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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人本心理学研究方案的历史地位(1)

心理学的对象是人,心理学的主题也是人,心理学的存在依据及生存价值亦蕴含于人身上。对人的本质的全面认识是心理学研究的基本出发点和终极目标,亦是我们评价心理学方法论是非功过的参照标准。

科学主义心理学方法论坚持自然科学取向,相信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主张借鉴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进行心理学研究,以自然科学的知识框架说明人的心理与行为。它坚持方法中心论的科学观,以方法决定研究主题的取舍。坚持还原主义研究路径,主张高级运动形式及其规律可以归结为低级运动形式及其规律,人的心理与行为可以通过对其元素的认识得以理解。坚持客观的研究范式,认为客观性是科学的唯一尺度,主张心理学应以客观的、可操作的外部刺激和外显行为为对象,研究方法上应采取客观的研究方法与程序,如观察、实验、测量等方法。最终所获得的知识也应尽可能剔除个人的成见,消除价值、情感的影响,成为“客观知识”。显然,科学主义心理学方法论是一种以“物”为中心的方法论,这种方法论把人完全视为与自然科学认识对象一样的存在。由于人原本也是一物,所以就其所揭示的人的“物”性而言,科学主义方法论对心理学来说是必要的。从历史发展的成就看,科学主义心理学方法论在对人类行为的说明上也积累了很多有意义、有价值的材料与知识。

人本心理学方法论则关注人的主观性与独特性。它把科学主义心理学方法论所遗弃的人主题、领域和对象纳入自己的研究视野。它坚持人文科学研究取向,主张人具有不同于物的独特本性,心理学的研究方法应与人的这些独特性相适应。直觉、体验等主观性方法成为其主要研究方法。它坚持整体主义研究路径,认为人的心理与行为不能还原为构成它的元素或者生理过程,而是具有自己独特本质的整体,只有通过整体的把握才能获得对心理和行为的完整理解与认识。对心理和行为的解释也不一定以公式、定律或者规律来实现的,只要是对人类行为和心理的理解的知识,都可以是有意义和价值的。人具有自然属性,但是人又是超越自然的存在,因此,就揭示人的独特性而言,人本心理学方法论有其合理之处。人本心理学研究方案是对人本心理学方法论的进一步完善,它试图回答人文科学心理学何以可能的问题,为人文科学心理学提供实践性基础和科学性保证。就像吉尔吉所指出的,他们的努力是为了实现更符合人文科学的方法论和形成运用于心理学领域的多种研究方案。为把心理学建设成为人文科学提供一个参照框架……我们的主要计划是建立一个适合于人的心理学。

人文科学真正要实现为“人生立命”的使命,就必须既为对人的独特性认识提供有效知识,还必须对人的意义与价值进行追问,为人类存在找寻精神家园。为此,心理学研究必须建立在对人的本质完整把握基础上。科学主义心理学与人本心理学分别从各自不同的方法论立场揭示了人的不同方面的特性。科学主义心理学侧重对人的自然属性的研究,而人本心理学及研究方案侧重人不同于物的独特性的研究,它关注人的主观性、心理行为的情境性。但是由于它们在对人的本质的认识上没有摆脱非此即彼的“二歧”式思维,导致它们在对人的认识和研究上的顾此失彼的窘境。只有以辩证唯物主义观点看待人的本质,方能实现对人的本质的更全面和完整的把握。

按照辩证唯物主义观点,人的本质是由生物性、社会现实性、历史文化性以及主观能动性四个方面所构成的整体,它们统一在人类生存实践基础上。

第一,人来源于自然,是自然生物界长期进化的产物,是从自然界分化出来的,本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具有先天的自然属性或者说生物性,也具有某些由遗传基因决定的需要和本能。因而它与其他自然物一样也必须遵循自然规律。正是由于看到了人的生物性一面,科学主义心理学方法论才获得了其存在的合理之处。

