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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彼岸花开

映月大陆,甲子年孟春三月。

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风间大祭司来了!”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这一声像是在人群里扔下了一颗炸弹,人群登时骚乱起来!先是潮水般向一个方向涌动,接着便如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分开,全部涌到了街边,空出一条长长的街道来。

人人伸长了脖子争先恐后想要先睹为快。

“来了!”不知道是谁激动地低呼了一声,紧接着像是大风吹折了树腰,所有的人都呼啦啦跪了下去——

在街道的尽头驶来一辆八匹高头大马驾驶的马车,纯白的马车,纯白的骏马,车厢是半透明的,只用一个车厢顶,四周是飞舞的雪白通透的鲛纱,隐隐可见车中坐着一个人。车顶厢四周悬有银铃,随着马车的前行叮铃铃作响,声音清脆悦耳,堪比天籁。

这时,所有的人都拼命睁大了眼睛,不敢错一下眼珠,恨不得大风吹去车厢周围的飘舞的轻纱,看一眼那人的真容。但清风不解风情,人们只看到车内人朦胧的轮廓,他黑发如缎,懒懒倚在车内。只这么一个轮廓,便像是月光下花儿的剪影,让所有的人都眼前一亮,原本料峭的春风也像是温柔起来。

“风间祭司!风间祭司!”人丛中不知道是哪个怀春的少女高喊起来,声音里带着狂热。她这一喊就像热锅里烹油,几乎所有的人都热血沸腾地喊了起来。

呼喊声如同浪潮,迅速席卷了整个大街。

车中人似是为了回应,微微动了身形。只见衣袖轻扬,似有一缕清风吹过,车厢上的轻纱拂动,现出车内人的一点面目。

那一点真的只是一点。

人们只看到车内人弧度极为美好的下巴和一只手。

恍如一团月光把黑暗的夜空照亮,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长发如墨,白衣胜雪,手指如最美的羊脂美玉雕成,月光般醉人——

轻纱一飘即落,重新遮住了车内人。

马车辚辚而去,而它所造成的轰动还在继续。几乎所有的人都发出了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喜欢的叹息。

风间祭司耶,世间最俊美的男子,天神一样的存在,平时等闲人怎样也见不到一次,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出现……

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一家古香古色的豪华客栈内坐的客人不少,吵吵嚷嚷十分热闹。所有人都还在讨论那位如同惊鸿一瞥的大祭司。

“听说这位风间祭司还是前朝皇子呢!”有人爆猛料。

“真的啊?啊,那他岂不是一位王爷?”

“哧,王爷算什么?他现在祭司的身份可比王爷尊贵多了!”

“就是,就是,九华门的八大祭司之首就算当今皇上见了也要拜上一拜。”

“你们说,他以后还会不会再复国?”

“祭司大人光风霁月般的神仙人物,怎么会对复国感兴趣?不过,只要他愿意,只怕统一整个大陆也极有可能……”

“……”

谈论声不绝于耳,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道颇为尖细的声音,盖住了其他所有人的声音:“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声音源自靠窗的那一桌,那桌上坐的是一群孩子,三男六女,看上去都在十二三岁之间。

这些孩子无一例外都款式相同的利落白衣,衣领上皆绣着一朵墨莲,想必是来自同一个家族。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衣服的质料和身上挂的饰物,有华贵有普通……

“是啊,是啊,就凭你这样的人也敢肖想风间祭司?太可笑了!”有人附和。

“这年头不要脸的人就是多,一个看坟人的女儿居然也配梦到风间祭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就是,就是。她也不怕那一身尸臭味儿熏着风间祭司!”

“不过是仗着一张狐媚子似的小脸儿迷惑人罢了。”

“……”

被这一群孩子恶意痛批的也是一个女孩子。她长相倒是极不错,只是衣料陈旧粗糙,掩去了她大半风采。此刻小姑娘小脸儿涨红,低着头紧抿着小嘴儿不敢吭声。

“好了,好了,你们怎么又数落起九紫的不是来了?我们同为墨家堡的子弟,应该互亲互爱才对。”一个温文的少年打圆场。

“哥哥就是心软!哼,她算什么墨家堡的人啊,如不是我们接济她家,她和她那酒鬼老爹早去要饭了!”一个衣饰华丽的少女撇嘴。

“好了,寒洛,别说了!”那少年微沉了脸。

“哼,看着她这张脸我吃不下饭。”墨寒洛摔了筷子走了。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起身:“我们也不愿与她同席,看来在坟场待久了,整天绷着一张死人脸唬谁啊?”

见众人离席而去,那少年叹气,温和地看着那名叫墨九紫的少女:“九紫,她们就是嘴巴毒点,你别放在心上……”

墨九紫一张俏脸忽红忽白,低下了头:“我没事……”又不甘地抬起了头:“堂哥,你也不相信我?我……我真的梦到好几次风间祭司,和今日在车上的他一模一样。”

少年叹气,“你这么喜欢他,会做关于他的梦也不奇怪。”

“可是……可是我还梦到他指点我功夫……她们,她们为什么就不肯相信呢?”墨九紫喃喃。

少年没再接她话茬,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天色不早了,休息去吧。明天我们还要赶路……”

夜凉如水。

墨九紫躺在床上朦朦胧胧的正要入睡,突然窗上传来一声轻叩。她心中一动,急披衣而起,推开窗子一看,呆了一呆。瞬间眸现火热,颤声叫了一句:“祭司大人!”

