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方翎一个人离开了部落。三日后,她在去往圣城的方向,等到了金炳父亲的车队。她扮成了一个迷路的哑巴少年跟上了车队。好在方翎离开时小金炳送了她一匹小马,不然的话她就算有心想跟着车队,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只会被远远甩开。
草原上哪家没有养的马群,因此对于一个骑马的迷路少年,守卫队长并没有太过古怪在意。牧民的迁徙途中因为伤病等原因而被甩下的人多了去了,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
车队中的守卫呵斥了几次之后,见她只是跟在车队后面走并没有赖上来的意思也不好太过分,只好将方翎的情况层层上报。而最后他们只等来了族长十分随意的两句话:“不过是一个迷路的孩子,跟就跟吧。记得分些饭食给他。”
守卫队长对自家族长的处置却有些不情愿。虽然在长途车行中他们都会备有足够的食物,但猛然多出一个半大小子来跟他们这些汉子抢食吃,还是让他觉得很不爽。而队长的不爽自然带动了底下人的不爽,对方翎的态度自然也就不怎么待见。
因此,虽然方翎有了热牛乳和烤羊肉吃,却还是一有空就出去猎几只雪兔野鸡什么的回来送给部落守卫们,争取能与他们搞好关系。
金炳所在的部落距离圣城并不算远,但也不近。车队整整跑了半个月,才看到了作为圣城标志的那座雪峰,长生山。所有人都下了马,匍匐于地上虔诚叩拜。方翎觉得有些奇怪,但也跟在后面默默的叩拜,没有让人看出异常来。
只是金炳的父亲在回到马车之前,若有所思的向着方翎的方向看了一眼。方翎顿时就明白了,那个睿智的族长心里是知道自己来干什么的。这让她的心情变得十分愉悦。
因为,金炳的父亲显然默认了她的跟随保护。这就方便方翎进入圣城以后继续赖在他的身边了。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可不太好,若一直这样远离守卫的中心,等危险来临时怕是会来不及反应的。
所谓望山跑死马。虽然他们很早就看到了长生山,但等真正来到山脚下的圣城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日夜。
一日一夜的连续奔波,令方翎远未恢复的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因此,当她拖着虚软的身子来向金炳的父亲道谢时,十分华丽的再次晕倒了。
族长怜悯少年的“病弱可怜”,并没有将其抛下,反而留在了身边。等方翎醒来后得知自己晕倒后被居延族长所救时,心中忍不住为金炳的老爹点了个赞。眼下这情形虽然是无意造成的,但若没有那位族长的配合,方翎想要留在他的身边还是十分困难的。
而现在,当方翎屁颠颠的跟在这位族长的身后时,再没有人会随意驱赶她了。他们离开部落时为了安全起见,并没有带下人和仆从。现如今有个对族长心怀感激的少年伺候族长,也挺不错的不是。守卫队长在跟自己兄弟们商量了许久后,默认了方翎的存在。
圣城长得一点也不像游牧民族的城市,这就是方翎对圣城最大的印象。
没有帐篷也看不到羊群,所有的房屋都是土木筑成,街道平直宽阔四通八达,城市规划合理有序。这让方翎想起了自己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的关宁城。只是圣城的建筑显得更为高大坚固一些。
不过,在西源,这样的圣城只有一座。绝大多数的贵族与牧民是居住在可以迁徙转移的帐篷里的。而东盛王朝,普通的百姓们都有房可居。
方翎原以为牧民们是喜爱草原上自由自在的日子的。可见到了圣城以后,她却开始有些怀疑之前的想法了。或许,追求安稳简单的日子,才是人类的天性。否则,无法解释这座圣城的存在,还有定居在圣城之中的贵族们为何不离开这里回归本族部落。
像金炳一家这样始终跟部落族人生活在一起的贵族,来到这座圣城以后就显得有些不合群。不过,居延族长是个心胸豁达的人。别人不待见,他就不去凑热闹,而是带着方翎等人一起逛起圣城来。
身为一名贵族,他每年都要在新春之前来圣城拜见王上一次,对圣城自然不陌生。但方翎却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因此对很多新鲜的东西都看得津津有味。
突然,前方传来几声铜锣响声,原本喧哗的街道顿时安静了下来。街道中心的行人都十分自觉地退避到了道路两旁,给中间让出了一条足够四马同行的宽阔通道。
方翎自然也跟随居延族长他们一起退到了一边,好奇的看向前方慢慢驶来的人马。
只见十数名腰挂弯刀的骑兵打头前行,后面则是一辆由四匹黝黑的骏马拉着的华丽车架。车架周围围拢着图案精美色彩鲜艳的毛毡,挡住了众人视线,让人无法窥见其中乘客。
车架缓缓行过,道路两旁的人都自发的以手按胸恭敬行礼。方翎跟着居延族长他们一起行礼,余光却悄然打量起这队人马来。待这辆华丽的车架行过,后面又行来一辆明显与西源风格不同的马车。
方翎余光扫过那马车周围的侍卫兵,突然全身震了一下,忍不住抬起头去认真确认。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或许是她的视线太过锐利,也或许是那个人太过敏锐,在方翎收回视线之前那人转头看了过来。两人对上了视线,一个急忙低头回避,另一个却讶异的挑起了眉头。
被认出来了,方翎心下暗惊,后背冒出一层冷汗。此刻,她极为后悔逃出大火时,没有将易容的药物用具带在身上。之前在秀春坊用的那张面具早就被火烧毁了。她现在没有毁容全靠那张面具质量好,替她抵挡了火焰的灼烧。
因此,方翎现在用的脸,是自己的脸。而这张脸,那个人是见过的。她更加低下了头,蜷缩着肩膀装作一副怯懦的样子,希望这样的表现可以让那人忽略自身。
然而,那道视线却停留在她身上足足三个呼吸之久方才移开。显然,方翎的最后“挣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方翎的心中再没有了任何侥幸,确定刚才不是幻觉。那个人,真的认出自己来了。那个人,应该不会害她吧。好歹她也曾救过他一命,算是有点交情了。他应该不会戳穿她的身份吧。
方翎心中惴惴不安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立即逃走躲起来。
只是,她答应了小金炳,要保护他的父亲啊。她又怎么能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