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震拭拭泪急忙打开：“尊敬的教导员，对不起，我没有保护住群众的财产，我与劫匪妥协有损警察的形象。对不起，我跟您说了谎，我请假是去医院……其实我真的不想当孬种，我也想反击。也许我的反击能带动人们与劫匪决斗，可那些老人、孩子、孕妇怎么办？我不能图一时痛快，让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流血伤亡。记得我来所里报到的第一天，您就教导我们，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是警察的天责。我觉得财产和宝贵的生命相比，生命不是永远摆在首位的吗？……”
方震不知道楼强的理念是否能成立。说实在的，好汉难敌四手，何况楼强重病在身，若是真的动手，势必死伤惨重。楼强知道自己病入膏肓不久人世，生命对他而言，上一步是牺牲，退一步是病逝，楼强放弃前者选择后者，不当英雄做孬种，这样做到底对和错，是与否，是方震做了多年思想教育工作，也未曾碰到过的。他捧着楼强的遗书，愣在那里，一片迷茫。
周三下午，楼强的告别仪式在春江市殡仪馆草草举行。鉴于媒体的压力和抢劫事件尚未结案，故而，对楼强的盖棺定论是胃癌晚期，多方抢救无效逝世。
周日，方震亲自护送楼强的骨灰回家。望着楼强蒙着黑纱的照片，方震黯然伤神。半年前是他亲手把楼强救火英雄的证书，寄给楼强淳朴的家人。唉，历来是流血、牺牲才叫英雄，如今楼强算什么？方震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楼强的父母。是的，楼强是减少了伤亡，可他背负了道义啊？ 方震跨下车愣在那里好一会，终于决定，他要告诉楼强的父母：“你们的娃，是个好娃……”
07年杭州地区新故事征文大赛获奖
人在旅途
中午时分，一列开往大西北的火车徐徐驶进了榴花车站。也许是年关将近，在外闯荡了一年的游子归心似箭，半路下车的乘客寥寥无几，吆兄唤弟挤上车的倒不少。车上本就座无虚待，只上不下更是挨挨挤挤，熙熙攘攘。
刚上车的阿珠夹在人群中挤得气喘吁吁，终于在过道上站稳了脚。她舒了口长气，瞟一眼混杂的车厢，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阿珠选择这班车，选择在这里上车，其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相信这里会有她发挥的空间。她决定在这里解决温饱问题，虽然实施起来有一定的风险，可现在干那一行没风险？阿珠相信只要技术到位，应该没什么问题。
十八岁的阿珠少年老成，颇有心计。当初她满怀希望去江南打工，谁知道转了一圈工作没着落，带来的盘缠倒早已不存分纹。如今双手空空，不想法混上回家的车，不设法混个温饱，难道让她小小年纪客死它乡？阿珠揉揉唱空城计的肚子，左顾右盼，寻找能让她一展宏图的目标。
“哎哟，你坏、坏死了。不理你了……”车厢连接处，一位挨着秃顶男人扮痴撒娇的小姑娘落进了阿珠的视线。阿珠虽从农村来，可在城里转悠了几个月，早已大开眼界，见怪不怪。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姑娘，和这个满身赘肉，珠光宝气的男人之间是怎么回事，阿珠只要用脚趾头想想，也已心知肚明，了然在胸。她暗暗高兴老天有眼，让她在这里碰上了只“肥羊”。
阿珠不急不躁慢慢向目标移动。她虽读书不多，但天智聪颖，触类旁通，深知欲速则不达的真理。阿珠不慌不忙地靠近了对方，并不急于出手，只是若无其事地瞟着窗外的景致，耐心地等候最佳时机。秃顶男人老牛吃嫩草，自我感觉真是好极了。他只顾俯身低头，云里雾里地和小姑娘调情，丝毫不知道自己已成了别人的猎物。阿珠见他上身前倾，后裤袋里那只壮鼓鼓的钱包唾手可得，那肯放过这天赐良机，“倏——”阿珠飞快出手，钱包正确无误到了她的手中。
眼看大功告成，却不料在这刻不容缓之时，阿珠突然站立不稳，几个踉跄向前跌去，“啪——”手里还来不及藏好的钱包，抛了个漂亮的弧线掉到了地上。“哎呀，小妹妹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我走路不留神绊了一脚，差点把你也撞倒了……喂，这位老板你钱包丢了……”一个年轻的少妇急忙扶起阿珠连连道歉，顺手拣起钱包递给了秃顶男人。秃顶男人接过失而复得的钱包，吓出一身冷汗，点头哈腰，连连道谢。
