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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悟沧桑水(4)

枫叶荻花,秋境甚密。寒香草的飞絮挂得无处不在,逆光远看,白亮晶莹得让人无限怀想,当寒意霜降时,只有寒香草的身姿逆风飘动,寒香草的蒲黄飞絮,满天飞翔舞动,只要有一洼湿地,寒香草即便是在生命寒冷的季节里也留下明春的迹象。

一席野火烧来,原野上枯草一并汇入燃烧的行列,熊熊燃烧升腾的生命中,也有寒香草加入其中,大地上的万物都逃不开生老死枯的过程,卑微的弱小的倔强的不曾骄傲过的寒香草,随着火势化成另一种状态,它又把自己交还给大地,新一轮的生命明春又将在脚下启程,追逐着阳光,播撒着欢快与幸福,比尘埃还轻的寒香草的精灵,又在河之洲起舞,挥洒生命的这一程。

生命如花

生命的起降往往是揪着人之心肝的,特别是一些变故,往往是令人痛心不已,那种残缺,那种远逝,那种心中的暗伤,还有追不回的生命,留落下的遗憾,终生在痛着。特别是自己的亲人,忽然间遭遇变故,撒手而去时,那种痛,对心灵造成伤害,往往是一辈子都不能愈合的,更让自己一生都无法轻松无法用欢颜去面对生活。

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不幸发生在我们的身边。比如说车祸,瞬间便让一个家庭破碎了,留不下一句话,没有任何的嘱托,生命灰飞烟灭,还有疾病,我路遇一个人正在行走的过程中,倒地后一会儿就完了,他的女儿呼天抢地的呼喊,无济于事地哀求与嚎哭,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直渗透到我的心中,逝者远去,留给活者的是巨大的痛,无法愈合的伤口,活活地往外渗着悲痛的血。

我的小孩那年九岁,一个帅气懂事的男孩,这生命的活蹦乱跳,始终在眼前,一个鲜活的生命,他的行走犹如一朵花,为我们的生命增添无限的欢乐,一缕移动的光芒始终在我们心头照耀着,我们的欢乐始终是大于烦恼的,孩子虽小,但他一天天地成长,一天天把生命演变得欢快愉悦,我们看着孩子的成长,他的生命中每天都被生活学习注入了不同质地的东西。从呱呱落地啼哭,叫嚷,爬行到站立奔跑,一个鲜活的通体似乎通亮的生命,一步步走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偶尔有点小毛病,也表现出坚强,八岁之前几乎没有打过针,输过液,住过医院,他的生命在我们的呵护下,如此健康地成长着,他偶尔的感冒与持续发烧,往往是令我俩揪心的,那种绷得很紧的心弦,一直附在他的病情之上的,直到他完全好了,我们紧张的情绪才得以缓解。那日他的腿上有了紫斑,继尔连接成片,并且胀肿,这可吓坏了他的妈妈,我出差在外,凌晨三点赶回,才知晓了这事,从天黑到第二天早晨,牵挂揪心的不只是我们夫妇,同样还有他的姥爷,姥姥,由于早些年看过三浦友和与山口百惠演的《血疑》,大家都向白血病上联想而去,这一夜是怎样的无助,胡思乱想与熬煎,推算各种有可能的变故,心都在乱想,加上夜深,我们的各种想法都被无限地放大了,那种说不出来的念头,在脑海中撞来撞去,夜变长了,时间变慢了,一切似乎改变了,这种彻夜难眠加上心理的潜在恐惧,折磨了一群人,一个小小的生命,像花一样盛开的年龄,不该有这样的病痛,不该有这样的伤害,孩子腿上的紫斑,颜色深紫,肿胀得不能行走,犹如一朵鲜艳的花上有一块枯败的斑,翠嫩欲滴的叶片上出现的一块锈斑,生命都是同源,花朵、叶片、孩子都是一样的。

天亮了,我们做了血相等相关化验,老中医诊断为过敏性紫癜,引起的原因是某种药物、某种食品,还有就是物理性的气候所致,在消除这种过敏的过程中,只输了两天液体,孩子的病症开始消退,我们紧紧绷着的心弦算是松弛了下来,这如同我们在给花草树木浇水施肥的过程中,施加了一些产生病变的毒素,才致使花叶得病。孩子和花朵是一样的。我们的心随着放松了,在以后的医治中,有了这样的心理体验,我们便会从容面对。

我们的心中都祈祷着美好的永远驻留,我们本能地回避着各类伤害,我们谁都不希望悲剧的发生,然而悲情往往却这样或那样地与我们结怨,一不小心,我们和我们的亲人,就处在被伤害的边缘,我们的本能在于逃脱每一次不幸与灾难,顽强地像雨后的万物一样,强健地挺起生命的花朵。也许生命在雨中被摧毁,也许花朵也会凋萎,但生命更该是一个完整的过程。因为生命时时刻刻都如花绽放。

