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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明清两代的床形床制(1)

一、冬夏咸宜二宜床

3.1.1床形如屋

古代文明一般多数发祥于大江大河流域的地区,在中国长江中下游一带气候温和,四季分明,雨水充沛,林木繁盛,适合于诗词、音乐、绘画、雕刻等艺术的发展,人们又将诗书画艺术雕刻在雕花床上,于是就产生了精致的床文化。

中国古代军事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帷幄是军队的帐篷。《释名·床帐》:“幄,屋也,以帛衣板施之,形如屋也。”雕花大床的床帐结构与帷幄相同,又与建筑的室内装修有许多相通相似之处。这也是今天的人们用雕花大床的床罩花板装修室内的原因之一。尤其是拔步床与架子床几乎就是一个完整的中国古典建筑室内装修。拔步床的床门、隔扇、床檐、踏廊、承尘可以比作房门、隔扇、屋沿、厅廊、天花。架子床的床脸可以视作花罩。花罩是对室内空间分隔的装修,它依附于梁、柱而存在。横向的为槛,竖向的为框。贴于梁下者为上槛,依附于柱子上的称抱框。雕花柱子床一般由三块花板组成,一块横向的主花板与两块竖向的花板相拼接,犹如房屋建筑的上槛与抱框。

隔扇又称纱隔,拔步床用隔窗为床门,隔心与裙板的形制如碧沙橱,隔扇分隔了床的内外空间。床上隔窗没有厅堂隔扇的尺寸大,但却玲珑剔透,又与建筑装修相协调。房内安床,厅堂设榻,是中国古典建筑室内最精当的用具。主人可以坐卧自如,区别内外。厅堂的花罩有落地罩、栏杆罩、飞罩、天然罩、几何形罩、圆光罩、炕罩等形式,这些花罩在雕花床中都有形迹可寻。无论是拔步床还是架子床,都是中式古典装饰的典范之作,床屋一体,精雅可人,构成了床上雕花的主要形式。

四川宜宾市长宁县总工会张景伟在古河镇山区收藏了一张16平方米的明清古床,古床分为三层,第一层是踏板,是放鞋子、洗脚和抽烟的地方。第二层宽一米,是围在床四周的回廊,是丫环晚上睡觉的地方,以便于听到主人的招唤,第三层才是主人睡觉的地方。由于三层结构紧密相连,融为一体,做工精美,十分气派,四周相通,床后设计有文阁台,可以放书籍、衣物、首饰。踏板两端有梳粧台,梳粧台下有暗柜放胭脂、水粉,完全是一栋房屋。

床形如屋,以避风雨,床枕也如屋子的形状,象征华居。建筑形床枕是宋元时期瓷枕的常见造型。宋代白釉建筑形瓷枕,仿木结构房屋造型,有斗拱、横梁、隔扇门窗,门前有一文官头戴巾帽,立于门前,门下有台阶,造型精美灵巧。

3.1.2二宜床

我国地处亚洲温带,寒暑温差大,为了适应气候的变化,聪明的工匠发明了冬夏咸宜的二宜床。明代高濂著《雅尚斋遵生八笺·卷八》曰:

二宜床,或如常制凉床,少阔一尺长五寸,方柱四立,覆顶当做成一扇阔板,不令有缝,三面矮屏高一尺二寸,作栏以布漆画梅,或满粉洒金亦可,下用密穿棕簟,夏月内张无漏帐,四通凉风,使屏少护汗体,且蚊蚋虫无隙可入。入冬月,三面并前两头作木格七扇,糊以布骨纸面,先分格数,凿孔挨装纸格以御寒气。

二宜床,宜寒宜暑,有四柱顶板,有三面矮屏和围栏,栏以布漆画梅花,或洒金沥粉,夏日张蚊帐,冬日三面装木格扇,格扇上糊纸,如同房屋一样可以抵御寒气。在南方雕花床上,都可以看到二宜床的踪迹,床上有顶板、床柱,柱之间有围栏,只是已从布漆画梅花、沥粉洒金发展成雕刻金漆的木雕大床。

3.1.3倚床

形似凉床,可坐、可倚、可卧,是可以调节坐卧角度的床。高濂在《遵生八笺》中还设计了倚床。倚床可以根据使用的要求来调整高度,倚床高一尺二寸,长六尺五寸,用藤竹编成,不用木板,重量极轻,儿童也能搬动,床上有倚圈靠背,靠背如镜架,可以撑放活动,以改变高低角度,睡卧偃仰自如,观书,花下赏月时可以随意调整高度。清人李渔《一家言居室器玩部·床帐》说:“至于枕簟被褥之设,不过取夏凉冬暖,请以二语概之曰:求凉之法,浇水不如透风。致暖之方,增纱不如加布。是予贫士所知者。至于羊羔美酒,亦足御寒,广厦重冰,尽堪避暑,理想固然,未尝亲试。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此圣贤无欺之学,不敢以细事而忽之也。”夏有凉风秋有月,清风明月不须分钱买,床与厅堂的取凉之法,皆在于透风,所以都装有木窗与槅扇,冬日糊纸透光挡风,夏日则尽去隔扇以透凉风,所谓“透风漏月”之轩,冬夏咸宜之床,莫不用此增减之法。

