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船只通过了暴风海域,浑浑噩噩中张伯伦被人送回舱室。等他再次站到甲板上,已经是第二天了,昨晚是怎么挺过来的?记不太清。只有甲板上一道道刮蹭、凹陷的伤痕,述说着前夜的故事。
“唉~可惜那科考勘查装备了。”吹着海风,看着拍打在船舷边的海浪,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谁能想到几小时前,他们还在狂风巨浪里拼命?在怒海狂涛中挣扎?
张伯伦突然觉得,眼前那暂时的平静,其实都是假象,唯有那蕴含在温润之中的暗流,才是大海的本来面目。
“您醒了,先生!”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的高处响起。张伯伦下意识的回头看,发现在塔台上站着的,竟是昨夜在舷外求救的大鼻子新兵。今天他身着短袖海魂衫,坚实的臂膀裸露在外,如张伯伦昨夜所想,那名新兵确实壮硕,堪比王璞舰长。
“嗯,我睡了很久吗?士兵。”
“算是吧。”他做了一个很无辜的手势。“但如果换做是我结结实实挨了那么一下,肯定会睡更久的……因为那样就可以偷懒了~”
“嘶~”无疑,张伯伦被他的这番话语逗笑了,可也因此牵动了伤处。
“很疼吧。”
“还好。”张伯伦活动了一下右肩,刺痛的感觉还是如昨夜那般清晰,以至于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扭曲。
“但是,您看起来并不太好。”新兵有些担心的说道。
“没事,我回舱室休息休息就行。”
“……”眼看着张伯伦的背影渐行渐远,新兵叹了口气,回头望向他只清理了一半的塔台。还没到中午,甲板上就已经热的让人透不过气来,趁着太阳还不算太毒,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这里工作,不然再拖一会儿,强大的紫外线配合着灼热的甲板真的够他喝一壶。
而在船舱里,穿过狭窄幽闭的走廊,张伯伦回到了这艘船里唯一一块属于他自己的地方。躺在床板上,那突如其来的疲惫感迅速袭击了他的全身,夹杂着肩膀上轻微的痛感,不知为何,耳边竟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初步检测右肩有淤血、肩骨内脏无碍,但是如果撞击部位再偏上一点,就有可能伤及颈动脉,那可真就完了!”
如同一块石头被扔进平静的水面,激起的涟漪,一层有一层的扩散开来。“真就完了……就完了……完了……”
“军医!”张伯伦听见有人在喊,可是他的眼睛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直到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被人抬了起来,以一个极其不舒服的姿势移动时,他才奋力的睁开双眼。
可是眼前的一幕,却又让他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那是怎样的一番情景?贴着甲板边缘站满了身着雨衣的海员,自己竟然无力的侧倒在甲板上,模糊的听觉和视角,不忘雷电的轰鸣。还有那将夜空照亮犹如白昼的闪光,看来是如此的圣洁,但却是在审判众人。
在闪电的光影之中存在着一抹巨大的,长着八条触须的黑影,它张牙舞爪的在空中飞舞,似乎就连天上掉下来的雨滴,都被它遮挡住了。
“是克拉肯吗?”(北欧传说中的大型海怪,据说形同章鱼。)张伯伦努力睁大眼睛去看。“嗯……不是。”
虽然视角模糊,但张伯伦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能清楚的知道那是登岛考察所用的大型采样机,而那些所谓的“触须”则是八条迎风乱舞的固定系缆绳。
可它是怎样飞起来的呢?
