提而起,伸掌轻拍其后背。小孩哇哇吐出几口水来,放声大哭。
丑妹不忍,将小孩正抱,搂于胸前,轻轻抚拍。小孩止哭,忽张嘴噙住丑妹左乳****,使劲吸吮。丑妹奇道:“海姑,他这是作甚?”
“听闻人族幼时须以奶水哺育。他定是饿了。”
“奶水?我们人鱼有奶水么?”丑妹自语,忽觉体内发热,有物自****外涌,“这便是奶水?着实奇妙!”人鱼小孩不吃奶,她没想到自己竟也有奶水。
小孩大口吮吸,有蓝色液体自嘴角渗出。海姑、海兽、大“鸟”一旁看着,兴致盎然。不久后,小孩吐出****,打个饱嗝,扭着小脑瓜,转动眼珠,打量周遭,咿咿呀呀叫着。
“我要将这小孩养大!”丑妹毅然叫道,“他方才吸吮奶水时,我心下便生出满足之感。”
“人族小孩不似人鱼,养来不易,须时常喂奶,数年方可长大。”海姑见闻广博。
薄板龙吼道:“丑妹想要孩子,自己生便是,养他作甚?”
“我哪里生得起?”丑妹叫道,“生孩子要许多珠宝,娘为生我欠的债至今尚未还清呢。况这小孩没有娘,我将他养大岂不两全齐美?”
正说话间,小孩忽伸小手抓扯着身上的衣裳,嘴中“啊啊”有声,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面露难受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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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卫鸟: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常衔小石,以堙于海。
重明鸟:双睛在目,状如鸡,鸣似凤。
鹄人:长七寸,皆寿三百。其行如飞,日行千里,百物莫敢犯之。唯惧鹄鱼,过辄吞之,亦寿三百岁。此人在鹄腹中不死,而鹄一举千里。
薄板龙:海中恐龙之一,方身、长颈、细首,常浮于海面静等掠食。
风神翼龙:空中恐龙之一,长嘴、长颈、长足、宽翅,无尾、无羽,飞行甚速。
恐龙语:日常以哞、呱、嘎、吱、唧、喵、咩、嗡、咕、啾、喔、嗷十二音为基本音节,拼凑组合以表述各种语意;呸、呔、嚯、咄、哐、啈、叱、咤等龙言则用于战斗;另有叮、咚、咙、呛、噗、嗤、啪、啦等辅助龙言。
美人鱼:或名鲮鱼、人鱼。下身似鱼,上身似美貌妇人,丑陋者稀。
鲸:或名鲲。海中巨兽,大者长千里,小者数十丈。
海中有神,可任意变幻形态。
——以上摘自《侏罗山海志》。后面章节所注亦同。若与现代书籍所载有异,不足为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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