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柴怀安听柴兰杏要他帮忙出口恶气，满脸都是阴沉神情，两腿一伸，从床沿上站起：“这口恶气还真是要出。”“还有那老修女。”柴兰杏给他火上浇油，“竟胳膊肘往外拐，总偏向那秦文欣！”柴怀安缓缓踱步掏出香烟，摸出火柴将要点燃，柴兰杏恨恨瞅他：“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啊！竟敢在我这儿抽烟。”柴怀安方才醒悟，赶紧装起香烟、火柴，转身一脸冷峻叫她：“确实不能让秦文欣长期在这儿当教师，那样他一定前途无量，到时候春妞、你、我，都将后悔莫及。”
柴怀安说着，一屁股坐回床上，对柴兰杏压低声音说：“还有育英，确实对秦文欣有所偏爱。”柴兰杏满脸紧张：“这老修女莫不是暗恋秦文欣吧？”“那咋可能？”柴怀安脱口说了，却又若有所思，“不过，也说不准。”柴兰杏顿时紧张：“那可咋办？”柴怀安半天才咬牙切齿道：“刨树先刨根，要挤秦文欣，就先挤柴育英。”柴兰杏惊愕：“可她毕竟也是我们柴家人啊！”“嗯嗯！”柴怀安冷冷一笑，“要讲慈善，就莫出恶气。”“可是，”柴兰杏又不无怀疑，“挤秦文欣容易，挤老修女咋行？”“怎么不行？”柴怀安阴森森说了，凑近柴兰杏窃窃私语，直说得柴兰杏笑容渐起，苹果脸像那正开的月季，柴怀安哪还能忍，突然饿狼也似将她一抱，使劲按在床上，柴兰杏猝不及防：“嗯——你——”
上官局长听文琬说要处朋友，正色问她：“可是小秦？”文琬淡淡一笑：“不是。”上官局长不敢相信，冷若冰霜：“我说文琬，你有思想，有个性，我一直视你为毕生骄傲，可你哪能骗妈妈呀？妈妈帮你拿主意那是爱你，要说小秦那孩子我也见了，确实如0你所说：出类拔萃。但一个乡下，一个城市，还远隔千里，你们真不合适。这不是妈妈嫌贫爱富，巴高踩低，实在是……”“妈，”文琬不得不打断她的话，“我不骗你，真不是他。”上官局长长松一口气，却又不免糊涂：“那是谁？”文琬异常沉静：“人家有了还来找你？”上官局长瞅她半天，才恍然大悟：“啊！我明白了。这个不难，我们局里优秀子弟多的是，你就等妈妈的好消息吧！”“谢谢妈妈！”文琬起身告辞，缓缓回到自己房里，不落座，却先摘下眼镜，掏出手绢揩眼睛。
文欣站在学校菜地边默默念着：“文琬，你现在好吗？”乍想到去年底已与她不快诀别，不由暗暗责备自己：“你怎么还忘不了文琬？似这样怎有心寻求自己的婚姻？”遂暗一咬牙：“工作上障碍重重，年龄又越来越大，看来先立业再成家已不可能，只有先成家再立业了，当务之急是赶紧结婚。”但转念又想，这结婚说来容易，可曾对自己有过好感的春妞、陈香娅、欧阳娜、彭秀玉都已失了联系，文琬最后也断了关系，哪还有可以考虑恋爱结婚的人？
正当文欣没了信心时，柳成花的声音忽在耳边响起：“秦老师，你春节上我们家拜年去吗？”文欣顿时精神一振，差点儿喊出：“柳成花。”乍听背后有人叫他：“秦老师。”文欣一惊，忙回头望，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正是他刚想到的柳成花。经过梳洗，柳成花与工作时已判若两人：秀发后挽，一身清纯，真像那郁郁葱葱的菜园，透出难以抵御的馨香。文欣真当上帝有意馈赠，喜不自禁：“柳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前面说过，柳成花确实暗恋文欣，却又因柴怀安、柴兰杏与他矛盾尖锐而不敢亲近他，心里本就百般纠结，今天上午柴兰杏特地邀她到菜园锄草，一番特别交代让她心里更笼罩阴影，虽是点头答应了柴兰杏，但仍对文欣揣着一丝侥幸，偏那柴兰杏像钻进她肚里的“齐天大圣”，回到办公室便无事生非：对文欣一阵“电闪雷鸣”，惹得全校教职员工尽人皆知，柳成花哪还敢感情用事，不过一瞬，便欲咬牙斩断与文欣的秦晋之念。可柳成花到底清纯善良，有情有义，要跟文欣作个“交代”，并真诚劝他自此保重，莫再以她为念，莫再与柴怀安、柴兰杏作对，早点结婚，好过日子。