第二,从人与社会的关系看,人不仅是有肉体组织的、有自然力和本能需要的自然存在物,更本质的是人还是一种社会存在物。人的遗传基因所规定的是一个未特定化的自然人,这一未特定化的自然人能否成为人,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既取决于人所处的特定的社会环境,也取决于人与这一社会环境的交互作用。也就是说人的本质不是先天规定的,其本质力量的发挥,离不开后天的社会生活的滋养。由于人具有的社会现实性,心理学研究不仅要从先天的生物因素方面或者人的内在的认知、经验、人格入手寻找行为的原因,而且要将个体心理与广泛的现实社会背景联系起来,如此方能更深入地认识心理的本质。正由于心理与社会现实生活间的紧密联系,心理学研究应摆脱传统的还原主义、个人主义研究倾向,不仅要研究人的低级的心理需要和机能而且要研究具有社会意义的心理需要和机能;不仅要追求普遍性的、通用的心理科学研究模式,而且要强调对特定的群体或者特定民族文化背景下人的心理特征与心理问题的研究。

第三,人的存在是具有历史文化性的存在。当将人看做一种类时,人的身上不仅凝结着自然界长期进化并通过遗传代代相传的生理学上的、生物学上的特性,而且还凝结着人类社会长期的历史发展所沉积下来的种种历史文化传统,人的本性也在历史地生成、发展着。个人是在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背景中活动的,个人的心理既受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过去所影响,又受这种发展的未来前景所引导。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人类心理的特征在不断地变化、生成、丰富着。由于人的历史文化性特征,因而对人的发展的研究需要将“横”断面方法(断面图的)与“纵向”方法(垂直面的)结合起来;将个体心理发展的微观研究和人类心理发展的宏观原理相结合——无论是科学主义心理学还是人本心理学都没有将人的这一特性纳入到它们的研究视野。

第四,人是具有主观能动性的存在。人不仅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一种社会存在物,人之为人的一个更本质的特征体现在人与自身的关系中,人是一种能意识到自己存在的存在,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有着意识和自我意识。人作为有意识的存在物的一个主要特征就是具有主观能动性。主观能动性指主体对客体的能动作用,是人们在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中有目的、有计划、积极主动的活动和能力。主观能动性是人类所特有的,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显着特点。人的主观能动性是人性不同于物性之丰富性、创造性、理想性的力量来源。心理学中的人文科学取向的研究已经对人的主观能动性给予了充分的关注,并对之采用不同于自然科学的现象学、解释学等方法进行研究。

生物性、社会现实性、历史文化性、主观能动性四个维度,从不同的角度和侧面反映了人作为一种复杂的存在物所具有的各种特性。但是,人之为人的这些特征不是先定的、普适的、凝固的,而是在人的创造性生存活动——实践中不断生成、展开和完善的。实践赋予人与自然、与社会、与自身种种新的关系,才使人突破了“物种”的限制,实践是人之为人的初始本源。实践本是一种具有双重性质的活动,既是对自然的肯定又是对自然的否定,既要尊重物的规律并以物的方式去同对象打交道,但结果却是活动对象的人化、目的性的物化。实践就是集因果与目的、物质与精神、内化与外化、过去与未来、个体与社会种种矛盾于一身的一种创造性活动。人就是从这种活动中日益深入于自然、又不断从自然分化出来、逐渐生成为人的。这样生成的人的本质不再是单维的,而是一种多重性、多义性、多维的存在体系。这样生成的人的本质也不是前定的、凝固的,而是在实践中不断的生成、展开、丰富。

以辩证唯物主义对于人的本质认识的视角观照人本心理学研究方案,我们发现它在揭示人的独特性方面作出了自己的重要贡献,但是它与科学主义心理学方法论一样,并没有展示人的全面本质,有着自己无法克服的局限性。

