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翎有些紧张,上场之前心里还在记手法。又怕紧张到出汗花了妆,心里不停提醒自己不要紧张。
霍晋松是无意中进来的,花轻盈并没有请他。他今晚有重要的事情。军统司令陆兆森备了晚宴,有要事相商。他提早候着,车子开过雁西路,他看着瑟瑟站在门口邀客。路东回头告诉他,今晚坊子有人要做钢琴表演。
他下意识的想到一个人,又下意识的喊了停车。紧接着他回过神来时就发现自己站在人堆里。
霍晋松今天一身军装,正派凛然。军帽遮住额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腰间别着的枪泛着寒栗的光。这样子的霍晋松威慑力十足,他没注意,路东可是晓得,这周围3米之内哪有人敢靠过来。
月玫的歌唱完以后,台子上的光突然换了颜色,明亮的舞台,一架钢琴。花轻盈举着酒杯子笑眼迷离。
云翎从后台走上来,她今天没有戴假发,就梳了齐耳短发,黑色的发衬着白皙的脖颈。她走到钢琴前坐下,双手抚键,琴声响起的时候她耳边突然想起朝夕。
“你练左手,我练右手,咱俩一起弹不就是一首完整的曲子。如果练熟了,咱们再换,你练右手,我练左手,可好?”8岁的他问她。
“好!”6岁的她答的痛快。于是他俩坐在一起,靠在一起,小手在琴键上跳跃着。
云翎不由自主笑起来,那时,她总是比朝夕学的慢,她着急不想服输,跟不上节奏就哭的可怜。后来再学曲子,朝夕就假装总是学不会,等她学会的那一刻,瞬间他也会了。她心里懂得,所以每次更加努力。
琴声在大厅里回旋回旋,灯光照着她,笑靥如花。花轻盈抖着手指头仔细数着座位上两眼放光的男人。
足有好几十个呢!她仔细盘算,其中不少家境殷实,算的上是大户人家!
好极了!
一首曲子在云翎手指翻飞中结束,尾音荡在大堂,停顿数秒,紧接着是如雷贯耳般的掌声和客人们、姑娘们的欢呼声。
云翎掩着怦怦跳的心脏谢幕下台。霍晋松远远的望着她,他站在门口离着远,只看见她细瘦的身子和微红的脸。
欢呼声震天,路东伏在霍晋松耳朵边上道:“爷,再不走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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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轻盈笑的像头发了疯的母狮子,在后台不断的拍手叫绝!
“翎儿你没看见,刚刚台下的客人,那眼珠子恨不得掉出来!我敢打赌,一会儿准有人来献殷勤,翎儿,咱不忙,先调调他们的胃口。”
青蝶在一旁附和:“可不是,早看不出这木头疙瘩有这么大用处。翎儿,改明儿闲了也教教姐姐,我也再红一把。”
云翎也笑的开心,她没丢脸,半个音也没弹错。她声音透着清亮:“好,明天姐姐就来,包教包会!”
接下来的舞蹈歌唱结束,大堂又响起音乐,灯红酒绿的,姑娘也都陪酒吃喝去了,前台遇见花轻盈的老主顾,她兴冲冲的冲上去陪着,后台剩下云翎和青蝶。青蝶换了身衣服准备下去陪客,她早瞅见左兴粮会的王会长在了。
“翎儿,若是累了就去屋子里呆会儿,要是有客人点了我再去告你。”
“好。”云翎揉揉发酸的脖子,弹琴的时候一直僵着脖颈,现下酸胀的厉害。
青蝶的步子还没迈出后台,后台的门就打开了。她惊讶的差点咬了舌头。
“苏少爷,你怎么来了。”
苏占霆身上沾了些酒气,手里举着杯红酒,显然是有些醉了,酒杯晃晃悠悠。
“小少爷,您倒是慢点,摔着了可怎么得了。“青蝶一向不喜欢这个孩子,年纪不大,坏习惯一大堆,十七岁哪有把自己喝成这个样子的。
她一边忍着难闻的酒气,一边去托苏占霆。这祖师爷若是伤了,她就是死8回也赔不起。
苏占霆迷离着眼睛一把推开青蝶。青蝶推的疼了,回头看他冲着云翎过去。心想坏了。好在机灵,调了嗓门子大声喊:
“这是谁这么不长眼,看见苏少爷也不伺候着。”她喊给门外的护院听,关键时候,一个个都不知道死哪去了。
可惜门外静静的,青蝶心沉了底。这小少爷是有预谋的,瞅准花轻盈不在,派了人把护院打发了,守在门外谁也不让进。
苏占霆有些醉,但醉的不糊涂。刚刚云翎那首曲子像一块石子在他心头激起千层浪,他心里喊:他想要的,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人?
眼下没人,这方地都是他的。多么好的机会!他扑向云翎!
云翎一瞬间吓的脸色煞白,急忙跳起来退到墙角,嘴里喊着:
“苏少爷,你清醒些!”
“我清醒的很,我要的就是你,来吧小美人!”苏占霆色心上头,铆足了劲扑上去。
青蝶顾不得许多,一把拉起云翎护在身后,张开手厉声道:“苏少爷,您这样被大姐知道了可不得了。”
她用花轻盈压他,这坊子里苏占霆谁也不怕,唯独怕花轻盈。
苏占霆把杯子一扔,红着脸怒道:“妈的!本少爷要人轮得到你讲话,起开!”
苏占霆年纪小,个头可不小。青蝶到底细瘦无力,苏占霆怒气冲天,拎着她的脖颈子甩到一边,青蝶的头磕在化妆台角上,她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血就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云翎大惊失色,赶忙冲上去:“姐姐!姐姐你怎么样!”