雕花大床的棕棚,又分为两层,一层为藤棚,细致光滑,实宜于夏,一层棕棚,坚实柔软,实宜于冬,冬夏咸宜之床有冬夏咸宜之棚,宜人护体养生之术,皆见于床。夏天,床上铺竹簟,冬天用蒲席。《释名·床帐》:“榻登,施大床之前,小榻之上,所以登床也。”床榻之前放置一个足踏以便上床及安放鞋子,榻登可以用花梨木、楠木、柏木或大理石镶嵌。南方福建等地的雕花大床榻登装有抽屉,可放什物。

二、雕檐画柱架子床

3.2.1架子床

架子床,就是带顶架的床。架子床便于挂蚊帐,其顶板又可以蔽风防尘,因其实用渐成定制。架子床四角立柱称四柱架子床,是通常所见的形式。贵重的架子床在前面两柱之间再立两柱为床门,称六柱架子床。六柱架子床中间床门宽两侧窄,两侧安装门围子,所以又称为“带门围子的架子床”。明代六柱架子床,冬季挂棉床帐遮风保暖,夏季挂纱床帐驱蚊纳凉,中国传统木结构房屋高大宽敞,卧室结构有明堂暗室之分。冬夏二宜床形成了一个相对狭小的空间,有利于冬天保温又具有隐密性。

夏天卧床蚊虫骚扰,必须设有蚊帐,床帐的支架简易的用竹竿临时搭架,使蚊帐有骨,讲究的则立四柱,李渔《一家言居室器玩部·床帐》说:“用不蛀不细之竹,制为一顶及四柱,俟帐已掛定而后撑之。是床内有床,旧制之便与新制之精,二者兼而有之矣。床顶及柱,令置轿者为之,其价颇廉,僅费中人一饭之资耳。”从以竹竿撑蚊帐至床立四柱,是架子床的演化成型过程。

明代黄花梨六柱架子床是六柱架子床中的极品。架子床做工尺寸有严格的定制,明《鲁班经匠家镜·藤床条》曰:

下带床方一尺九寸五分高,长五尺七寸零八分,阔三尺一寸五分半。上柱子四尺一寸高,半屏一尺八寸四分高,床岭三尺阔,五尺六寸长,框一寸三分厚。床方五寸二分大,一寸二分厚,起一字线,好穿藤。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有一张明代黄花梨六柱架子床,床长226、深160、总高242厘米,陈增弼先生对这张床的样式有如下的记述:床边抹厚重,束腰小,床腿为内翻马蹄,勾裹有力,床屉托撑四根,棕屉、藤屉铺陈。为了保证床体不变形,还用四根床架撑支撑于两个大边之间,做工考究。用攒接法做十字连方围子,方作委角,方中又攒四曲角,显得疏朗隽秀。床顶四面挂檐为短料攒接灯笼锦图案,下面衬以实板牙条。

王世襄《锦灰堆·卷一》记有明式黄花梨门围子架子床,此床高225.1,宽226.1,深156.4厘米,床身为高束腰式,托腮上安竹节纹短柱,分段嵌装浮雕螭纹束腰。床牙板稍稍退后,与四足直线相交,使腿足肩部的兽面更加突出。足底雕虎爪攫球。牙子正中雕卷草灵芝,左右螭龙张吻伸爪相向。花纹宽而平,以衬托创面以上的透雕花纹。

床门围子用横料分为三截。下截装透雕螭纹绦环板,中截在海棠式开光内雕异兽透雕寿字圆光,祥云瑞日,山石灵芝,上截安圆形卡子花一朵,间以螭龙,挂檐绦环。门楣子下的花牙子都刻螭龙,全床以浮雕、透雕花纹相呼应,制作精细繁缛,富丽堂皇,雍容大气,无雕饰过度,重复堆砌之嫌。

架子床在明清时代是最常见的雕花大床,具有明式家具的简洁、疏朗,大方而又非常实用,无论是六柱还是四柱,都具有线条挺拔的特点,床上的雕花又恰到好处,一般在牙板和床围上雕凿图案花纹。如今,许多做雕花大床的工匠已经故去,空留下一张张雕镂剔透的雕花床。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杭间《手艺的思想》对架子床有一段真切的记述:

我的母亲告诉我,镇上最高明的老油漆匠也过世了,临去世前还惋惜没有带徒弟,枉把一身手艺都带到他自己亲手做的棺材里去了。老油漆匠是我家的邻居,是方圆数个乡镇有名的架子床油漆匠。我的老家靠近木雕之乡东阳,但是民间用品却很少用木雕,原因是太奢侈,因此,那由明代架子床演变而来的柴木架子床,便以油漆画作装饰。明代架子床的贵重除了时间的因素以外还在于用料的讲究,多用黄花梨木精制而成。