还来不及多想,时间的钟表再次摆动,雨滴落下,拍打在甲板上、人身上、还有一些则是消散在自己的脸颊,好似眼泪般落下。
这时,一种说不出的苦涩忽然涌上心头。在脸颊向下流淌的雨水,似乎心有不甘,拼了命的想回到空中,也许是上天垂怜,它们竟然奇迹般的向来时的路回归而去。
少去了雨水的侵袭,模糊的视线也逐渐清晰。现在的张伯伦甚至能将自身周围一些海员的面部表情看得一清二楚;这些人之中有人恐慌,有人惊惧,有人仿佛不可置信般……有人的眼角还带有一丝侥幸。但无论出于哪种情感,他们都是在通往动摇之路上行进着的人。
这些人的表情为什么会如此丰富多彩?张伯伦想站起身来鼓舞这群失魂落魄的灵魂,可是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双脚已经离开了甲板的地面。一根紧绷的,半径足有两厘米粗的“触手”,紧紧地贴着……或者说犹如镶嵌在张伯伦的右肩上一般,将他猛的从地上拉起。
他感觉自己陡然失去了重量,仅被一条绳子凭空拉入那群神情百态的海员人群之中。
“4号水舱注水!均衡舰艇姿态……”这时不知是谁喊的号子,张伯伦听清了一半,但这声音很快就变成了嗡嗡的鸣动。
是地球失去了引力?还是进入了奇幻般的无声逆世界?神奇的一幕再一次出现。那成吨重,飞在天空中的大型采样机,竟如羽毛般,轻柔地、缓缓地、了无声息的落下。
就在他的眼前,那根刚才还如同镶嵌在自身右肩的系缆,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自己,从新回到了属于它的地方,如同未曾崩断过。
再回过神来,自己的双脚总算是踏实的踩在地板上,温暖的灯光填满了整间舱室。“外面是怎么了?”
“采样机的系缆崩断了几根,船只有点横向倾斜而已,一会儿我去看看,组织船员重新固定一下就好。”回答他的人是王璞舰长。
“那我也去看看。”
“你不能去!”
如同灵魂被圈禁在躯体里一般,张伯伦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除了思想以外,就连自主支配身体的权利都没有。
“那好。”最后张伯伦似乎是妥协了,身体不受控制的向身后的舱门走去。
(咣!)可就在刚刚接触把手的瞬间,一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巨响,彻底惊动了船体警报。参杂着人群慌乱的声音,张伯伦第一次体会到惊慌失措。他急着推开舱门,猛地向外奔跑,却未曾想一脚踏空,来到了一个他并不熟悉的白色空间。
发生了什么事情?张伯伦不清楚。虽然他想试着去了解,但最后却发现自己似乎是从一开始,便站在这片白茫之地上的;感觉身体渐渐恢复了主动权,他就试着活动四肢,直到能够凭借自我意识做运动时;白茫茫的土地上竟然出现了空间扭曲的痕迹,这让张伯伦动都不敢动了。但是很快,扭曲的空间吞噬了白色,世界最终变成了一片黑暗。
“这是哪儿?”
“先生醒醒,您该换药了。”一丝冰凉的触感,轻轻点点在张伯伦的手背上晕开。他在黑暗中仿佛看到了光亮,猛然睁开双眼。
“啊!”
“先生,您做噩梦了?”待一个声音从耳边响起,张伯伦才注意到自己身边竟然还有一个人。对方带着口罩,但是仅凭那晶莹剔透的双眸。神情恍惚的张伯伦还是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昨天给自己上药的女医护人员。
“唔~没事。”张伯伦扶着额头,缓缓从床上坐起,用袖口轻轻擦去额头上的冷汗;他没想到昨夜的经历,竟会成为他的梦魇。
“没事就好。”女护士将药品一一摆放在舱内的固定平台上,细心地让张伯伦缓解一下游离的神态。
“那现在是什么时间?”看到平台上的药品,张伯伦自主脱掉上衣,露出健康的黄种皮肤,不过右肩上刻画着的一道黝黑发紫的鞭痕,却还是那么触目惊心。
“九、十点钟吧,在船上基本没什么时间观念。”女护士漫不经心的回答,手上的动作却不慢。
“嘶~难道这艘船上就你一个医务人员?”生疏的手法,让这一次的换药并不愉快。
“还有一个女医务长。”
“嗯……那你叫什么名字?”看这护士还算乖巧,张伯伦倒也多说了几句。
“姜雪。”
女护士很矜持,问她才会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半天,张伯伦为了缓解气氛,才又问道。“你在这艘船上多长时间了?”
“半年多吧。”
“哦?半年多?那我向你打听个人,不知道你会不会认识。”
“我也不太熟悉他们。”
“那你总认识金班长吧?他现在是否还在船上?”
“金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