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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婚姻(2)

那个晚上,他像刺猬一样趴在凳子上,由着外婆拿小镊子一根根拔刺,弄了一两小时才算完,他疼出了一身汗。

伤口处理完毕后,外婆像往常一样将两人放在一张竹床上睡,他背疼,只能趴着,她看着他背上的千疮百孔以及纵横交错的划伤,心疼哭了,毕竟他是为她而伤。他哄了半天没用,只能板起脸吓她,“不许哭,再哭就不要你了。”

她果然没哭了,眼泪却流得更厉害,他拿衣袖怎么擦都擦不完,最后凑过头去亲了她。

他一亲之后,一滴泪沾到了她唇边,他想也没想,将嘴唇贴了上去,将那滴眼泪蹭开。

他的吻,轻轻的,柔柔的。小小的人儿,并不懂唇吻的含义,只是知道,看你流泪,我心疼。

窗外月落东方,启明星渐起,房内樊歆收回思绪,看向床上沉睡的男人,眸光分不清是喜是悲。

呵,谁说不是呢?这家伙从小就爱惨了她,以至于长大后爱成了一个变态。

她怔然良久,直到黎明褪去,一轮旭日缓缓挣脱地平线,在清晨的第一缕曦光中,她将桌上月饼拆开袋子,咬了一口。

不愧是他做的,好难吃,馅都糊了,豆沙馅烤成了黑糖味,简直是黑暗料理……

虽然皱着眉,但她仍一口一口,整个吃完。

慕总裁的感冒在两天后就痊愈了,原本是可以忽略不计的风寒小病,出院时医生却将樊歆单独请到了办公室,出来后樊歆一脸凝重。

接下来让人疑惑的事发生了,樊歆开完G市的演唱会后,暂缓了后几个月的工作,回到Y市慕氏老宅。不仅照顾慕春寅的一日三餐,还将S市疗养院的许雅珍也接回了家,每天除开处理最紧要的工作外,她像个普通居家女人一样,褪去所有大明星的光环,买菜做饭洗衣,伺候婆婆,照顾男人。

好吧,其实原因很简单,医生说慕春寅的感冒没什么事,但胃病问题很大,再不好好调养,吃喝没规律,作死的追着她满世界没日没夜……早晚要出大事。

要樊歆眼睁睁看着慕春寅为她翘辫子,她做不到,于是便遵从医嘱,停缓了工作,留在Y市好好调养慕某人脆弱的胃。

然而,这一番好心落在不知内情的慕春寅眼里,俨然变成了恐惧。

某日周珅来拜访,慕春寅将他拉到房内,隔着门听了外面好久的动静,确定樊歆不在,才压低声音说:“你有没有觉得我媳妇不对劲?”

周珅云里雾里,“哪不对劲啊?”

慕春寅不敢置信的说:“你没看到吗?她竟然给我做甜汤!还是我最爱的桂花小圆子!”

周珅更加摸不着头脑,“不做甜汤,难道做毒药?”

慕春寅沉重地道:“我倒宁愿她给我做毒药!”

周珅不可思议地感叹:“甜汤不要要毒药,对你好你还不高兴,你是犯贱还是自虐啊?”

慕春寅将那一头漂亮的亚麻色短发揉了又揉,“就因为太好才不对劲!你想啊,从前她打我骂我赶我,一口一个死变态,可眼下画风说变就变,不打不骂,和和气气,甚至还给我做夜宵!你说,她怎么变化这么大!她是不是想跟我离婚?”

他伸手翻翻桌上台历,越想越深以为然,“她说过了,结婚满两年就跟我离!算算日子快到了!所以她现在是因为离婚前的内疚吗?”他想了想,又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肯定是,她本来就不乐意我,再加上那温浅贼心不死,上次还没脸没皮的找到了巴黎,哼……”

周珅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你就别自己吓自己,有什么事你直接找她摊开说不就得了。”

慕春寅果断摇头,“万一她现在还只是酝酿,我这一捅破,她立马痛快承认,然后拉着我去扯绿皮本子怎么办?”

周珅道:“不会的,你别结婚了还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的!”

“你不懂!”慕春寅完全听不进去安慰,他越想越心惊,翻箱倒柜将身份证、户口本等证件拿出来,一股脑往周珅手里塞,“你把这些东西都带走,走的远远的!万一到时她真要离,我就说东西都掉了,离不了……”

周珅:“……”

战战兢兢害怕老婆回离婚的慕总裁,终于在不久后的某次宴席上,彻底引爆了情绪。

那是一个月后的圣诞节,商会主席老爷子六十大寿广发请帖,慕春寅推脱不过,带着樊歆一起去了。

谁知一进大厅就脚步一顿,宾客云集中慕春寅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情敌!

