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嗓子红能拒绝骆克哈特吗?不能。她需要一棵大树来荫庇。在威海卫这块地角上,还有比骆克哈特大的树吗?开始和骆克哈特接触的时候,她也抱着戒心,可慢慢的交往下来,她发现这个洋人还是有许多可取之处的;比如,他对她的尊敬。一嗓子红发现,骆克哈特是真的对吕剧有兴趣,在研究。这让一嗓子红感动,那些达官贵人、富家公子,只知道以她和她从事的事儿取乐,谁会真心关心她和她从事的这个事儿呢?
一地一风俗,有着自己的娱乐。胶东这个地方的人,大多爱听吕剧。吕剧的声韵比较高亢、粗放,诙谐欢乐的时候无所顾忌,唱到激烈时,有种悲壮的意味,和他们的个性很是契合。
一嗓子红是她的艺名,是说她开口一嗓子就唱红了。她的真名她已快忘却了,她是当时此地的大明星;她的周围,自然围了不少纨绔子弟,那还少得了刘二?
晚上,演出完了,妆还未卸,早有一帮子人围上来。刘二这一伙儿,非得和她吃饭。一嗓子红知道拒绝不了,慢慢的卸了妆,换了衣裳,和刘二一帮纨绔子弟吃饭去了。
此刻,这一桌子人,正喝到高兴,刘二早抑制不住露出放荡相,搂住一嗓子红的腰,央求道:“唱两句,好姐姐好姐姐,你就唱两句。”
在那年月,一嗓子红这样的,叫做戏子啊,属下九流,更何况是跟着人家跑码头的草台班子里头的下九流,低贱的很啊,这些公子哥儿,她哪里得罪得起?
一嗓子红斜了刘二一眼,道:“去,谁是你姐姐?听说,你看上了鞠文斗老爷家的两朵花,找你那会配夺命丹的鞠家姐妹去吧。”
刘二道:“你找她们啊?有么病?”
一个少爷道:“该不是怀上了吧?”
众人都笑。一嗓子红擦了擦嘴,抛了个媚眼,说:“人家……还是个大姑娘呢。”
众人又笑。
刘二说:“我把你娶回家,当二奶奶呀?”
一嗓子红就嘟起嘴儿,作出娇羞的样子,说:“人家可当真啊!”
众人又笑,向刘二起哄。刘二也笑,说:“啊……当真当真。等我把老大娶回家,叫她来接你。”众人又起哄。
一嗓子红蹙了蹙鼻子,委委屈屈地道:“唉,都是个女儿身,怎么人家生得那么命好?又富贵,又嫁得富贵人家,还找得好女婿。”
一公子说:“你多念经吧,挣得钱儿,别都买脂呀粉儿,也救济救济咱们。”
一嗓子红说:“去,真不要脸!你家财万贯的,还用俺救济?”
众人大笑。
刘二这里,端起酒来,笑容渐渐收去,独自喝了一杯。他也有心事啊,婶婶到鞠家去提亲,鞠家说要问问女儿的意思,让他们等信儿,这都等了几天了?怎么还没有信儿?前两日,在镇上赶集,自己还见了那绿枝小姐;哎哟,这一见更是难忘!再说,这么些人都知道自己家上鞠家去提亲了,倘若亲事不成,叫少爷的脸面往哪儿放?何况,自己是这么要面子的一个人儿。
刘二想着心事,独自斟了一杯,正欲要饮,那一嗓子红摆呀摆呀风摆柳枝一样,摆了过来。
一嗓子红爬在刘二肩上,说:“好哥哥,你领我见见俺姐姐啊?”
“你姐姐?那还用我领吗?”刘二故作迷惑。
“啐!你不是让俺给你做二奶奶吗?不行……我先过门吧,我等着俺姐姐。”
刘二说:“哦……好啊,让我先问问你姐姐原意不原意。”
“哼,你蒙俺。”一嗓子红娇嗔道。
“他家姐姐不原意,俺家有个姐姐原意啊。”一个少爷起哄。
“俺才不去你家。”一嗓子红道。
众人笑着,向刘二劝酒,开着玩笑。
刘二心里美滋滋的,喝多了。
胶东这个地方的女人,许多都有好酒量,一嗓子红酒量也不错,何况她久经沙场?为了自我保护,她也曾刻意的练过。还好,没有坏了嗓子。她是金嗓子,天生的金嗓子,唱不坏,也折腾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