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台人，是南人中的北人。
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天台男人阳刚、豪迈、自负、粗糙、硬气，乃至大大咧咧。在台州南边女子的眼里，天台男人不仅土里土气，而且野蛮。如果说台州南边的男人，像新舂的稻米，天台的男子，则是未脱壳的谷子。
天台人大多由北方氏族南迁繁衍而来，血液里有北方汉子的基因。天台民风强悍，造就了血气方刚的天台男人，史书上说天台男人“风气刚劲，志士尚义，百折不回”，从历史长河里走出来的天台人，个性鲜明，质朴中透着刚烈，他们或倚剑长笑，或诗笔作刀，总是激荡着感天动地的仁道大义。天台将领齐汪在“土木堡之变”中随驾护卫，明军大败，明英宗被俘，有人劝他快逃，他说：“吾闻扈驾而出，未闻先驾而入也。”遂死难。
天台的文人也不是软骨头，他们跟武将一样，一腔热血，满腹忠义。天台的硬头官庞泮虽在官场，却不知明哲保身，多次冒死上疏，直声惊动天下。自号孤独跛仙的天台文人齐周华为吕留良翻案，受牵连入狱，几经拷打，“坚不认疾”，后逢大赦才得以出狱。古稀之年，他再次为吕翻案，终被凌迟处死，所著书籍均被烧毁。这些铁骨铮铮的天台人，在历史上留下了忠义勇的美名。
天台人性勇猛，民国《天台县志稿》称：“天台人，多聚族而居，重宗谊，善团结”，有“好勇斗狠之风，往往因雀角细故，而约期械斗”，好斗之地必出骁勇之士。电影《建党伟业》中，有“火烧赵家楼，痛殴章宗祥”的一幕，其中就有天台汉子陈荩民的形象，五四运动中，就是这个天台猛男，踩在同学匡互生的肩上，越过高墙，第一个跳进曹汝霖的家院，打开紧闭的大门。抗日战争时期，七千多名不怕死的天台好汉报名参战，组成“天台兵团”奔赴抗日前线，一个小县城的参军人数竟为全省第一，天台由此成为全省的抗日模范县。天台作家陆蠡的小说《竹刀》，写了一个天台硬汉，他拿竹刀刺死盘剥他的木行老板，被警吏捉去后，别人不相信他能用竹刀刺死人，他拿起那把竹刀，猛地刺向自己的左臂，以致刺断动脉流血过多而死，从中能看出天台人性格的刚烈。天台作家陆蠡本人也是个硬汉，抗日战争时期，他在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主持编务，日军占领上海时，出版社被查抄，当时他刚好外出，本可躲过一劫，他却跑到汪伪的捕房里去责问，结果被送到日本宪兵队，受尽酷刑后，被日军秘密杀害，泱泱气节，铮铮铁骨，可见一斑。
二
台州人中，以天台人血性最重，最彪悍，最有胆魄，最喜欢干仗。天台的械斗跟天台的山水一样出名。金华浦江某村曾放映电影《李慧娘》，电影中，贾似道的小妾李慧娘在西湖坐游船赏春，见到邻船一美少年，情不自禁赞叹了一声，“美哉少年”，结果被蟋蟀宰相、天台人贾似道砍了头。邻村的人看戏投入，在底下大骂贾似道是奸臣，看戏的天台贾氏后人听了，大怒：贾似道是我们正宗天台人，骂贾似道是奸臣，就是骂我们天台人是奸臣，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一场械斗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天台男人多硬头颈——性格倔强而刚烈，有“大虫头耙痒，老虎口里拔牙”的勇气。一个天台人在单位里被领导为难，论资排辈，经济适用房本来可以分给他，可是领导看他不顺眼，做了手脚，房子愣是没他的份，他火了，不去领导面前说软话装孙子，二话不说，从家里找了把刀子，气呼呼冲进领导的办公室，刀子往桌上一插。就这样，房子到手了——本来理就在他这边。对这样的血性男儿，单位领导也是怵的。
天台男人大多孔武有力，哪怕个头长得矮的，看上去不是孱弱，而是精壮，在长相上，他们颇似地底下挖掘出来的兵马俑，有那么点愣头愣脑又厚实的味道。
天台男人的性格直来直去，少城府，多决断；少缠绵，多直白；少圆滑，多率真，天台男人的脾气是生、冷、倔，性格上多的是一份江湖的放达，可执铜板高歌“大江东去”。
