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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白居易

白居易(公元772年—846年),字乐天,晚号香山居士。原籍太原,后迁居下邽(今陕西渭南东北)。一生以44岁被贬江州司马为界,可分为前后两期。前期是兼济天下时期,后期是独善其身时期。白居易贞元二十六年(公元800年)29岁时中进士,先后任秘书省校书郎、至尉、翰林学士,元和年间任左拾遗,写了大量讽喻诗,唐武宗会昌六年(公元846年)去世。

原文

宿紫阁山①北村

晨游紫阁峰,暮宿山下村。

村老见余喜,为余开一尊。

举杯未及饮,暴卒来入门。

紫衣挟刀斧,草草十余人。

夺我席上酒,掣我盘中飧②。

主人退后立,敛手③反如宾。

中庭有奇树,种来三十春。

主人惜不得,持斧断其根。

口称采造家④,身属神策军⑤。

“主人慎勿语,中尉⑥正承恩!”

注译

①紫阁山:终南山的一个有名山峰,在长安西南。

②飧(音孙):熟食。

③敛手:交叉双手拱于胸前,表示恭敬。

④采造家:掌管采伐木料、建造宫殿的人。

⑤神策军:中唐时期皇帝的禁卫军。

⑥中尉:即神策军头领护军中尉,由宦官担任。此诗所指的“中尉”即最有权势的宦官吐突承璀。作者另有《论承璀职名状》,反对他兼充“诸军行营招讨处置使”(各路军统帅)。

赏析

这首诗,就是作者在《与元九书》中所说的使“握军要者切齿”的那一篇,大约写于元和四年(公元809年)。

当时,诗人正在长安做左拾遗,为什么会宿紫山北村呢?开头两句,作了说明,原来他是因“晨游紫阁峰”而“暮宿山下村”的。紫阁,在长安西南百余里,是终南山的一个著名山峰。

“旭日射之,烂然而紫,其峰上耸,若楼阁然。”诗人之所以要“晨游”,大概就是为了欣赏那“烂然而紫”的美景吧!早晨欣赏了紫阁的美景,悠闲自得往回走,直到日暮才到山下村投宿,碰上的又是“村老见余喜,为余开一尊”的美好场面,其心情不用说是很愉快的。

但是,“举杯未及饮”,不愉快的事发生了。

诗是采取画龙点睛的写法。先写暴卒肆意抢劫,目中无人,连身为左拾遗的官儿都不放在眼里,使人不能不产生这样的疑问:“这些家伙凭什么这样‘暴’?”但究竟凭什么,没有说。直写到主人因中庭的那棵心爱的奇树被砍而忍无可忍的时候,才让暴卒自己亮出他们的黑旗,“口称采造家,身属神策军”。

一听见暴卒的自称,就把“我”吓坏了,连忙悄声劝告村老:“主人慎勿语,中尉正承恩!”讽刺的矛头透过暴卒,刺向暴卒的后台“中尉”;又透过中尉,刺向中尉的后台皇帝!

前面的那条“龙”,已经画得很逼真,再一“点睛”,全“龙”飞腾,把全诗的思想意义提到了惊人的高度。

绝妙佳句

举杯未及饮,暴卒来入门。

紫衣挟刀斧,草草十余人。

夺我席上酒,掣我盘中飧。

主人退后立,敛手反如宾。

原文

琵琶行并序

元和十年①,余左迁九江郡②司马③。明年秋,送客湓浦口④,闻舟中夜弹琵琶者,听其音,铮铮⑤然有京都声⑥。

问其人,本长安倡女⑦,尝⑧学琶琵于穆、曹二善才⑨。年长色衰⑩,委身为贾人妇。遂命酒,使快弹数曲。

曲罢悯然,自叙少小时欢乐事,今漂沦憔悴,转徒于江湖间。余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觉有迁谪意。

因为长句,歌以赠之,凡六百一十六言,命曰《琵琶行》。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撚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曲罢常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舱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