1.人本心理学研究方案的贡献

如前所述,人的本质不是一共凝固不变的现象,而是在实践过程中不断生成、变化、多维度、多层次的统一体,人的心理现象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现象,人的行为、心理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这种复杂性决定了对人的心理可以多角度、多层面地加以研究。在科学主义心理学占据主导地位的氛围下,人本心理学研究方案基于心理学的研究主题——人——这一核心,批判了传统科学主义心理学对人的消解,极力倡导心理学的人文科学取向,努力追寻适合于人的独特研究方法,无疑进一步打开了心理学研究视野,拓宽了心理学研究角度和研究层面。它提出了一系列不受传统心理学重视的研究主题,遵循不同于传统心理学的研究原则,以新的研究视角和方法获得了对现象的新认识和对人类行为、思想、情感的全新阐释。其很多基本主张和具体实践无论是对于人本心理学自身还是心理学方法论的发展都有重大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

首先,人本心理学研究方案与早期人本心理学一样,抗议科学主义心理学方法论之弊。人本心理学研究方案在把心理学建设为人文科学的努力过程中,承继了传统人文心理学方法论的一些基本特征:突出人及其心理、行为与物的区别,将科学主义方法论所遗落的人之为人的特点,如人的个体性、目的性、价值性、整体性等纳入心理学的视野,致力于适合人类心理特性的研究立场、方法、知识尺度的探求,坚持把人置于心理学的核心地位,以人作为构建心理学方法论的出发点,这无疑摆正了心理学方法论的发展方向。与早期人本心理学家相比,新一代人本心理学家不仅在对人在心理学核心地位上延续了早期人本心理学家的思想,而且进一步阐发了“人文科学”心理学的具体内涵,并将这些批判落实到具体的实践研究中。他们反复重申,倡导发展人文科学心理学并不是完全否认自然科学取向心理学的成就,而是认为自然科学心理学存在着严重的局限,不能揭示人们所面对的真实的心理现象,也不能实现心理学的真正使命。人本心理学家强调,心理学的研究对象是人,人不同于“物”,有着超越“物”的规定性。

必须把人当成真正的“人”来研究,而不是物或者抽象的人。当心理学受制于自然科学的禁锢时,人不再成为真实的人,而是经过处理了的人,是人的一部分,甚至是非人。人文科学研究就是在人类经验情境下对生活意义、行为及其交互作用的系统化的探索。它像一个包容广泛的统一体,跨越不同的学科,在研究层次上呈现出多样性特征。把这些学科统一起来的是这样的一个认识,即人类存在需要按照其本来面目进行研究,而不以从自然科学借来的概念进行研究。人本心理学家强调只有回归“人类经验”,关注真实的人、关注人的经验,才能找到真正适合于人、人的经验的方法。并在此框架下确立了与人的特征相适应的研究原则和研究方法,证明了对人的独特性的研究不仅必须而且可能。而这些原则和方法的提出使得对科学主义心理学方法论的批判不再只是停留于理论假设和倡导,而是获得了更多的实践支持。因此,在对科学主义心理学方法论批判上,新一代人本心理学家较早期人本心理学家更明晰,更富有研究实践支撑。

其次,人本心理学研究方案是对早期人本心理学方法论的完善,它在克服早期人本心理学方法论不足上做出了自己的努力。

早期人本心理学是以一个批判者的形象登上心理学历史舞台的,甚至有心理学史家指出要想了解人本心理学反对什么比了解它赞成什么来得更容易。很多历史学家都赞同对人本心理学从它所否定的方面进行界定:它不是还原主义的,不是遗传的,不是派生的,不是完全决定论的,不是外部、外在的和价值无涉的。当然一种新理论的形成一定是对已有理论不足之处的弥补和修正,所以对现有理论的批判是形成新理论不可或缺的阶段。但是如果一种理论只有批判,没有建设,或者只停留于批判阶段,缺乏进一步的建构,其存在的价值与合理性必然会受到置疑。新一代人本心理学家致力于人本心理学方法论的建设,他们在早期人本心理学方法论基础上,提出了一系列适合人的独特本性的研究主题、研究原则与研究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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