也许为了弥补自己的莽撞，少妇硬把阿珠拉到了自己的坐位上，捧出了糖果、蜜饯欲与阿珠分享。阿珠知道那个战利品的重量。原本这钱包得手，不仅一路上能温饱无忧，还能风风光光地衣锦还乡，想不到被她冒冒失失一撞，让她功亏一篑。阿珠恨得牙痒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少妇见阿珠不领她的情，微微一笑，只好作罢。
眨眼又到了晚餐的时候。闭目养神的阿珠，被餐车上飘过来的一阵阵饭香菜香，熏得晕头转向。此刻，2天没进食的阿珠饥渴难熬，浑身疲软。她俏俏瞄一眼少妇，见她正神定气闲的捧着本书，看得十分专心。又过了好一会，少妇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书站起身急匆匆走了出去。十五分钟后，少妇托着蛋糕、拎着饮料，夹着卤菜兴冲冲回到了坐位上。
“小妹妹，我叫辛笙，这次是应邀去……不好意思，我想请你帮我个忙，你能……” 少妇放下食物，转身自我介绍一番，并开口要请阿珠帮忙。身无分纹的阿珠，本来还有力气可用，可如今饿得连走路也打晃了，还有什么能力可帮别人的忙。阿珠正欲回绝，却不料少妇请她帮的忙，竟会是陪自己吃东西。什么，吃东西也算帮忙？阿珠怀疑自己听错了，愣愣地望着少妇不动。
“小妹妹，今天是我生日，可人在旅途，身边连个祝贺的人也没有。所以我想请你陪我吃蛋糕过生日，就算我求你了……” 少妇掏出两只纸杯满满地倒上饮料，热忱地递给阿珠。阿珠机械地接过，下意识地的喝了一口。妈呀，这饮料好象是开胃剂，不进食尚可硬挺，这一口进肚，满腹的谗虫冲破了戒严，争先恐后拥了出来。饥肠辘辘的阿珠，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食欲。顿时，蛋糕、橙汁、烧鸡、牛肉，阿珠饥不择食，来者不拒。
阿珠到底年轻本来又没什么病，几口饮食下肚，脸色渐渐泛起了红晕，身上也恢复了体力。其实少妇自己吃得不多，只是断断续续地和阿珠闲聊。也许刚才相撞真是巧合并无恶意，也许是吃人家的嘴软，阿珠紧绷的脸在边吃边聊中松弛了下来。“哦，我前方车站就要下了。这些东西扔了太可惜，带走又不方便，只好请你帮忙打扫战场了。小妹妹我今天很高兴遇上你，过了个有意义的生日……”少妇把吃乘下的食物，连同还未扯开包装的，饮料、食品全部推给了阿珠。笑嘻嘻转过身收拾行装。
“呜——”汽笛长鸣中，列车靠站了。少妇来不及都说抓起行李，急匆匆挤了出来。“噢，小妹妹我这就下了。你的旅途才刚刚开始，这样吧，我这本书也留给你，一路上也好解解闷。你、你可千万要保管好……”少妇临走前，又把捧在手上老半天的那本书塞给了阿珠。目送少妇消失在漆黑的站台上，再看看她留给自己的一大堆食物，阿珠原先的怨恨早已荡然无存。
吃饱喝足了的阿珠，慢慢翻阅少妇送她的那本书，消磨百无聊赖的时光。“啊！钱，这、这钱是……”突然，两张簇新的百元大钞从书页里飘了出来，和钞票同时落地的还有张对折的纸。阿珠下意识捡起来打开，只见洁白的信纸上是几行娟秀的字迹：“……人生的路很长，迈错了一步，就会让你迷失方向，小妹妹你的旅途刚刚开始……200元钱不多，给你母亲捎一包糖果吧。在儿女的心里母亲就是山，可母亲更希望她的儿女，象山那样挺直了脊梁……”
阿珠读书不多，虽然她不能完全理解字里行间的含义，可她终于明白，少妇请自己陪她过生日只是个借口，她是让自己不失自尊地接受帮助。阿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吃了人家，喝了人家，又拿了人家的钱，可对方是干什么的，住在那里一概不知，那怎么能行呢？唯一能留下线索的这有这本书，阿珠只好重新打开书，一页页仔细翻看。
突然，一幅色彩鲜艳的照片，映入了阿珠的眼帘。照片上是一群胸前写着数码的少男少女，坐在他们中间的正是哪个少妇。照片下还配有一行说明文字：“昔日入室盗窃，今日绣品老板。“新生”的归正人员，现身说法……”阿珠一口气读完这篇报道，傻了，呆了。她怎么也没想到阻止她当“钳工”的，竟会是八年前的高级“钳工”。阿珠猛然想起，那少妇曾经自称辛笙，这、这不就是“新生”的谐音……
次日午后，长途列车缓缓驶进了终点站。车厢内又是一片混乱，噪杂。阿珠用专业的眼光，掠过这片理想的“工作”环境，微笑着站起身，整理一下简单的行装，不急不忙向车门移动，因为她已经知道了下车后的路该怎么走……
发表于《三月三·女人故事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