天台男人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他们不怕你来硬的，只怕你来软的。你来硬的，他比你更硬。你来软的，他也比你更软。天台人好认个死理，凡事喜欢分出个青红皂白来，哪怕再小的事，也可以跟你抬杠半天，他不认可的事，你甭想叫他服帖。一个天台朋友，为了一块烟囱大的地方，不惜放下生意，与邻居打了几年官司，最后，他赢了，但花的钱足可以买上一套房子。我问他，花这么大的代价打寸把地的官司，值得吗？他说，钱花了是小事，这口气要争的，否则我这张脸往哪儿搁。千金散尽，为的是争口气，这完全符合天台男人的性格。
三
天台人有浓重的乡土情结，他们喜欢搞什么同乡会、联谊会之类。常常有热心肠的出头鸟拢头把在外的天台人召集在一块，隔三岔五聚个会，喝喝小酒吹吹牛，然后搞个通讯录像糖葫芦一样串联起他们。除了玉环人、仙居人，别处的人很少像天台人这么热衷搞同乡会的。
天台男人碰在一起，喝起酒来，要是不躺倒几个，绝不会鸣锣收兵。从喝酒上，很能看出天台人身上的豪迈之气。难怪台州最大的酒厂在天台，有会喝酒的天台男人垫底，底气就足。早几年，天台的石梁啤酒名声在外，不管在什么地方吃饭，只要是喝酒，天台男人非石梁啤酒不喝，任凭推销其他品牌啤酒的服务员费尽口舌，还是坚决指定要石梁啤酒。实心眼的天台男人对家乡酒的忠诚度，让石梁酒厂的老总笑歪了嘴。有忠诚的天台男人撑腰，难怪那些年石梁啤酒能在浙江攻城略地，所向披靡。
天台人讲义气，重情义，朋友的事再小也是大事，自己的事再大也不算事儿。朋友有事相求，急吼吼马上张罗，老婆有事相求，慢腾腾搁一边再说。天台人是这样评价自己的：可能对老婆不够好，但绝对不会对朋友不好。可能让自己的老婆受点委屈，但绝对不会让朋友受委屈。
天台男人在内是条虫，在外是条龙。在家乡也许不显山露水，一离开故里，就生龙活虎。他们特别擅长抱团做生意，而且尤其擅长做大生意。
天台男人喜欢扎堆，凡事喜欢找同乡，因为嫁了个天台人，这些年来，我家的电器全是从天台人的店里买来的，纱窗也是找天台人做的，棉被也是找天台人翻的，家里的两任保姆也是天台人，甚至连小孩子上小学，进的也是天台美女当班主任的班级。天台人要办事，会把所有的转折亲都用上。在天台，凡是同一个村子的，基本上七弯八绕都可以攀上亲。村里只要有一个天台人在市里工作，方圆几十里的乡里乡亲、一起玩过撒尿和泥游戏的小学同学、八竿子打不着的拐了好几道弯的亲戚都会摸上门来找他帮忙，各种要求，什么看病、读书、借钱、打官司、子女找工作，弄得家里跟办事处似的热闹。依我看，在市里工作的天台人，家门口都可以挂一块牌子：天台某村驻某小区办事处。
天台人实诚，你可以说天台人忠厚老实，也可以说他们死心眼，天台人不善于包装自己。天台的旅游资源是全台州最好的，开发的也最早，但这些年，温岭、仙居后来者居上，天台的风头被人家抢了去。早些年，有记者到天台拍风光片，意欲宣传天台，结果有关部门竟然推三阻四，气得该记者拂袖而去，直接跑仙居拍片去了。
天台、仙居、新昌三地旅游部门联手，推出“新天仙配”旅游线路。天台人心绪相当复杂，跟新昌联手嘛，算是旅游资源互补，但是跟“老六”仙居联袂而行，让天台人倍感失落。要知道，当天台山佛宗道源的神山之名响彻国内外时，哪有仙居山水什么事呀。可现在，风光都让仙居占了去。
而一则子虚乌有的李连杰要出家的消息又搅动了天台人的心思，热血天台人这一回呼吁开了：“前些时看到一则报道，李连杰要出家了！旅游局的官僚们，你们有没有在这条爆炸性的新闻中看到了机遇？如果李连杰在天台山出家了，哪怕是作一作秀，这得值多少钱？至少说明我们还是‘佛宗’！”
尽管呼吁得慷慨激昂，不过，“旅游局的官僚们”对这个子虚乌有的消息没有一点反应。至今，天台人也没见金庸他老人家在天台哪座山上练过剑，至于李连杰，也没见他把头发剃光在国清寺出家。
天台人低调，不喜欢炒作，只有朱圣伟是天台人中的另类，借着当年马家军的名气，把名不见经传的中华鳖精炒火了。
四
某位领导曾主政台州，他在临海视察时猛赞道——临海千年府，满街文化人。临海人听了大喜，把这十个字做成巨幅广告牌，竖到高速公路上。这位领导到了天台又夸奖道——台州文化看天台。天台人听了沾沾自喜，临海人听了很不服气。
