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大雨,将她禁锢在了画室小小的一角。许染抬眼看了看窗外,一片水汽蒙蒙,天空也是阴沉沉的乌云密布,完全没有正午十二点的迹象。她偏爱白色,不喜浓墨重彩,喜欢简简单单的速写,一张白纸,几笔就勾勒出轮廓。
师承那人,也传下了他的风格。
许染收了画具,手指在手机上流畅地打出一串号码,按下拨通。
无人接听。
再拨一次,依旧是几次嘟声。
画室里有几盆盆栽,许染面前窗台上刚好有一盆。不知名的水生植物,放在晶亮透明的玻璃容器中,碧绿的颜色,像草一样的叶子,根系全部在水中滋养着,似乎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不靠泥土也能顽强存活。许染一时闪了神。
电话被接通,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喂?小染?……怎么不说话?”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略显苍老。
“是我……爸爸。”一时倒没了话题,两头沉默。
“爸爸,我这里下雨了,你那里呢?”许染先开了头。
电话那头一声憨笑,“我这里阴森森的,肯定会有场突如其来的雨。”
她有没话找话的嫌疑。“爸爸……你……现在在哪?”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小染……我很好……不用担心。”
“我回国了,爸爸。”
“我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许染忽然觉得她的话费貌似有些多……
“小染……还有事吗?”
“大伯和伯母叫你有空去他们家吃饭。”
“好……等过一段时间……我先挂了。”
“好,再见。”
挂了电话,心里有些空落落的,看看窗外,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算了,听天由命吧。
白纸上是一朵残败的荷花,花瓣零落,浅浅几笔,勾勒出神和形。
那是那年盛夏的午后,她无意中窥探的小小秘密。
她尚年幼,不懂事地问爸爸要小熊,爸爸却伸手将她挥到地上,明明是她的生日。她不知道爸爸怎么了,只是那一天,他似乎心情很不好。
她躲在墙角,用双臂抱住自己小小的身子,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那是一年见不到几次面的爸爸啊,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午后阳光很刺眼。
她在自己的屋子里安静得出奇,蹑手蹑脚地走进爸爸的屋子,爸爸不在。只在地上捡到了一幅荷花,盛放的荷花,只是被撕得不成样子。她偷偷捡起来藏好。
她走出老屋寻找爸爸,在一个转角,她看到了爸爸和一个阿姨。她藏在远处,听不到他们说的话,但能清楚地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不是那么愉悦,他们在吵架。
那个夜晚,爸爸喝醉了酒,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后来,她才知道,那个阿姨,其实应该叫妈妈。
世上的人千千万,谁能保证一辈子只爱一个人?谁又能保证一辈子只画一幅画,为了那一个人?
许染看着自己的画发呆。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又是秦小穆。
“小染,周末陪我去给航航挑生日礼物,不许推辞。”
“貌似还有几天才周末,又貌似你家航航生日是下个月十号,还有半个多月,你着什么急?”许染无力叹息。
秦小穆呵呵一笑,“我刚刚在想,实在忍不住就给你打了电话。”
“你……真是的,那小家伙,几个星期不见,有没有长高?”许染问。
“有吧……不说了小染,我刚刚看到主编了,我先挂了。”电话中瞬间传来挂断的声音。这究竟是什么速度?
雨势已渐渐变小。隔着窗户,望见一把伞,淡雅碎花,倒有几分恬淡之意。
几步而已,她迈不出第一步。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意念,生生将这种思念挑拨开。只是一把伞,八年,那种感觉还未消失。
撑伞的人进了画室,伞合上的瞬间,许染稍稍有些失望。是啊,怎么可能是她。
看起来是一个大学生。那女孩笑脸盈盈,不知是不是在看她。
“同学你好。”是在对她说吗?似乎画室里确实只有她们两人,她应该承认她长得太年轻,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她回以一笑,不做其他描述。
那女孩很有活力,让她想起了那时的自己。
“哎,同学,我不是美术系的。”女孩遗憾说道,话锋一转,甜甜一笑,“但我男朋友是。你一定认识他对不对?我来帮他拿画。”俨然是一对甜蜜的小情侣。
那女孩见许染不答,“同学,下着雨,怎么还在这儿?是不是没有伞?”
许染一愣,点点头。
女孩将她那把碎花伞给了许染,又在画室里找了一把黑色的。“我男朋友有在画室放伞,那把你拿去用,快走吧。”
许染在惊讶中道了谢,那女孩笑着对她说不客气。
碎花伞。她说过只有宁静淡雅的碎花才能遮住她的霸气。所以,碎花裙子,碎花床单,碎花上衣,碎花伞,简简单单……阿豫,沉寂在她心中好久的名字。
我在阴沉的天气想起了你
空气中能触碰到你的气息
可是,我是那样无力
无法将你,尘封入回忆
一个人唱的是独角戏,两个人是双簧,一堆人,他们不介意来个大合唱。
Z大门口处,雨已停,风又起。
“又不是没伞,干嘛把自己淋成这样?”来人是迟晔。果然老天对她的考验不止八十一难,结束个暗恋都这么费劲。
“人家伞太漂亮了,没舍得。”许染干笑道。
“先去把自己弄干,然后再去别处。”迟晔厉声说道,语气倒有些像她的长辈。
“哦……一会儿就去……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导师请教一些问题。”迟晔淡淡道。
许染点点头,“那你去吧,我先走了。”
空洞疏离的对话,火候掌控的刚刚好。
“好。”迟晔只答了一字。
走得稳妥,看不出分毫不妥。衣服湿了嘛,风一吹就会干,干嘛劳心费力地去弄干?
许染一扯嘴角,摆了个潇洒的表情,不那么潇洒地出了门,地上有积水,走的太急,溅到了身上。果然雨天不是什么好天气,连老天都欺负她。
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碎花伞,许染小心地将伞收起,伞上还有水珠,不能立时收好。“早知道不给自己添麻烦了……”
许染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顾学长,出来,请我吃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