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之中,几名老者面红耳赤的站在院长身前。
“院长,没有在我珠崖书院中经过任何学习,您怎么可以将他举荐上去呢?”
“院长,我并不怀疑您的判断,但好歹也该让我们大家心安理得的接受啊,至少我们得去考验一下。”
“院长,您这个决定是不是太突然了,这样实在是有失公允啊!”
“院长……”
院长笑呵呵的看着围在身前的几把胡子,等他们说完了,才开口道:“你们谁真正的进过书院吗?”
几名老者顿时哑口无言,他们都是从其他地方书院调过来的,真正的书院学生怎么可能到这么偏的地方来教学生呢。
此时副院长开口了:“我说老兄,虽然我们没进过书院,但也知道书院的规矩,入书院的第一条便是知礼,那个冼凌宫显然还没有达到其他学生的高度。”
“这不过是你个人的看法罢了。”院长摆了摆手。
此时一名老者又插话道:“院长,不如让他和诸位学生一齐参加考核,如果那宇文承基选了他,我们也无话可说,既然院长对他这么有信心,便让他一试又何妨?”
院长叹了口气,道:“当初我放手让你们自己管理珠崖书院,我便预想到此地已非我最初预想的样子了。既然你们这样说,我便不管了,让冼凌宫来参加考核吧,到时候宇文承基那小子选了他,你们可别说我耍赖。”
众人终于叹了口气,纷纷声道:“不会不会,院长大人处事公正,如果他真的被选中,我们也无话可说。”
院长突然对副院长露出一个意味声长的微笑:“你知道书院的院训是什么吗?”
副院长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他当然知道大隋书院的院训,却不知道院长此时问这话什么意思,只是直觉里感觉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珠崖书院内部的比试已经结束,比试多从礼教和书法两方面考究,最终获得考核资格的有包括宋河、杜多金在内的二十一人,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冼凌宫。
“这二十人中,被选中可能性最大的便是宋河了,他进入珠崖书院九个月时间,通晓六艺,而且极具号召力,大多数学生都以他马首是瞻。其次便是包括杜多金在内的四个老油条,他们已经熬了三年了,这最后一次机会他们一定会拼劲全力去争取……”
“行了行了。”冼凌宫不耐烦的打断冼凝羽的介绍,说道:“你个臭小子当时不知道力挺我,还当众不服我,当真让我的面子掉了一地啊!”
冼凝羽笑道:“我看到你这张丑脸就想要跟你绝交,还挺你?想得美!”
当日的闹剧因为高塔上传出的消息而散场,院长同意让冼凌宫参与公平考核,这让珠崖书院的众多学生觉得自己受到了尊重,也大大增强了他们对自己的价值定位。
只不过,那位院长大人在众人的心目中的地位却一落千丈。
被迫妥协的院长、无力招架的院长、沦为傀儡的院长……
学生们碍于礼仪不敢宣诸于口,却开始将心中院长那伟岸的身躯悄悄抹去。
冼凌宫没好气的说道:“都告诉你了,我这张脸是院长送的,我本身可不是这个样子。”
“我来试试。”冼凝羽凑上去要捏他的脸,却被挡住了。
“小凝子你竟然不相信我!”冼凌宫说着气愤的掀开脸皮一角。
冼凝羽看得头皮发麻,他忙摆手制止道:“你贴上,哎,我信你啦,所以这才来找你帮你击败这群对手,好进入书院嘛。”
“用不着你帮忙,院长既然要我进,那肯定就能进去了。”
“可是院长不是向副院长他们妥协了嘛。”
“院长会妥协?嘿嘿,真是笑话,书院的学生怎么会妥协!”
“我听杜多金说的,哎,公平考核你可不占优势啊。”
“你可知道书院院训?”
“不知道!我明年才能进书院,不着急知道,你问这个干嘛?”
