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的,鸡刚刚叫了头遍吧,翠子就起来了,悄手悄脚的做好了饭,自己垫饱了肚子,打好了绑腿,扎好了缠腰布,看看熟睡的婆妈和儿子,轻轻带上门儿,走到院子里,推起捆装好了两大担子柴禾的独轮车,吱吱扭扭的上了路。今儿城里有大集,这车柴也许能卖个好价钱,要过年了,怎么着也得给婆婆和学儿添点儿么吧。那些居住在城里的人要买柴来烧,这是山里人赚钱的机会。城里人大都也是穷人啊,做小买卖的,出苦力的,一车柴,卖不上几个钱,卖几个是几个吧,总比没有强。
翠子推着车,走着想着。渐渐的,路上的人多起来,大多也都是赶集的。也好,大家凑个伴儿,就算不说话,多了个同路的,也壮胆。到天亮时,翠子已到了城里的集市。
年前的集市总是比较热闹,买的卖的都比平时多,货物也比平时多。翠子扎好了摊子,等着买主来问。
从海上回来,下了船,金锁跟着船老板,带了这批海鲜,也到了城里的集市。快晌午时,出了货,老板给每个人发了该发的工钱,说:“都逛逛去吧,该买么买点么。”金锁于是拿了钱,在集市上逛荡起来。
按照金锁的心愿,是想给翠子买上几尺小花布,给学儿买点什么好玩的玩意儿。所以,他就格外注意那些卖大布的和卖玩意儿的。
金锁买了一块儿蓝花布,揣进怀里,又在小摊子上给学儿买了个糖人儿,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挤挤塞塞的往外走着,摸着口袋里剩下的几个小钱,想着弄点儿什么吃,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人群里的翠子。翠子推着独轮车,正边走边张望着。
金锁喊:“翠子——”
翠子也看见了金锁,愣了一愣,笑了,叫:“金锁哥。”
两人挤向一处,金锁问:“翠子,你来弄么?”
翠子问:“卖柴。金锁哥,你怎么来了?”
金锁说:“我跟着船老板来卖鱼。”把手里的糖人儿一举,说:“给学儿的。”
翠子笑了,说:“你饿不饿?”
金锁说:“饿了。”
翠子说:“俺买点儿么给你吃呀?”
金锁说:“好。”两人挤到一个卖火烧的摊子前,买了几个火烧,挤出了市场。
金锁说:“翠子,你坐在车上,我推你。”
翠子低头一笑,上了车。金锁把糖人儿递给翠子,翠子拿着糖人儿,幸福的像个小闺女儿一样了。
金锁推起车,风一样的向前而去。集市很快被远远的甩在后面,出了城,金锁把车推上了小道。翠子心里十分明白,笑笑,没做声。
金锁推着翠子,在小道上走了一阵,车子一歪,上了一道上梁。“咱走这儿,上了山,吃了东西,咱下山走不远,就到家了。”金锁说。
“好啊。”翠子说。又说:“金锁哥,你不累吗?我下来吧。”
“不用,我有的是力气。”金锁头上冒着热汗。
金锁把车子推到半山坡上,翠子下了车,两个人钻进一片林子里去了。
翠子从怀里掏出火烧,递给金锁,说:“吃吧,趁热。”金锁也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给翠子。翠子问:“么?”打开一看,是一块漂亮的小花布,高兴极了,把头倚在金锁怀里,说:“你真好。”
金锁把火烧掰开,掏出里面的芯子,放到翠子嘴旁,说:“给你吃软呼的,硬的我吃。”
翠子用嘴衔了那火烧芯子,手也捧上了金锁的脸。金锁三下两下咽了嘴里的火烧,迫不及待的把翠子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翠子,翠子,咱俩人儿跑吧,俺一天也不能再离开你……”
“哥啊,俺也是,俺天天想你。”
“咱跑了吧,跑了就没人管得着咱们了。”
“好,金锁哥。”翠子似乎也下了决心。
两个人的热吻缠在一起,身子也贴在一起。
热恋中的两个年轻人,情话有个说够的时候吗?没有。见个面儿难,分开更难。好不容易挣脱出这一次的缠绵,金锁用独轮车推着翠子,翠子的鬓发间插着糖人儿,上了山顶,往山下走去。翠子感觉,两人就跟夫妻一样啊。夫妻是什么样,就是这样啊,两个人一块儿出门,一块儿回家,一块儿过日子。风吹着翠子的头发,翠子的心幸福又悲凉,感慨又酸楚。
天擦黑时,翠子才回到家。学儿一个人在家,宋妈还未回来。看见翠子回来,学儿跑过来,喊着:“娘,你怎么才回来?俺都饿了。”
“不是有吃的在锅里稳(放)着吗?”翠子感觉很是内疚。
“娘,你没有给我捎点儿么好东西?”学儿问着,发现了插在翠子鬓发间的玩意儿。
“呐,糖人儿,又好吃,又好玩儿。”翠子抬手拔下糖人儿,递给学儿。
学儿高兴坏了,拿着糖人儿,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晚上,翠子偷偷丈量了一下金锁给她的那块儿小蓝花布,那布够做两件衣裳了。翠子决定,给自己和婆妈一人做一件外罩,剩下的布头拼帮拼帮,给学儿做个小花袄。
这一天,够累的,也够兴奋的,吃了饭,翠子躺在炕上,看着睡梦中的学儿,想着和金锁两个的事情,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私奔?可以吗?
宋妈回来的时候,翠子还未睡着。听得婆婆进来,翠子叫:“娘,你回来了?”
宋妈答应着,爬上炕,挤在孙子身旁,边脱衣裳边问:“柴禾卖了?”
翠子说:“嗯。”
宋妈说:“难为你,来回几十里地。”
翠子说:“不当害。”
宋妈说:“你等着,等着鞠家给我发了工钱,你想买点儿么,自己买点儿么吧。”
翠子说:“不用啊,你自个儿攒着吧。”
宋妈说:“我攒着弄么?不给你和学儿,我还有别的人儿吗?”说着,睡着了。
翠子的心里好不难过,左右为难。
真的和金锁私奔了去吗?真的撇下老婆妈吗?又能去哪儿呢?建设一个新家是多么的不容易!可是啊可是,一个女人怎能没有一个家,一个栖身的窝儿?她不想轻易的离开现在的这个小窝儿,可是这个窝儿里,还需要有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