接力

一只羊的价钱,一篮子鸡蛋,一头毛驴,还有一头骡子,所有的家当和值钱的东西就是这些了。这与二十年前是何其地相似,我在南方一所师范大学里读书,我基本的路费就全靠这些东西了。谁知,二十年后我在东北上大学的侄子也要靠它们了。望着暮色渐沉的贺兰山,我守望中的家园是那样地沉沦而又无可奈何,这块贫瘠的土地上,诞生的梦想快要变成了现实,而前行的脚步依然艰辛。

我打电话给庄子上的亲人,接电话的是我的侄女,她怯生生地告诉我,她妈妈拉着一头驴去赶集了,是想把驴子卖了,凑够这个月大学里的费用,我哑默了。二十年前的一幕忽然闪现,那时我家只有一头骡子,是田地里最重要的生产力了,父亲为了给我寄钱上学,把骡子卖掉,再买头驴回来,把中间的差价当作我的学习费用了。每当这一幕浮现,我的心头便酸涩痛楚,我父亲的双腿处在残疾的边缘,要想让这倔强而又陌生的驴子乖顺起来,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想象得出一双残障的腿,瘦弱的身体是怎样和犟驴进行一场又一场斗智斗勇,对抗是如此的激烈,父亲胳膊上的疤痕,腿上的伤痛,还有一次次摔倒在地里的坚持,这是怎样的一段日子,而我对这一无所知,我在遥远的八千里之外。

极度的物质贫乏没有摧毁父亲对生活的信心和希望,父亲用自己脆弱的智慧,保障着他儿子学业的供给,那头被驯服的犟驴,扛着力量为我的家耕耘着,我们在薄瘦的田地里,把所有的收获转化成一次次的学费,养了一年的猪,临近年关时,就把它整个地卖掉,过年我回来时,父亲还是要蹒跚着双腿,走到集市上,为儿子的假期和全家的团圆再增添些荤腥和营养,我那时的情感是如此的粗糙。

为了一个人,一个家庭要倾巢出动,不惜任何代价,节省下一个鸡蛋,一只羊全年的饲养,一家人天亮就去劳作,父亲的腿是怎样忍住了剧痛,坚持了一天又一天,我的大学里的几年,父亲是怎样熬过去的,他对谁说过,没有,从来都没有,一家人默默地扛起,带着笑容,永远灿烂地面对着我。父亲已逝,等一切在我心头回过味时,我的遗憾扩大了,父亲巨大的爱无言地弥漫在我的心间,我的回报和孝敬,还没有开始,父亲就永远地远逝了,其实父亲从来也没有期望着这种回报,他只是默默无言地往前走,永远慈爱地微笑地望着他的儿子。

现在,我的哥嫂还要在同样的土地上,为了我侄子的学业,重复着父亲当年劳作辛勤的身影,又一代的人在接力,在努力地改变自己孩子的境况,唯有这样才能卸下心头的责任,卸下自己心中那些不成条文的承诺,在一片贫瘠的土地上,一代人又一代人重复着相同的梦想,付出更多的汗水和努力,我哥在工业园区里打工,尽自己的所能和力量,顾着儿子的学业和家里的田地,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孩子上学的这段日子,便是全家最负重的日子,痛并且欢快着,相同的美好梦想在前方烛吸着我们。

我的孩子走在上学的路上,相对地无忧无虑,在他父亲的庇护下,他的行走相对地容易些,我也在文字的土地上用另一种方式耕耘与收获,构筑起属于自己的土地和梦想,父亲远去了的背影,哥嫂艰辛的努力,组成了我的后背景,我在博大无边的父爱的庇护下,站立着,望着家乡的方向。春天的流水已带走了一切枯寂,大地上的万物正蓬勃向上,绿野一望无际地铺开,祥云高悬,一切不幸的声音已远去,唯有坚强的灵魂,一直立在云端,不舍不弃地望着我们,望着这块土地上所有升腾而起的梦想。

图谋境界

素食气不浊,独窗神不浊;

默坐心不浊,读书口不浊。

古人抵达清醒,善假借于物,吃素的食,临窗独坐,默想沉思,读书醒脑,在呼吸吐纳间口气清新,远观而精神爽朗,静思内心世界,各类纷争的情绪渐渐明朗,在读书中心游万仞,呼之欲出的文采正沛然于胸。不浊是思维清晰而不浑浊,事事洞明、人生清亮,远看千山万里雪,只身独钓寒江水;一种人生清醒的状态。

古人修身做学问,于冬天中蛰伏,比如图谋,困己于冬日,守口如瓶中,思维激情涌动,困于冬,做一种久远的想象,运筹帷幄,谋一种长远,扭转乾坤。谋于无形,胜于不争。

智慧用于众人所不知,而能力用于众人所不能。潜伏中蓄势积力,静中伏虎,潜龙勿现,于冬藏中积蓄大势,只等春雷一响,破壳而出,冉冉而升,或渊或跃,一鸣惊人之后,逢春而呈蓬勃发展之势,越滋养越旺,终成挺拔威武之躯,于夏日而成繁盛旺势,至顶极,而达到阳气之顶峰。夏至一过,阳气慢慢衰竭,又一轮回开始,阴阳相替,达到一种无极,顺应自然之规律,最终成就一番伟业。一个人所要抵达的彼岸以及途中的一切,从蓄势冬藏,终抵秋实之景。