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

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

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

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注译

①元和十年:即公元815年,元和唐宪宗李纯的年号(公元806年—820年)。

②九江都:本来叫江州,在江西省九江市。

③司马:官名,刺史的副职。

④湓浦口:湓水进入长江处的渡口叫湓浦口,又称湓口。

⑤铮铮:象声词,形容金属相碰撞的声音。这里用以形容弹琵琶的清脆声。

⑥京都声:在京城长安流行的音乐。

⑦倡女:倡同“娼”,这里指歌女。

⑧尝:曾经。

⑨善才:唐代时技艺高超的曲师的称呼。

⑩长年色衰:年纪大了,容颜衰老了。

委身:将自己托付于人。

为贾人妇:做商人的妻子。

遂:于是。

命酒:吩咐人设酒宴。

快弹数曲:畅快地弹几支曲子。

悯然:忧愁的神色。

转徙:辗转、迁徙。

出官:由京官贬为地方官。

恬然:坦然,恬静。

斯人:比人,指琵琶女。

迁谪意:被降职外迁不愉快的意味。

为长句:作七言古诗。唐人惯称七言古诗为长句。

歌:吟咏、朗诵。

之:代指琵琶女。

凡:总共的意思。

命:给事物命题。

行:乐府歌词的一种体裁,与“歌”类似泛称为歌行。

浔阳江:指长江流经九江市北面一段的别称。

瑟瑟:风吹草木发出的声音。

主人:作者自称。

管弦:管,弦乐器,泛指音乐。

醉不成欢:酒虽喝的多,但没有什么欢乐。

客不发:客人不开船出发。

寻声:随着声音寻找。

欲语迟:想说话却又迟疑。

移船相近:把客船移近琵琶女的船。

回灯:把等拨的更亮。

犹:还。

轴:琵琶上端有四根轴,用以系弦,转轴可定弦的松紧。

掩仰:用掩仰的手法弹出低沉,忧郁的声调。

思:思绪,情意。

似诉:好像在说。

嘈嘈:形容声音沉重舒长。

切切:形容声音细促急切。

幽咽:低声的哭泣,这里形容声音微弱,若有若无。

难:形容滞涩不畅。

如裂帛:声音尖锐,像撕裂丝织品的声音。

沉吟:满怀心事,欲言又止的迟疑样子。

敛容:显出严肃而恭敬的样子。

秋月春风:指青春岁月。

老大:上了年纪。

重唧唧:更加叹息。

帝京:皇帝住的京城,指长安。

更坐:重新坐下。

赏析

白居易把自己的诗分为讽喻、闲适、感伤和杂律四类,最为流行的是他的感伤诗如《长恨歌》与《琵琶行》。它们在当时已享有盛誉,是“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它们被并称为“古今长歌第一”。

全诗层次分明,可分四段:从开头到“犹抱琵琶半遮面”为第一段,由送客写起,介绍了时间、地点、人物、环境,为后面的叙事做了必要的交待。

从“转轴拨弦三两声”到“唯见江心秋月白”为第二段,着力描绘琵琶女精湛的技艺和音乐的强烈感染力,及其“幽愁暗恨”。

从“沉吟放拨插弦中”到“梦啼妆泪红阑干”为第三段,写琵琶女自叙昔盛今衰,嫁作商人妇的不幸遭遇,以说明“幽愁暗恨”的原因。

从“我闻琵琶已叹息”到结尾为第四段,抒发了诗人对琵琶女的同情和自己不幸被贬的怨愤。

《琵琶行》在艺术上有很高的成就。长诗善于运用细节描写,突出人物的性格;运用景物描写,渲染环境气氛。在景物描写中,则以秋江月色,前后映衬和照应,使浓厚的抒情气氛贯穿于全篇的叙事之中。同时充分运用明白如话而富有音乐美的语言和生动的比喻,使琵琶女转化为具体可感的艺术形象,给人以丰富的联想,产生了引人入胜的艺术魅力。全诗虽长,但写来却挥洒酣畅,如行云流水,一气贯注,扣人心弦,在唐代的长篇叙事诗中,为最突出的名篇之一。

绝妙佳句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原文

问刘十九①

绿蚁②新醅③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④?

注译

①刘十九:即刘轲,河南登封人。十九是他在兄弟辈中的排行。

②绿蚁:新酿未经过滤的酒,上面浮有米渣如蚁,略呈绿色,故称绿蚁。

③醅:未经过滤的酒。

④无:疑问语气词。

赏析

这是一首以诗代柬的短笺。内容仅仅是请友人前来饮酒,但经诗人点染,却是那样的情趣盎然,另有一番境界。诗开门见山地点出新酒,接着层层进行渲染,但却留有余味,是“以眼前事为见得语”的“清潜可爱”的诗篇。

绝妙佳句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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