从城市气质来看，如果说临海的城市气质像暖男，天台的城市气质更接近于猛男。就文化底蕴而言，天台的文化一点也不输于临海。临海与天台，都有小清新的文艺气质。
从山水来看，天台有着全台州最好的人文与自然风光，一步一景，步步是景，徜徉在天台的山水间，随随便便拍张照片，都有明信片的效果。天台的人文景观，亦不逊于历史文化名城临海。初看天台，是一座温柔秀美的江南小城，实际上它是一座不折不扣的“闷骚之城”，所谓的“闷骚”，指表面上清纯沉静，骨子里却暗香涌动、热情如火。“闷骚”代表的是一种生活姿态。台湾导演李安荣获奥斯卡大奖后，回答媒体的采访时说：“台湾有一个形容词叫闷骚。我的个性比较内向害羞，很多人认为我不像导演，我想如果我内心不是充满激情的话，是没法拍这些电影的。”李安的回答是对“闷骚”最好的解释。
我说天台是“闷骚之城”，是因为它有人文上的沉淀。临海与天台两地，文化底蕴深厚，光从两地的地名就能看出一二：临海有紫阳街、摆酒营、龙须巷、九曲巷、登瀛巷、香添巷、花街，天台有桃源双女、落雁公园、梨园路、飞鹤路。车子往乡下开，可以看到华顶、紫凝、花市、雷溪、琅珂、雪上、白鹤、泉井、皇都、鹤楼、莲荷塘这样诗意的名字，一个乡村中学的名字就叫青梅中学，让我想到李白“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诗句和易安居士“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小令。
从历史看，天台的名声的确今非昔比。台州历史上有名气的本土名人，一个个都自称天台人。名人要么不隐居，一旦隐居，总选在天台山。那个嬉皮士的鼻祖、白话诗的祖师爷寒山，从遥远的长安跑到天台寒山，隐居得连名字都没有了，人们只好以天台的山名相称。三代帝师司马承祯也曾隐居在此三十年。司马承祯是武则天、唐玄宗和唐睿宗皈依道门的领路人，也是大诗人李白的老师。当皇帝下旨让他出山重回长安，他老大不情愿。诗人孟浩然到了天台山，也动了隐居的念头。
天台男人的外表大多敦厚，常给人以木讷的感觉。实际上，天台男人禀赋深厚，不显山露水，肚子藏的货色不少，底气十足，台州的历史文化名人中，数天台出得最多，这便是明证。天台山历代名僧、高道、鸿儒的大智慧，熏染得天台人文气十足。
天台男人有隐士之风，他们不爱抛头露面，自得其乐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他们中，有寄情山水的，侍弄花草的，搜集古玩的，捣鼓篆刻的。天台的雅人着实不少，到天台去，经常听到哪座山上隐着个书法家，哪座寺院藏着一位摄影家，哪个地方又藏身着一位国际有名的艺术大师。
天台人大多是古越遗民与中古北方衣冠士族移民融合的后裔，所以，天台人的身上，有吴越人性格刚勇的一面，而好礼节尚气节则是典型的士族风范。也许是神山秀水所钟情，天台的文人特别有个性，他们从不屑于拉帮结派，在艺术上都是自搞自的，别的地方的书法家、画家往往以某大书法家、大画家的弟子为荣，天台人却喜欢自成一派，另立山头。天台有一书法家，功力深厚，书道了得。当年参加全国书法大赛，居然没有入选，于是大怒，便在书展会场之外的广场上，晒出自己的作品，召集大批记者，叫大家凭良心评评理。结果引起轰动，人们纷纷谴责评委不公。一次，他造访书法大师沙孟海，沙老赠一自己的作品。此君辞谢曰：我从不收藏别人的作品。面对沙老“请指导”的客气话，他毫不客气地认真指导起来。事实上，不是这个天台书法家狂妄，而是他自己发自内心地觉得，从王羲之以后，真正可算书法家的，也就只有他一人了。因为名声大，慕名来天台欣赏他作品的人很多，但是，他的作品平常人是看不到的，因为他隐居石梁，已封笔多年。