在河滩

黄河东移,不舍昼夜地淘洗着东岸的尘沙。在宁夏北部,自兵沟汉墓到汉护堤的狭长地带上,河水把一切都改变了,那些深藏千年的秘密,忽然间露在我们面前,兵沟的棺木悬于黄土绝壁之间,半明半暗地告诉我们,大汉王朝的千古幽梦,裸露在我们今天的时光中,在河滩地上,马兰花幽蓝的花瓣,迎风笑着,冲积扇下的河滩地上,生命的沛然与冲动无处不在、从南到北,河滩地潮湿而多情地吟唱着,平缓的河水下面,潜流淘洗着沙岸,那些厚实的泥土,一寸寸地坠落在河谷中。

而河西则是另一番令人陶醉的景色,大片大片的河滩地处女般地裸露着,新鲜的刚刚沉积下来的泥土上,新栽的树木落地生根,呈现出生命的茁壮与茂盛,万顷河滩欢快地展开,展开一种博大的内容,盛下飘过的浮云和阳光,阳光彻头彻尾地照耀,河滩地上能孕育一万种生命,一万种诗情,河滩地上开始有生命的追逐,有水草肥美,还有小小渐成风景的树木,而沙枣林已是盘根错节地居守一方河滩地,渐成气候地聚集在一起,它们的蓄势待发,成全了空中的飞鸟,树下的奔物,有择水而居的,有攀枝筑巢的,也有寻觅猎物的,生命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沙枣林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歌唱声,生命的种种迹象越来越明显,在这里野生的一切,唱着主角,它们成了这里的主人。而我们仅仅是过客而已。河滩地上有的是花花草草,有的是忽然间奔窜至此的游物,有的是拓荒者的脚步,河滩地肥,一颗种子落下,立刻便有生命向上拔节的声音,燎原成“风吹草低见牛羊”这种满满实实的生命情态。

田野在河滩地之外,田野上成熟的农耕文明,整齐划一地排列在村庄四周,林带、沟渠、阡陌织成一道道富裕的网,让辛勤和劳作结出硕果,河滩地是一块生疏了的肥膏之地,飘来的絮,飞起的尘,落在河滩地的沟汊中,便生出满满当当的生命来,这里的河汊曲折蜿蜒,缓流的河水,水中的浮鸭与野鹤,旁若无人地立在水中央,寻觅着时光的遗物,林子深处是沁人心肺的野花香气,混着馥郁的沙枣花香,这种香气能飘在几十里之外,这是河滩地给予我们的最好的礼物。紧接着,拓荒垦植的人们,开始向河滩地进发了,一垄垄的河滩地,翻犁晒晾之后,禾苗稻谷开始播种,大把大把的希望,在汗水智慧之后,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收获,这是河滩地馈赠给父老乡亲最为沉甸的礼物。

河滩上的风景,生动异常,长河上的落日,熔金一般地铺开,金黄耀眼的母亲河,宽大的衣袖包裹着岸上的万物,平缓的沃野上,安康富足的百姓,河滩地的馈赠,以及傍晚时分林子里袅袅升起的散漫雾纱,将这里辉映得宁静而安详,白练般飘动的河汊,随风轻摇的蒲苇,跃动的水禽,演绎着水乡泽国的妩媚与多情,走过河滩地,脚下松软的泥土,身旁满眼的翠绿与鹅黄,嗅闻着泥土的野香飘来散去,就一个人野野地走或停下来嗅。

河滩地,搁置在荒漠与绿洲之间,承载着生命起起落落的冲动。

空折枝

能送人玫瑰的时候,不要等,等得花朵枯萎了。能远行感受生命欢悦时,不要等,等得心死、腿老、不能动弹了。当下我们的心态是那样地健康,社会环境又是如此地和谐与安定,我们在体验生命的欢乐,体验阳光下一切美好的事物和美好的生活。由于我们顾及将来某些不确定因素,故尔才犹豫、徘徊,对已定下的美好许诺没有兑现,所以我们就迟迟不能动身,迟迟地等在门外,心灵里若隐若现那些未曾实现的美好。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该是人生的一种遗憾。我倾慕那些送行将生命与诗情融合在一起的人。“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佩剑走在四川的秀水青山中那个人,走在“桃花潭水深千尺”的情谊中,走在“黄河之水天上水”的雄浑中;骑驴入剑门的诗魂,“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得意书生,醉倒在杏花村的“欲断魂者”,人生处处是美景,人生处处能得意,才华与生命的激情一融合,就会酿造出千古豪情,千秋绝句,“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伟人在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唯有苍茫大地,才是诗情与生命行走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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