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一惊,连忙用帕子捂了王夫人的嘴,低声道,“夫人慎言!这话在府中可说不得!”
“有什么说不得的,”王夫人嗤笑一声,“我如今对他已然没有了价值,若不是大单于顾念小清,他又怎会顾及我!”
“不可说,不可说!”赵嬷嬷急道,“这些话若是让小清听见了,她本就心思细腻,这让她该怎么想?”
听到“小清”二字,王夫人才清醒几分,擦干了眼泪,道,“你快去送水吧!小清还等着呢。”
寅时三刻,司空府西花厅,各色的稀粥小菜、点心酥饼摆了三大桌子。除了老太太在宁寿堂用饭,府中的妾室庶女不得上桌之外,其余人按辈分落座。因王夫人是老辽西公的内眷,段清又是鲜卑段部的公主,既算是家人,也算是贵客,自然要在西花厅用饭。
早上段清一通闹,二人便来晚了些。打了帘子进去,见众人都已到齐了。
王夫人带着段清告了罪,分别落座。王浚与儿子、孙子一桌,王夫人坐在王浚原配谢氏身边,与兄弟媳妇、未出嫁的妹妹一桌,段清应当与同辈姐妹一桌,可走过去却发现,桌边已经没有空凳了。
赵嬷嬷见状,赶紧招呼边上的小丫头去搬凳子,却是没有一个人听她招呼。不得已,赵嬷嬷只好自己到边上搬了个凳子,刚走过来准备放下,就听见小小姐王月冰道,“嬷嬷没看见吗?这桌都挤得不成样子了,哪里还放得下多余的凳子!”
“小小姐这话是怎么说的?”赵嬷嬷心中虽然不痛快,可还是陪着笑,“公主向来是坐这桌的,今儿许是丫头们犯了迷糊,奴婢替她们补上。”
“清公主是尊贵人,咱们这桌子小,供不起她!”王月冰没有半分要让的意思。
段清心知,想是这王月冰仗着昨日的事情没有被责罚,胆子大了起来,今日竟公然责难。长辈在此,未知是何心意,段清不好与之争论,便对赵嬷嬷说,“太奶奶该快起了,我先去宁寿堂候着给太奶奶请安、伺候太奶奶用饭,一会儿再过来。你去伺候娘亲,不用管我。”言罢,就要向坐在另两桌的长辈行礼告辞。王夫人不忍,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一幕,王浚都看在了眼里。冰儿是他最疼爱的孙女,不忍苛责。段清是段部公主,眼下王家人也开罪不起。不过今日冰儿是胡闹了。“小清,”王浚把她招呼到了身边,“你姐姐不会说话,娇生惯养惯了,不要与她计较。来,到外祖这边坐。”
早有侍女将圆凳搬了来,放在桌边,又加了一副碗筷。
“外祖,小清人小,断不敢上桌。”段清辞不敢受。
“都是一家人,不用管这些虚礼。”王浚夹了些鸭肉放在段清的碟子里,“这是江南师傅做的金陵盐水鸭,用的是八月新下来的桂花和有些年头的老卤。你不常吃这些,尝尝看,对不对你的口味。”
段清道了是,便在这桌入了坐。
谢氏笑着对王夫人说,“公主才多大年纪,就这样懂礼,该是你教导的好!”
“母亲抬举我了。小清爱念书,多半是她从书中学来的。”王夫人低眉道。
“那可好了!藏书阁前几月刚修完,家中开了学堂,咱自家的公子小姐和一些臣属的子女都在那里念书。离老太太的大寿还有个把月,你们还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就让小清到那里去念书,也督促督促她那几个不求上进兄弟姐妹。”
“她净读些个闲书,该向公子小姐多学学。”王夫人仍旧是谨慎小心的样子,饶是现在,亦不敢张扬。
这边两桌,面上倒还平静,王月冰那边却是不高兴了。
“女眷上主桌,咱们司空府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规矩!”王月冰一边咬着豆皮卷,一边小声嘀咕,“娘亲祖母都没坐到过主桌,她凭什么能例外”。
“姐姐,”王月如偷偷拽了拽月冰的袖子,低声说,“她毕竟是公主,是贵客。你故意责难她,确实不对。让祖父的面子往哪里放!”
王月冰甩开了袖子,“只要她在,祖父祖母,还有太奶奶,所有人都去对她嘘寒问暖。谁来管过我!”
“她不过住几日就走了。你看不惯她,避着她就是了。”
“避着她!我在自己家中还要躲着别人!笑话!”王月冰满脸怒气,直接把筷子摔在了桌子上,发出了极大的响动。
这一声响,惊得王月如赶紧坐直了低头吃饭,不敢言语。另外两桌的视线也都投向了这里。只是王月冰此刻只顾生气,看不到这些。
“冰儿!”王浚真是不知自己的孙女怎得这样鲁莽,真是半分颜面都没有了,板着脸,压抑着怒气不发作,“吃好了就下去!”
冰儿的娘亲,也就是司空府的大少夫人见状,低眉缩首,赶紧领了月冰月如姐妹俩出了花厅,半句话不敢多言。
这一顿早饭,各人用的是五味杂陈。
段清因为这些日子的不顺心而心中不快,在长辈面前却又不好说什么。
王夫人看见女儿委屈,自己却是人微言轻说不上什么话。自己和女儿能够依靠的,就只有鲜卑段部。心中只盼大单于能够早日取得胜利,凯旋而归。那样她们母女在司空府中,也能有几分底气。
王浚因孙女的鲁莽而面上无光。如今战事四起,想要自立,就要鲜卑段部相助。此刻自己的那个女儿和段清是万万得罪不得的。万一传了什么话到段眷那里,凭段眷对段清的兄妹之情,这一仗,还不知谁胜谁负。只是二人是自己的晚辈,道歉告罪,自己又拉不下这个面子。
王月冰被娘亲拉回了院子,又被好一通数落。面上虽是认错,心中却是更加不悦,对段清和王夫人的怨恨,也是更深了。恨不得让那母女俩赶紧消失在司空府才好。待大少夫人走后,王月冰就召来了贴身侍女织锦、叠翠,叫她们往段清和王夫人住的院里多走动走动,抓些她们母女二人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