除了有隐士之风，天台男人还有名士做派，他们跟名士一样，甚是喜欢清谈，他们的话题十分形而上，以虚为主，他们关心国家大事远甚于家庭小事，他们喜欢有事没事乱谈一气，好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什么的，有时因观点不合，争得脸红脖子粗，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和气，这一点也符合名士做派。天台古往今来就盛产名士，如寒山、济公之流，从古到今，天台出产才子的频率和质量都相当高。真名士者自风流也，天台男人是当名士的胚子，因为天台男人不拘小节。天台男人的士大夫气，是从他们的老祖宗身上继承下来的。
天台才子多，癫人也多。济公就不拘小节，性狂疏不守戒律，嗜酒肉，举止如痴。奇怪的是，天台的历史文化名人如寒山、拾得、济公之流，全是邋邋遢遢、疯疯癫癫的。天台男人有济癫遗风，几天不刷牙的天台男人不在少数，如果一个天台男人突然坚持刷牙了，要么是谈恋爱了，要么是办公室来了一位漂亮的女同事。天台人在卫生方面是两极分化的，有极度不讲卫生的天台人，也有讲卫生近乎洁癖的天台人。有的天台男人挖出鼻屎顺手往墙上一弹，擦了鼻涕，双手互搓一下就算完事，头皮屑如雪霰子，簌簌往下掉。难怪，多少年下来，天台的城市卫生还是没什么大长进。当然，讲卫生的天台人也有，有个天台朋友就现身说法，说自己是正宗天台人，他虽然是土人，但比洋人还讲卫生，一年洗澡400次以上，基本上是一天一洗，有时是一天两洗。
天台是佛宗道源，天台这地方是有佛性的，五百罗汉的前身就是在天台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天台是正宗的养生福地，古往今来的名流都喜欢跑这里养生。天台人一口咬定，秦始皇要徐福找的长生不老药就是天台的乌药。白娘子费尽心思盗取的仙草就是天台的铁皮石斛。九运会大战前夕，马俊仁率马家军，浩浩荡荡开到天台进行为期两周的封闭训练。记者问马俊仁，为何要放在天台集训，马俊仁说：“天台，好地方呵！你看它这地名，天台，天台，天上之台，没有天，哪有地。天台美呵，山清水秀，一眼望过去，青山环绕，水也碧清……”
马俊仁抒情完了又说：“自从1993年和圣达公司（生产中华鳖精的天台保健品公司）合作后，我就是天台人了。所以我感觉就像回家一样。”他说得很认真，看他那神情，好像不是开玩笑。
后来，马家军在九运会上取得了8枚金牌的好成绩。天台人一口咬定，那是因为马家军在天台集训时，顿顿吃天台的甲鱼，喝天台产的中华鳖精发挥了效用。
天台出各种养生保健品，除了中华鳖精，还有什么乌药精、铁皮枫斗晶。一个天台保健品生产企业的巨头跟我煞有介事地说，他老娘（天台人把奶奶称作“老娘”）八十八岁的米寿过了后，快不行了。他一看情形不对，赶紧送了好几箱自家产的保健品给老娘吃，现在，老娘活到一百多岁，还眼不花手不抖腿不酸，吃嘛嘛香的。
因为养生福地的美名在外，跑天台养生的人越来越多。上海一生癌工人到天台疗养一段时间后，回去一查，癌细胞不见了。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很多上海人都跑到天台山来疗养。天台山差不多成了上海人的后花园。上海人评价天台说：人是土的，景是美的，话是糙的，水是好的，养生是全中国最好的。
全台州人中，数天台人最讲养生，别的地方是老年人讲养生，天台这地方，小年轻也讲养生，他们的养生套路层出不穷，个个都有独门的养生秘籍。一个天台朋友每晚坚持温水泡脚，二十年如一日，无一日不泡，从青年泡到中年。看他这习惯，估计他还会从中年泡到老年。说起泡脚养生的好处，他概括了洋洋洒洒十多点，动员身边的朋友广而泡之。还有个朋友，天天跑山上灌矿泉水，每日用此水泡铁皮石斛花喝，养得自己仙风道骨。难怪，天台要推出什么养生之旅，大概因天台人养生的群众基础实在太好了。
五
一位网友在我的博客里留言说，天台男人又穷（相比于南边的温岭人、玉环人）又懒（天台男人不干家务是祖传的），却艳福不浅。的确，天台经济比不得南边发达，天台男人自说自话且不会干家务，但天台男人在找对象上，很有一套。中国四大神恋传说之一“刘阮遇仙”的故事就发生在天台，证明天台男人谈恋爱水平特别高，连天上的仙女都哄得来。