晚清至民国民间架子床多就地取材用料,称为柴木家具,没有材质的美感,唯有靠油漆雕刻彩绘装饰。

3.2.2迎架子

明媒正娶发嫁妆,威风凛凛架子床。男婚女嫁,人道之常,讲究门当户对,明媒正娶,婚娶为人伦大礼,有关名教纲常,世事风化,人伦有五,夫妇为先,大礼三千,婚姻最重。“夫婚姻者,百礼之首,婚姻不正,则他礼难稽。”所以婚姻为风化大关,纲常重典。在备嫁妆时,女方必定悉心打造雕花床,作为凤巢。架子床作为嫁妆,通常由女方家庭承担,同时置办的还有樟木衣箱,脸盆架之类的家具,等到迎娶的时候,由娘家雇人吹吹打打,抬着送过去,由于架子床是最重要的家具,这种仪式俗话就叫“迎架子”。架子床是一户人家的脸面,所以往往不惜财力,费工耗时,精雕细凿,将人生所有的美好祝愿都雕刻在床上,以取其吉祥。雕花架子床进入洞房以后就深藏于卧室,不再为外人所见。在十年动乱的浩劫之中,由于雕花大床藏于民宅之内,奇迹般的保存了下来。尽管床腿已经班驳,卧席已经洞穿,主人已经故去,然而百年雕花架子床一旦重现天日,依旧光彩夺人。上海、苏州同里、浙江乌镇、江苏扬州先后建立了雕床博物馆,濒临艺绝人亡的雕花大床重新焕发出迷人的光彩。藏于卧室深闺的雕花大床,被时代的潮流汇集到展厅之中,作为历史文化的遗迹,重新得到人们的审视。

三、牙骨镶嵌宁波床

3.3.1宁式床

清代的雕花大床有多种工艺形式,如徽州雕花床以全漆木雕为特色,木材是以杉为主,用料硕壮,浙江宁波雕花床以柏木、花梨木、红木等多种木材打造,床面多为柏木与红木嵌牛骨雕花,有白头红心之说,寓意夫妻相爱白头偕老,有牙床雕花的美感,用红木、花梨木为床面,以榉木为床身。宁波古床华丽精巧,造型轻盈又不失韵致。

宁波床又称宁式床,用花梨木为板,柏木为框,牛角镶嵌人物,博古,用工考究极其费时费料,是江浙地区婚床的常见款式。鲁迅《阿Q 正传》写道“秀才娘子的一张宁式床先搬到土谷祠”是阿Q 想女人时的直接梦想之物,“箱子抬出了,器具抬出了,秀才娘子的宁式床也抬出了,……抬的自己有些不信他的眼睛了。”阿Q 神牵萦绕的秀才娘子的宁式床即是秀才娘子的性别与身份的象征,又是阿Q 性幻想的证物,当然也是秀才家境富有的标志,阿Q 对秀才娘子的宁式床恋恋不舍,表达了阿Q 被压抑的性饥饿。

3.3.2竹节床

《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曰:

西南夷者,在蜀郡徼外。有夜郎国,……夜郎者,初有女子浣于遁水,有三节大竹流人足间,其中有号声,剖竹视之,得一男儿,归而养之。及长,有才武,自立为夜郎侯,以竹为姓。“夜郎侯自封为侯,人称竹王。以竹节形雕刻的大床,其立意在于求子。在一座庵堂里,一位老尼圆寂以后,遗留下一张木雕竹节宁波床,这刻木为竹的木雕宁波床含有竹王典故的寓意。宁式床脸都用绳文图案,缠绕成如意形状的回文,有万年不到头的寓意,表达了夫妻合和长寿的祝愿。这种床罩用整块花梨或红木料雕刻而成,中间嵌以用黄杨木雕刻的八仙、寿星、仙姑和石榴、佛手、寿桃等吉祥物,寓意福禄寿禧,吉星高照。

宁波床最具有象牙床的遗韵。宁式拔步床,宁式架子床,是雕花大床中的典雅床式。宁式拔步床有飘檐、踏廊、花窗,隔扇裙板上嵌满牙雕人物、楼阁、亭台图案。床柱上面也布满镶嵌图案,如暗八仙和双鱼,双馨等纹饰,在精雅中显得富贵。宁波床在江南地区广为流传,成为雕花大床的独特样式。宁波床做工细腻,床门以绳缎为装饰,缀以床联诗句,其床联有:“咏鸡鸣而北警,占熊梦以呈祥”,或者在床面板,辐扇上绘以彩画,以麒麟送子,吹箫引凤或历史人物故事为题材,给雕花床以丰富的人文内涵。床上嵌诗,嵌木雕人物,使宁波床更显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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