听柳成花真诚说了来意，想到她为了与自己一见，不知要冒多大风险，文欣由衷感激：“柳老师，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柳成花却很惭愧：“不用谢，其实我对不起你，这不是我懦弱和趋炎附势，实在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理解。”文欣安慰她，“你没有错，千万莫自责。”柳成花像劝自己亲人：“听我的话，莫再跟他们作对了，赶紧找对象结婚成家。”
文欣真的要找对象结婚成家了。虽然找得苦涩，找得憋屈，找得万念俱灰，找得“啼笑皆非”，但却死心塌地，再不言悔。因为在这个问题上，他已无退路。感谢栾发庭吧文欣，人家不记恨你第一次无端拒绝那个好端端的姑娘，现在又找上门来为你提亲，不信你听他说：“小秦。”在文欣那整理一新的屋里，面对来相亲的满屋客人，栾发庭爽快叫与木根并排坐着，羞得不敢望人的文欣：“我要不是看你人好，不忍你再这样没根没底下去，想到你第一次拒绝我给你介绍的那个姑娘，我真懒得再管你的闲事。”
文欣不知该怎么答应，倒是被他叫来帮忙“斟酌”的木根一反素来木讷，认真叫他：“栾会计，你可要理解文欣，他其实是心里有苦。”“我晓得，我晓得。”栾发庭连忙答应，“要不我还不来了呢！”遂叫文欣，“不过小秦，这回你可看好。”扭头望两个女伴之间坐的，虽是羞于见人，但却白天鹅般高雅的姑娘：“我们白玉虽是农家姑娘，又像你一样命运坎坷，但却与众不同，千金难买啊！”
“是啊！对方长得好吗，这可是自己特别在意的。”栾发庭一说，文欣还真再不顾羞，忙望白玉，果然唇红齿白，圆脸如玉，高雅如白天鹅，清纯如茉莉花，顿有相见恨晚，一见钟情之感。越是满意，越是担心：怕人家不知底细，糊涂答应，将来受罪反要后悔，于是叫栾发庭：“栾会计，我有话说。”栾发庭下巴朝他一扬：“啥话你直管说，今天就是来说话的。”文欣一听，便鼓起勇气，从自幼理想到苦苦追求，从身心伤痛到现在的艰难处境，说着说着，满腹辛酸，一肚子委屈，竟像那一浪又一浪潮水，一起涌来，不由失声痛哭，直哭得人人辛酸，直哭得屋里的空气像凝滞了。木根担心再这样误了“大事”，忙悄悄将他一拽，文欣这才从极度悲伤中醒来，叫头低得很低的白玉：“我想当众向你提两个问题。”
不知是仍沉浸于文欣的极度悲伤之中，还是不愿与他面对，白玉低头没答，倒是栾发庭代她答应，只是没了刚才的大声：“说嘛！”“是的。”挨白玉一边坐的瓜子脸、窈窕身、秀发黑、眼迷离，看是佳人，却像精灵的女伴儿婷婷也叫文欣，“有话直管说，今儿不说，过期作废。”说罢两眼仍不离文欣。挨白玉另一边坐的女伴月秀，虽比她年纪小点儿，却脸蛋儿红、樱桃口、发稍卷、眼如秋、看似少美人，年轻却持重。见她主动与文欣对腔不说，目光还在文欣身上滞留，本不想说话，但瞟了白玉，却叫婷婷：“你少插言。”婷婷比她泼辣，哪服？问她：“咋的，我说错了？”月秀要答，白玉却悄悄将她一拽，月秀只好闭嘴。栾发庭怕她们年轻气盛，姐妹相争，忙恭维婷婷：“没错没错，人恁好，话还有错？”遂叫文欣：“有话快说。”
文欣听了才又神情庄重望着客人们：“这一，我家里各位都看见了，不仅一贫如洗，且还有父母留下的债务，也就是说，物质方面，除这民房和我这个人外，再无别的，不知白玉过后会不会后悔？”
大家不由齐望向白玉，目光流露出明显的紧张。栾发庭不愧为介绍人，赶紧调节气氛，缓缓离座，在小饭桌上的烟盒里抽支香烟点燃，回去坐了，叫仍低头不语的白玉：“这问题还真要你自己回答。”白玉仍动也不动，婷婷、月秀怕她真为文欣那以实相告有了“想法”，不约而同用腿轻轻碰她，意思是叫她快说。半天，白玉才稍微抬头，但不说话，只缓缓捋了额前秀发。婷婷精明，清楚看见借捋发之机，白玉揩了眼泪，但洁白无瑕的脸上仍留有泪痕，忙掏出手绢，悄悄儿塞给她。白玉接过揩了泪痕，才两眼晶莹望着文欣，只无奈也似摇了摇头，但不说话。