烟笼寒水月笼沙。

窗外一人白色的衣袂飘然,黑发泼墨一般在身后披散。他就那样静静站着,身后是深蓝的天幕,明亮的月亮也不过是陪衬他的背景。

朦胧的面纱后只露出一双如烟波浩渺的眼眸。那眼睫纤长,星光迷离。让人看一眼便似要沉醉。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墨九紫知道,他就是名动天下的风间祭司。

那个常在她梦中传授她功夫的那个人……

她是不是又在做梦?她悄悄狠掐了自己一把。

疼死了!看来不是梦,他真的来找她了!

为什么平日里想见一面比登天还难的风间祭司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单独来找她?九紫想不明白。她眼眸如星般梦幻,痴痴地望着风间祭司,浑不知今夕是何夕。

少女情怀总是诗,就算是灰姑娘也有王子梦。风间祭司回身,向她招了一招手,她便痴痴地跟着去了。

雪白的沙滩,深蓝的大海。海浪轻卷着吻上了沙滩,舔上了少女纤柔的小脚,恍如情人的触摸。

墨九紫一路跟随着风间大祭司来到这里,前面大祭司飘飘而行,风扬起了他宽大的白袍,梦幻般飞舞,恍如御风而行。

墨九紫在身上跟得有些吃力,但她还是拼命追在风间祭司身后,问也不问。他就算把她领到地狱,她也能毫不眨眼地跟下去。

终于,前面的风间祭司停住转过身来,墨九紫忙也停住,仰望着他,宛如仰望神祗。

“你很喜欢本座?”风间祭司终于开口,声音如空灵的风,飘渺的云。

墨九紫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俏脸立即涨红了,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傻了片刻,猛点了点头。

是啊,她喜欢他,喜欢的心都要疼了!

满心里都是他,为了他拼命练功,为了他三更睡五更起,为了他忍受众人的嘲笑,为了他抛下自己生病的母亲于不顾……

“祭司大人,民女在梦中常……常梦到您,不知道……不知道……”她想说“‘不知道是不是祭司大人真的入了我梦,还是只是我的幻想”,但她太紧张了,一紧张就口吃,后面的话却问不出来,感觉如果问了他就亵渎了他……

“你说呢?”风间祭司眼眸隐隐含笑,声音也淡淡的温柔,清泉一样流入人的心海之中。

“民女……民女不知。”

“九紫,你知道的。”他轻笑。那星,那月,在他这一笑中方仿佛明亮了不少。

墨九紫低下了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有身子在微微发抖。

风在轻轻吹,海浪在轻轻摇,空气中似有一丝淡淡的暧昧在流动。

墨九紫更紧张了,她能感觉到对方的眸光正流水似的凝注在她的身上,让她在极度的欢喜之余又手足无措。

“九紫,你喜欢本座到什么程度?”风间祭司忽然问了一句,声音依旧轻柔。

“九紫为祭司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墨九紫几乎是不假思索。原本只是口号似的一句话,她却喊得热血沸腾。

“那——如果让你为本座去死呢?”

“只要是为了祭司大人,九紫这条贱命算什么?九紫不在乎的!”

“很好!”风间祭司笑了,“你真是个好孩子。本座没白疼你,你这具身体也该还给原主人了……”

……什么?

九紫混沌的头脑呆了一呆,茫然地抬起头。

“祭司大人,您……您说什么?”

“本座是说,这具身体你修炼得不错,不过,她原本便不是你的,现在应该物归原主了。”风间祭司语气清淡而温柔,隐隐透着认真。

“九紫,九紫不明白……”墨九紫依旧一头雾水,但心里已隐隐觉得不妙,不禁后退了两步。

“不明白么?”风间祭司轻叹,那本座就说的再明白些,你这具身子我另有它用,你的灵魂可以离开了。放心,看在你将这具身体照顾得如此好的份上,本座会让你有个好归宿。”

他的声音依旧如月光般清淡通透,这些话从他唇间吐出,仿佛不是让一个人去死,而只是让她去为他摘一朵花,拾一片叶。

墨九紫猛然一惊,抬头。只见月光下,风间大祭司笑靥如花,如春风般醉人。

这是她在这世上所看到的最后的景象。

下一刻她周身一冷,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被冻住。同时,一口巨大的冰棺不知从何处出现,墨九紫整个身子都被封了进去,严严实实,不留一点缝隙。

风间祭司衣袖一扬,硕大的冰棺平平飞起,飞向大海深处……

“阿紫。”他眸光比这大海还要深邃,流离变幻似凝着隐隐的风暴,望向天边,那里有寒星在闪烁,仿佛某个少女的眼睛。他垂眸一叹:“我等你够久了,该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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