三人同时出现在宴会,气氛微妙起来,目光几乎全焦距在三人身上,几年前这位天后娘娘以荣光少董未婚妻的身份出席某喜宴,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盛唐慕太,当真人生如戏,世事难料。

但慕总裁是谁,即便内心翻江倒海,外人面前仍是一副处世沉稳的大佬模样。对一干人复杂的眼神,他若无其事,拉着樊歆给商会老爷子贺喜,老爷子笑吟吟应了,将夫妇俩请到了上座,而上桌,温浅正坐在那好整以暇。

温浅表情如初,依旧是泰山崩于眼前仍风轻云淡的模样。慕春寅只当没看到他,笑盈盈入了座,还很绅士的替樊歆拉开椅子。

一旁刚好有个慕春寅交好的公子哥,见慕春寅入座,热情地同他寒暄,“春哥,好久没见你了?怎么现在约你都不出来?”

慕春寅含笑瞟了樊歆一眼,“你嫂子不让,说夜里出去应酬多了伤身体。”

公子哥点头,“也是!哎,有媳妇就是好啊,有人疼!”说着扭头对樊歆笑:“嫂子,春哥娶了你好福气啊!”

樊歆硬着头皮点头,慕春寅笑着握住她的手,眼风往温浅那边扫了扫,从容地回着公子哥的话,“那可不!有媳妇跟没媳妇就是不一样!从前我一个人,吃饭有一顿没一顿,胃病疼死也没人管……现在不一样了,有你嫂子我一日三餐都定时定点,胃疼了有她端茶喂药,跑医院她守着寸步不离,那叫一个体贴疼人……”

众人笑,慕春寅在满桌艳羡中点头,顺手还去搂樊歆的腰,碍着左右都在,樊歆没好拒绝。旋即她腰间一凉,似有人的目光凉凉掠过,她下意识抬头,正与那道目光对撞。

就这一眼,身旁慕春寅似是意识到什么,立刻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直将脸咳得通红,樊歆赶紧收回视线,替他拍背顺气,嘱咐道:“喝汤慢点,油厚了容易呛!”

她说着给他倒热茶,慕春寅也不接杯子,佯装无力的模样,就顺着她的手喝,老远看去像是她在喂她。喝了半杯热茶他舒缓下来,凑到樊歆耳边,明明是对她的耳鬓厮磨软语温言,声音却清晰得满桌都入耳,“还是我媳妇疼我。”

两人距离近得像若有若无的吻,碍着这么多人樊歆不好推开他,只不动声色往后躲了躲,不想手被慕春寅捉住,他毫不避讳,低头在她掌心落下一吻,眼神温柔得快滴出水来。

一干人起哄大笑,皆道慕总花式虐狗。

席上只有荣光的掌权人没有笑意,他神情疏淡,正将一口香槟缓缓饮下,慕氏夫妇的恩爱恍若未见。不过无人留意的角度,他眼风飞快一转,在那个被慕春寅吻过的掌心停顿片刻。

那一霎,眸光如霜。

夜风徐徐,酒店后的庭院雪花飞舞,落在建筑与树木上,绵延出起伏的雪线。

樊歆坐在庭院里看雪,她吃到一半出来接莫婉婉的电话,接完后想着回去跟一群男人吃饭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在后院赏雪。

大雪似柳絮鹅毛,飘飘洒洒,落在花圃上厚厚一层,樊歆随手捏了个雪团子把玩。身后蓦地传来咯吱轻响,是鞋底踩在雪地上的声音,一步一步,沉稳中略带点急促,朝自己越来越近。

肯定是慕春寅这家伙出来找自己了!樊歆毫不犹豫,抡起雪团子反手往后一砸——谁让他吃饭时动手动脚。

啪一声瞎乱砸中,她转身刚想来一句活该,下一刻眼神顿住。

身后雪地立着一个人,出身材颀长面容清俊,不是骚包的慕春寅,而是方才坐她斜对面的温浅。

樊歆一怔,随即转身,然而那身影一晃,挡在她面前。她眸光清冷,面有愠色,“温董,我想我的态度你应该明了。”

自从去年宣布婚讯后,不知温浅是不敢置信还是心有不甘,明里暗里找了她许多次,有几次甚至千里迢迢,辗转多地,但她只避而不见。

从前的他有多绝情,现在的她就有多冷漠。时间果然是世间最可怕的力量,曾经亲昵无间的爱侣,如今只剩漠然的对立。从前的他有多绝情,现在的她就有多冷漠。时间果然是世间最可怕的力量,曾经亲昵无间的爱侣,如今只剩漠然的对立。

“我只说一句话。”见她抬步又要走,温浅伸手虚虚拦了她一下,他凝视着她,深邃的目光穿越风雪,历经悲喜离合,最后却无语凝噎。

终于,他开了口,“为什么是他?”