天台男人都是大男人，天台男人聚会，很少带上“肉客”（天台话，老婆），他们聊天时，也很少提到自家“肉客”，不像玉环人，说着说着话题就会转到老婆孩子热炕头上。全台州最讲孝道的男人是天台人，天台男人，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大孝子，要是婆媳闹矛盾了，不管谁有理谁无理，天台男人铁定站在他娘这一边。
地球人都知道，台州九个县市区，数天台男人的大男子主义最重，让一个天台男人下厨，比让一个天台男人上月球更难。很少见到天台男人买菜烧饭，也很少见到天台女人因为男人不做家务而怄气的。天台女人觉得，男人嘛，哪能整天进厨房。天台男人不干家务，还美其名曰：这是祖宗家法。天台男人出得了厅堂但入不得厨房。正宗的、“原汁原味”的天台男人，一年之中只有一天是主动下厨房的，不是“三八”妇女节，而是大年初一的早餐，按照祖传下来的惯例，下厨房烧一锅“乱七八糟”的又甜又咸的五味粥，对老婆同志一年的辛苦表示慰问，除此之外，一年到头，就可以心安理得不进厨房了。
天台男人普遍喜欢把“怕老婆”三字挂在嘴边，“怕老婆”成了天台男人的挡箭牌，他不想做不愿做的事，都可以拿这块挡箭牌来挡一挡。天台男人大多是油瓶倒了也不扶的主儿，婚前什么也不会干的娇娇女嫁给天台男人，好比进了魔鬼训练营一样，过个三五年，个个都会脱胎换骨变成全能选手。
天台男人喜欢用一个字评价女人：慧。这个“慧”，是贤惠能干的意思。“慧”字是天台男人对女人最高级别的评价，是女性贤良品行之集大成者。“慧”的标准很高，不仅要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还要里里外外一把手，总之，既要知性又要感性，对内要处理好婆媳、妯娌关系，对外要有“接客门风”，对老公的酒肉朋友和红颜知己都要热情有加、笑脸相迎。
有个天台男人洋洋自得地对我说，他老婆蛮慧咯，什么事都不来麻烦他，他出差在外，怀孕七个月的她独自一人拖着煤气瓶上六楼，一点也不作。一个天台同事对我吹牛说，他结婚二十多年了，还是“正人君子”一个——在家只动口不动手。有一个天台男人在喝酒时吹嘘，说家务都是老婆承包了去，自己结婚二十年来从未洗过衣服，只洗过一双袜子，那是他喝醉酒回家洗澡时忘了把袜子脱下。某个天台人的老婆生病了，没办法，老公“帮她”洗了几只碗，忽听敲门声响，该天台男人赶紧放下家伙飞奔到客厅坐在沙发里做看报状。事后老婆问他，何以如此？该老兄曰：男人进厨房，倒天台人的牌子。我至今不知这天台人的牌子到底是什么。很多天台男人拍着胸脯表白，说自己爱老婆可以爱到献出身家性命，但极少有天台男人愿意主动为老婆减轻家务，他们一般当逍遥公子，不叫不动，叫叫才动。他们说力气要省着点用，要养精蓄锐，以便随时储备力气为老婆大人献出他们宝贵的生命。犬子两岁时，看我在厨房忙碌，进来说要帮我一把，婆婆在边上语重心长地说：你一定要记牢，天台男人是勿进厨房的。犬子六岁时，有一次打电话给杭州的外公，问外公在干什么，外公说：“我在拖地板。”犬子大为惊异地说：“这是女人干的活，你个大男人怎么也干这个？”说得外公哑口无语。真不愧为天台人的儿子，颇得天台人的真传。
天台男人也不是全不干家务的，他们不愿沾手的是那些简单琐碎的家务，他们觉得烧个菜、洗个碗、拖个地太小儿科了，体现不了他们的聪明才智和创造力。那些粗活重活累活，他们也愿意替自家“肉客”分担。其实，天台男人在家务方面有很多潜力和实力可挖，只要挖掘得法，迷魂汤灌得到位，完全可以把油瓶倒了也不扶的主儿，改造成超级模范丈夫。我的朋友中有好些个天台大男人，找了外地媳妇，结婚后，全被手段高明的外地媳妇改造成了模范丈夫，入得厨房出得厅堂，烧得一手好菜，完全颠覆了传统天台男人不下厨的牢不可破的形象，这便是明证。
天台男人实在，一是一，二是二，头颈硬，心眼实。他也许不太会干家务，但他知道过马路时护着你，让你走车少的那一侧；他也许不懂得在情人节时给你买束玫瑰花哄你开心，但他会在你生病时衣不解带地照顾你。有人深有体会地说：如果你是个爱做梦的小资女人，那么离天台男人远些——他们的实在也许会让你的浪漫吐血。如果你想找个实心实意的男人过日子，天台男人是首选。
我觉得这话说得相当在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