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景象一遍遍的在眼前回荡,冷风吹过,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紧紧贴在肌肤上,一阵冷意,鸡皮疙瘩站了起来。
“师父。”低低的喃道,她掀被下床,匆忙的穿了鞋便冲出门去。
天才蒙蒙出亮,灰色的天边,透出隐约的金光,镶着银色边框的日晖初露光彩。砖石小路上,还是昏暗的一片,雨然痴痴的站在那里,遥望着远方,表情是迷茫又是担忧,充满了光彩的大眼睛,此时难得蒙上了几分阴霾。
“雨然。”翠篱不知从哪飞了出来,静静站在雨然的肩上。
“翠篱,翠篱……告诉我,师父没有事对不对!”最后一句话,情绪有些失控的雨然几乎是尖叫着说出来的。
翠篱犹豫了一下,道,“……仙尊没事,你多虑了。只是仙尊说有事,让你回去一趟。”
雨然定定的看了翠篱,有些复杂的目光让翠篱不自在的回过了头。
“我知道了,天亮我就启程。”
“嗯,再去睡会儿吧。”
“好。”
这是翠篱和雨然最平淡,看起来最安静的一次对话,各自内心中的汹涌却是心中自知。
回到床上,再无睡意,张着眼睛呆呆的望着床的顶端,心中一幕幕的浮现了师父的悉心教导,师父绝世的容颜,师父无双的风采,心脏跳动的频率奇异的加速着。
眼前总是阻挡着的迷雾被无声无息的拨开,一下子清明了许多,闪烁不定的星眸安定了下来。
无论那个梦是真是假,她一定要陪在师父身边,不管别人怎么看,无论师父是否愿意看见她,她只希望顺着自己的心意。
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到,每每想起那白如云雾的身影,眼中快要溢出的恋慕以及无法掩饰的温柔之情。
……
“你没有告诉她吧。”
“没有,按照您的吩咐,只告诉她明日返回蓬莱。”
“嗯,这孩子看似古灵精怪……实则却是敏感多情啊。”
“您的身体……”
“无碍,时辰尚早,你也再去休息一下吧。”
“……是。”
……
“陈伍哥?你这是?”雨然刚找到个地方准备开始御剑,却惊讶的看见了陈伍。
“掌门急招。”他简略的道。
“哦……”想了想,她又道,“那你还和我一起回来吗?”
陈伍愣了一下,摇摇头,“应该不会了,掌门此番急招必是有要事,也许会另派他人送你回来。”
“……哦。”雨然淡淡的应了一声,移开目光的一瞬间,眼中闪过一抹怀疑。
……
端坐在勾陈大殿中央的,是白衣依旧的玉千尘,看见雨然归来,他看似很是欣喜,挂着淡淡的笑容,轻声唤道,“然儿。”
久未听见的那比时间任何乐器都还动听的声音,雨然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三步并两步跑到玉千尘面前,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师父,我回来了。”还挂着点点晶莹的泪水,她却是笑颜如花。
玉千尘看着她,一时竟不知该回什么,半晌才道:“……回来就好,先坐下吧。”
雨然依言坐在他的身边,玉千尘轻轻用被盖拨开浮叶,雨然则是低头拨弄着腰上的玉饰,两人一时竟然无言。
“……雨然。”好半晌,玉千尘开口道,“凡间好玩吗?”
雨然想了想,却道,“不好玩。”
“为何?”放下手中茶盏,玉千尘看向她,不解的皱眉。
“凡间全是些势力狡诈之人,每次看到他们就觉得好不舒服。”雨然愤愤道。
玉千尘勾起唇角,“就没有你喜欢的人吗?”
雨然刚想否决,婉宁和欧阳珩萧的脸却又浮现在眼前。
“呃……也不能说没有啦。”
“既是如此,那么看来你对凡间还是有些感情的。”玉千尘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鬓发,感受到他手上微低的温度,雨然瑟缩了一下。
“师父,为什么这么说?”
“然儿,及笄之礼之后,为师希望你能留在凡间修行。”
“诶?”雨然猛然抬起头来,吃惊的看着依旧淡然如常的玉千尘。“师父!”她惊叫道。
“至于原因,待你半年后回来为师再告诉你。”
“可是……”
“无需多言,此事便这么定了,收拾一下,明日便回去吧。”玉千尘突然站起身,丢下这冰冷冷的一句话,便打算离开。
“师父!”雨然急急的拉住他的手,却骇然于那过低的体温松了手,“师父你的手……”
“我没事,你先下去吧……”转过身的玉千尘气息有些许不稳,语调却是依旧的冰冷。
“可是……”
“下去!”惊于他难得的怒气,雨然乖乖的站起身,“……师父您……自己注意身体,雨然……先走了……”说罢,逃也似的离开了主殿。
从未被玉千尘凶过的雨然此时满腹的委屈,水珠在眼眶打转,倔强的不肯掉下来。一边用力的憋回眼泪,一边跑出主殿,连撞到了翠篱都不曾发现。
跑到一半,愈发觉得事情不对头的雨然慢慢止住了脚步。
师父为何无缘无故的发火?为何没有任何原因就要赶她离开?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有什么事必须要瞒着她才能完成?
一连串的疑问,再加上清晨时分那诡异的梦。
想着想着,她擦干了眼泪,决定回去一探究竟。
事实证明,做出回去的决定是正确的。
那个梦,成真了。
悄悄潜回主殿,却见一蓝衣小童扶着玉千尘,白衣上星星点点的红色,如同绽放在黄泉的曼珠沙华那么妖艳。
玉千尘左手捂住胸口,右臂被蓝衣小童搀扶着,步履不稳的走向主殿的上座。雨然从未见过玉千尘这般虚弱无力的样子,他脚步虚浮的几乎每走一步就会摔倒,更别提那白如宣纸的脸色,透明的几乎可以看见其中血管。
那本应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上仙,此时此刻却只能虚弱颓然的坐在那里,干裂了唇瓣,喘着气,由小童喂他水喝。入口的是清澈的山泉,吐出来的,却是血水。
刚停止的眼泪又开始流淌,雨然捂住了嘴,拼命警告自己不能哭出声来,眼泪像是开闸的洪水一般流淌不停,模糊了视线,再擦去,又模糊了视线。
蓝衣小童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只能带着哭腔,微微颤抖着手替玉千尘擦去不断溢出的血迹。
“仙尊,为何不告诉雨然你的伤势?”蓝衣小童用力拭去眼角湿润的地方,有些茬茬道。
“告诉了又能怎样?”玉千尘淡淡道。
“可是……您是为了她才受伤的啊!”
“翠篱!”眼见玉千尘有些动怒,蓝衣小童这才闭了嘴。
为了她?窗外的雨然一愣,可是她下山的时候,师父并没有来送她啊。难道就是那个时候受的伤,但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呢?
“但是,这样她岂不是永远都不知那个陪了她几个月的‘陈伍’其实就是仙尊您?”蓝衣小童道。
“知道又能怎样?”玉千尘咳了两声,竟又咳出了血痰。
“那您所受的苦不就……”
“翠篱,你要知道,在这个世上,付出是不一定会得到回报的。”玉千尘打断了它的话,勾起一抹虚弱却依旧倾尘的笑容。
窗外的雨然,此时早已痴傻。
陈伍哥……竟然是师父?
那个陪伴她,保护她,为她遮风挡雨,一直护她周全的陈伍哥,竟然……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