苏占霆拽着云翎的胳膊一把揽进怀里,嘴就贴上去,喉咙里发着污秽的笑声。
陆宅
霍晋松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陆兆森发表局势言论他听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发完言,换苏文茂,然后是军备物资部,秘书处。他听的头痛,那些听过八百遍的话他不听也知道。
南军近两年有死灰复燃的迹象,最近又听闻在两界交界处蛮井秘密选拔一只精锐队伍,武器是德国进口,管理模式也仿德国。军统在一个月前已经得到消息,并针对这个事件进行了多次会谈。无非两方,一方认为南军几年前的一役已溃不成军,不足为惧。一方认为,要杜绝任何南军死灰复燃的可能性。在他看来,这些远不如他在军士场练兵来的快。
况且他现在心神不宁,半点也听不进去。酒喝到一半,饭吃到一半他就起身:
“司令,实在不好意思,晋松一时想起还有要事,想要先走一步。针对南军战事的问题,明天我会上交一份完整详细的作战计划。抱歉!”
他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退开椅子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桌子人面面相觑。
霍晋松几乎是匆忙的,他大步跳上车,吩咐司机已最快速度开去坊子。路东慌张的险些被门夹了脚,不敢言语,就顺着霍晋松走。
军装的扣子有些紧,霍晋松扯开最先两个。他的心从刚刚开始就砰砰跳个不停。他闭上眼,脑海里就是云翎的脸,低头微笑的她,含羞闪躲的她,台上安静的她。他张张手,手指头都仿佛是她柔软的触感。他睁开眼微皱眉毛,如何变成这样,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现在就想见她,比谈论什么劳什子军国大事都重要。
现在!一秒也耽误不得!
霍晋松进坊子的时候,花轻盈正喝的尽兴,红着腮,媚着眼。霍晋松走到她身边问:“云翎呢?”
花轻盈咽下酒想也没想:“在后台。”待回过神来,回头看,哪里有人。
霍晋松长腿快迈到后台门的时候听见苏占霆的笑声,他确信那是苏占霆的声音不假。他想也没想,伸手推门,有下人挡了他的手,不准进去的话还没说出口霍晋松已经将他推翻在地,门开的一刹那,他被眼前的一切激红了眼。
青蝶窝在地上额头流着血,苏占霆趴在云翎身上,带着奸笑整个头埋在她的脖颈里,云翎整个人躺在地上,衣服被撕烂,露着半个肩膀,她无力的胳膊张在半空中,头歪在一边,细碎的发遮住半张苍白的脸。
那苍白像抹沾了盐水的鞭子,在霍晋松心中猛然挥下,顿时血肉模糊!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苏占霆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提起来,他看见他酒气密布的脸。他使了全力,苏占霆本来及其享受,直到发根的刺痛,他惊恐的看着霍晋松,他的眼睛充了血,后颌骨咬的紧紧的。苏占霆一瞬间怕的要死,抖着嘴唇想要求饶。
霍晋松哪有给他求饶的时间,军靴使了全力照着苏占霆的胸口重重一脚,闷声喊:
“你找死!”
苏占霆整个人被踹出三米之远。翻了个跟头带着哭腔喊:“啊!啊!”
霍晋松的靴子砸在地上,走近他掐着苏占霆的脖子再次提起来,苏占霆的脸泪水密布,吓得整个人蜷在一起,浑身颤抖。
霍晋松怒火中烧,提着他一把推到后台帘子里,帘子连着前台。大堂里正一片欢声笑语,然后苏占霆就从帘子里滚了出来,紧接着是霍晋松高大威凛的身子。
花轻盈一瞬间醒了神,这是要闹天呐,慌忙喊了媚儿赶紧叫人将整厅的客人遣走,自己拔腿就冲向台子。
苏占霆浑性十足,霍晋松一脚他就血沫横飞,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可还不忘叫嚣,扯着嗓子喊:“霍晋松!你大了胆!你今天敢打我,我叫你…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霍晋松的怒火烧到头发根。苏占霆却还不住嘴:“有什么了不起!我呸!老子今日是没带枪,你以为我怕你不成!不就是个下贱货,老子还不稀的要了。咳咳……咳咳……”
霍晋松眯着眼睛,双手攥的死死的,胸腔里蓄着的怒火几乎要烧到嗓子眼。他从怀中掏出枪,上了弦,伸直胳膊,枪口正对着苏占霆。
苏占霆没带枪可他带了!
食指扣在扳机上,他盯着他的嘴唇看,那张嘴刚刚就贴在云翎身上,他又看向他的手,那只手碰过云翎。云翎苍白的脸,她连半点反抗也没有……
如果他没有临时决定来找她,如果他没有让司机快点开,如果那扇门他打不开,如果他晚了一步……
霍晋松气疯了,心脏仿佛要爆炸,气息堵在胸腔里出不来,整个人如同脱缰的野马,声音颤抖的怒吼:
“我他妈毙了你!”
“啊——”
砰——苏占霆惊悚的尖叫声与枪声同时响起。整个大厅尖叫声轰鸣,
花轻盈紧闭着双眼,耳朵边嗡嗡的听不见声音。她奋力一搏,总算赢了。
子弹穿过房顶,留下一个黑色的洞。花轻盈举着霍晋松的胳膊,枪偏了方向打在房顶上。
她心脏跳的慌,神志却最清楚,沉声道:“大爷,这个人可不能死。”
霍晋松紧绷着一张脸,肃杀决绝,花轻盈心惊,这样的霍晋松她几时见过。被怒火侵蚀的仿佛变了个人。
她心里明白,沉下心继续说:“去看看云翎,我见她吓得不清。”
霍晋松听见云翎的名字眼神才恢复的清明,执了枪的手放下,用力把枪扔到台下,转身进了后台.
枪壳子摔在地上咚的一声,空旷凌厉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