文欣像一下子跌入冰窖，心里直怨：“原来你也是个嫌贫爱富的，为什么我喜欢的，就没一个也真心喜欢我？命运啊！你还要我怎样？”便要主动对栾发庭说：“人家不愿意就算了。”月秀像看准了他的心思，忙对他说：“我姐姐可是不后悔啊！”文欣当听错了：“不后悔？”“是的。”栾发庭脱口答他，“我也看得清楚。”遂问客人们：“大家说是不是？”“是的。”“是的。”客人们纷纷答应。栾发庭又叫文欣：“快问另一个问题。”“这另一个问题就是，”文欣又望白玉，“我现在虽然是个教师，穿着整洁的衣服，从事神圣的教育工作，但或许有一天我走出了学校，重新挑大粪，种庄稼，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地道道当农民，你会不会后悔？”
“小秦，你尽说不吉利话！”话音刚落，栾发庭便寒着脸叫他。文欣张嘴要辩，木根却轻轻叫栾发庭：“栾会计，你莫误会，文欣这话可是当真。”大家不由齐望栾发庭，乍听一声轻轻，但却如石击水般的回答：“不后悔。”循声一望，白玉的神情竟坚如磐石。“好！”栾发庭像完成了一件历史使命，脱口一赞，其他人都松了梗在嗓子眼半天的气。木根也灵活了，叫栾发庭：“栾会计，你看今儿心情都好，咱们干脆趁热打铁，把婚事定了。”栾发庭又像开始，神采飞扬：“我正有此意。”遂问白玉：“姑娘，你看呢？”白玉点头不语。婷婷一看，像乱了方寸，瞟了文欣，对栾发庭说：“订婚是订婚，只是咱也不要什么‘三转一响’，衣服却不能少买。咱白玉姐眼光高，不知挑选过多少有钱人家、当官的子弟，现在却挑到这岗地上，不多买点儿衣服，那多不值。”
这话真给今天的相亲提了个尖锐问题，大家的目光不由竞相投向文欣。文欣真是如坐针毡，白玉则把婷婷悄悄一碰，意思是叫她别太挑礼。婷婷却偏像对她特别负责，小嘴向她一撅，故意大声说：“咋？我说错了？”“没错，没错。”栾发庭赶紧“打岔”，文欣的脸却越来越冷。木根知道，他对婷婷的忍耐已到极限，再不“岔开”，这不得已才相的亲他又会拂袖而去。于是便叫栾发庭：“你看这买衣服的事咱先搁着，现在该吃午饭了，等吃了午饭再说不迟。”在厨房里做饭，却一直暗中注意堂屋里动静的春萍听见，赶紧到厨房门口笑着打圆场：“是的，饭早好了。”栾发庭趁机倏地站起，大声宣布：“好！准备吃饭。”
像会议散了，大家先后站起，各自去做吃饭准备，婷婷却仍坐着不动，嘴撅得老高，白净的瓜子脸阴沉沉的。刚跟月秀一起站起的白玉看见，弯腰抓起她纤纤玉手想要哄她，婷婷却使劲一顿，把手挣脱。白玉不恼，附耳笑着叫她：“上厕所去。”婷婷像甩砖头：“不去不去！要去你们去。”白玉赶紧依她：“好好！你等着，我们马上回来。”拉着月秀就走。直望着她们出门，文欣才站起来朝厨房去。一直撅嘴坐着的婷婷见其他人都到门前那棵鲜花盛开的桃树下“放松”去了，堂屋里再无旁人，便倏地站起，瞅着文欣，急急跟去。
白玉、月秀来到屋后竹园下的厕所里，白玉俨然主人，让月秀先上。月秀恰巧内急，也不谦让，解开裤带，提着裤子往下蹲着，仍不忘婷婷拒绝跟她们一起来的不快：“婷婷个鬼精儿，还真生气了。”白玉却笑着叫她：“她就那样儿，你莫理她，她一会儿就好。”月秀心系白玉还“憋着”，所以很快方便罢了，起来让了位置。月秀在一旁系着裤子，埋怨早已蹲下的白玉：“来之前多少人都劝你莫带她来，你偏不听，现在可好，净找碴儿，那样子，简直就像要坏你好事儿。”白玉单纯，并不多想，依旧笑道：“她咋找碴儿，主意还不是我自己拿。”
文欣进了厨房，不过跟准备上菜的春萍打罢招呼，便觉背后有人拽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婷婷，将要问她啥事，婷婷一脸紧张伸手朝他一摆，指了春萍，又指外面，扭头便走，文欣只好叫春萍“快些”，跟婷婷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