樊歆愣了会,轻轻一笑,“因为这世上唯一不会抛下我的,只有他。”

是的,她心知肚明。慕春寅纵有再多不好,可这世上唯一不会抛下她的,也只有他。

不论是曾经铸下大错害死至亲的自己,还是肥胖丑陋备受歧视的自己,无论他是爱她还是恨她,是疼她还是怨她,他永远不会抛下她。这段婚姻也许是一时置气,亦许是人性最本能的选择。

她话落转身便走。

可她没走出几步便顿住了脚。十步开外,另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花庭那畔,正将“老情人”会面的这一幕收进眼帘。

慕春寅。

风雪太大,樊歆与温浅的话他听不到,樊歆担心他又要误会吃飞醋,谁知他脸上并无怒气,只缓步过来,拂去樊歆肩上的雪花,将自己毛呢外套搭她身上,温声细语问:“怎么在这?这风大,别冻着了,想玩雪回去我陪你……”又往屋里一指,“王太太找你呢,说你的靴子好看,非要问你在哪买的。”

樊歆不放心,万一她步伐一离,这两男人就打起来了呢?慕春寅看穿她的心思,笑道:“放心,我跟温董都是要脸面的人,这大庭广众,我们不会动手。”

樊歆默了默,还是将保镖招来,盯住了两男人,这才去了偏厅。

庭院只剩两个对视的男人。雪花飘摇的夜色中,慕春寅笑盈盈道:“温总这是怎么了?从前不是挺爱惜名声的吗?现在怎么老盯着有夫之妇呢?也不怕人笑话!”

温浅唇角弯起嘲讽的弧度,“若要真笑话,慕总的下作之计,更值得被笑话。”

慕春寅坦荡荡,“那又怎样?我爱她,光明正大也好,不择手段也罢,我就是要得到她。她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反正我会一辈子对她好,天长日久,水滴石穿,她总会懂我的心。”

温浅亦是冷笑,眸里满是悲凉,“是啊,最难猜透就是人心。正如我没想到我姐姐会以死算计我,而歆歆信任了二十多年的你,会跟着我姐姐一起算计她。”

“呵。”慕春寅露出讥诮的笑,“你凭什么站在道德制高点拷问我?负她的是你,伤她的也是你,因为你,她剪掉了一头长头,更曾失去歌唱的能力……这世上,伤她最深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温浅沉稳的瞳仁终于有了变化,如汹涌的情愫宣泄而出。慕春寅将这一幕纳入眼底,道:“怎么,想弥补过去的错吗?”

“别垂死挣扎了。”他的口气明明风轻云淡,出口的话却一字一顿,如剜心的刀,“过错可以弥补,错过却永不再来。”

雪花漫天飞舞,像素白翩跹的蝶。樊歆从偏厅出来,就见慕春寅已经来了,神色一切如常,向她招手说:“回家吧。”

樊歆点头,跟他一道走出饭店。

街道对面,司机早已开着车守候多时。地上的雪化了些,走上去脚底打滑。慕春寅见状想扶樊歆,她不肯,被拒的慕春寅也不管她的脸色,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直接往车厢去。

饭店外有宾客正出来,见此一幕笑出了声,有人说:“这慕总还真是转了性。”

也有人没笑,立在一辆保时捷前面,目光深深,最后只落寞的转过头去,任由风雪跌落在肩头。

那边慕氏夫妇的车厢内,由于慕春寅换了个空间远比布加迪大得多的豪车,所以他能轻轻松松在车厢后座抱着樊歆坐他腿上。

“你又来!想我喊人丢你是不是?”眼下没人,樊歆胳膊肘一撞,将慕春寅顶开。被拒的慕春寅缩回了动作,靠窗低头沉默。

车内安静下来,只听得到CD的低吟浅唱。樊歆坐到最边上,一面听着音乐,一面窗外的风景,漫天飞舞的纯白大雪中,一辆熟悉的墨黑保时捷正逆向而过,樊歆无意瞟过一眼,眸里条件反射般浮起复杂的波光。

但这情绪浮动不过一秒,她立刻收回了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那低垂着的浓密睫毛,掩住了眸中不为人知的情绪。

这一切,被左侧慕春寅尽数收进眼底。

到家是夜里九点,樊歆直奔许雅珍的房间,与护工一道替她擦洗换衣。而慕春寅则坐在顶楼,端着红茶看着院外的雪,给二世祖打电话。

察觉出慕春寅的低落,周珅问:“你又怎么不高兴?不是在宴会上碾压了对手吗?这回应该志得意满啊!”

慕春寅褪去了晚宴上的从容,淡淡地喝了一口茶,道:“那有怎样?虽然我很镇静地宣示主权,很镇定的打击情敌,但在她对他的眼里,我还是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周珅劝慰道:“正常啊,十四年感情,就算一刀两断,也不可能全部都放下,毕竟人的大脑又不是手机,格式化就能一了百了。你得给她时间去消化。”

慕春寅苦笑,浓密的睫低垂,遮住了眼里落寞的神情,“我想给她时间,我担心她怕不给我时间。”

“怎么,你还是怕她放不下他,跟他走?”

慕春寅端起茶杯,将最后一口残茶饮尽,毫不掩饰,“是。我怕留不住她,怕现在好不容易的幸福,长不了。”

夜里十点半,樊歆一切打理完毕,刚准备回房歇息,却见慕春寅坐在她房间沙发上,不知在想什么。灯光将他的身姿投到墙上,雪白墙上一片孤零零的暗影。

樊歆上前问:“怎么还不睡,医生说了早睡养身体。”

慕春寅摇头,往常平静的目光有什么不一样了,他凝视着她,眼神深邃的像一片海,旋即他手一用劲,将她拉到了他身旁,他抱住了她。

“怎么了?”樊歆躲着不让他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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