“嘿嘿,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太和六年九月初一,天朗气清。
珠崖书院迎来了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大隋书院将会在这一天从其中选取两名学生加入到书院中进行深造。
清晨,礼堂门口,副院长站在台阶上带领六艺师生朗诵礼记。
“若夫,坐如尸,立如齐。礼从宜,使从俗。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也。礼,不妄说人,不辞费。礼,不逾节,不侵侮,不好狎。修身践言,谓之善行。行修言道,礼之质也。礼闻取于人,不闻取人。礼闻来学,不闻往教。
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分争辨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宦学事师,非礼不亲。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不庄。是以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
太上贵德,其次务施报。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故曰:礼者不可不学也。夫礼者,自卑而尊人。虽负贩者,必有尊也,而况富贵乎?富贵而知好礼,则不骄不淫;贫贱而知好礼,则志不慑。
……”
天空中突兀的出现一道黑线,而后一只手伸出来,似将天空扒开一个裂缝,而后一个面貌清秀的年轻人从缝隙中钻了出来。
虽然天空有此异象,可是除了冼凌宫和冼凝羽二人,其余人仍旧认真的端坐在蒲团上,朗诵着书本。
冼凌宫好奇的望着从天而降的年轻人,见对方向他点头致意,便也笑着点了点头。
“……国君下齐牛,式宗庙。大夫士下公门,式路马。乘路马,必朝服载鞭策,不敢授绥,左必式。步路马,必中道。以足蹙路马刍,有诛。齿路马,有诛。”
副院长诵完,便站起身来,对着众学生行了一礼,一众学生和诸位先生也都相互行礼致意。
“珠崖书院的诸位师生,学生宇文承基这厢有礼了!”等他们的一套礼节流程完毕,年轻人才从一旁站出,抱拳对众人行礼问好。
“啊,承基你来啦,来来来,到这边来。”副院长见到年轻人,竟然显得很熟络,上去便拉住他的手往台阶上走去。
那年轻人一身黑色儒衫,袖口及衣服的边角均绣有金边。他头上状似随意的挽了个发髻,一根金灿灿的簪子斜斜的插在上面。他清秀的面庞上显得有些沧桑,一路走来都是面含浅笑,显得不带风尘。
他便是书院天之痕一系最杰出的青年才俊,符道大师宇文承基。
冼凌宫盯着宇文承基那显眼的儒衫,低声对冼凝羽道:“看到没,那便是书院的标准装束,等我进了书院,便也会是这般打扮,怎么样,拉风吧?”
冼凝羽不屑的哼了一声道:“拉倒吧,进不进的了书院还两说呢。”
宇文承基笑着跟在副院长身后走上台阶,一路说道:“珠崖书院的礼教在整个大隋朝都是首屈一指的,今日闻得众生诵礼,学生竟然有些心潮澎湃,仿佛回到少年时候,与同学一起读书的场景。”
副院长笑得都合不拢嘴,这次诵读他们师生已经演练无数遍了,自然做到炉火纯青,得到书院的肯定那是必然的。
“诸位同学,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便是你们远在长安的宇文承基学长,他年纪轻轻便已学成一身符道,与玄宗窥虚高手大战数百回合而立于不败之地……”副院长的胡子随风歪向一侧,吹嘘的口水喷溅的到处都是。
宇文承基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微笑不语。
“宇文学长好!”待副院长将宇文承基的光辉事迹吹嘘完毕,众学生才得出空闲向这位掌控他们生死的考官行了一礼。
“诸位学弟有礼了!”宇文承基回行一礼,然后笑道:“我今日便要赶回书院,因此时间紧迫,刚才在大家都诵礼之时,我便想好了此次需要带入书院的学弟了。”
听到此话,众人大惊。
竟然根本没有什么考核!他们这几天熬夜看书,此时竟然毫无用处。
冼凝羽有些同情的望向冼凌宫:“刚才诵礼,就我们俩开小差,估计你要到明年才能进书院了。”
冼凌宫却眉头皱起,心中纳闷了:“这个时候院长不该出现吗?”
副院长此时也是眉头紧锁,他干咳了一声,问道:“承基啊,你就不去考核一下他们?”
宇文承基点头笑道:“贵院学子皆为优才,学生本欲多取几名,奈何书院规矩难改。如今我便点出几个心仪的学弟,稍稍考核你们一下。”
副院长抚掌大笑:“便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