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我不在宫中,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段清手持木梳,细细的梳散发丝,随口问道。
那侍女想了想,方才回禀,“前日,幽州来过人。说是请咱们单于推举晋主,讨伐赵国。”
“哦?”段清觉得新奇,也觉得讥讽。晋室自己的事情解决不了,总是要靠外人。“大哥是怎么说的,你细细讲来。”
“奴婢也是听人传的。说是咱们磾将军和并州刘琨结拜为兄弟,发了檄文,要讨伐汉赵,期复晋室。后来就拉了咱们单于、慕容部单于、东夷校尉,还有冀州、豫州、兖州几位刺史,推举琅琊王睿为晋主。”这侍女口齿倒算伶俐,乱七八糟的官职官位,她能说的一字不差。
段清将串有珠玉的彩绳混在头发里,熟练地编成了一条辫子,又用缀有玛瑙的发带绑起,左右照照镜子,言语中不无感慨,“北方乱了这些年,终于要静些时候了。”
时至七月,天气依旧有些炎热。还不到正午,日头就已足足的照着大地。段清走在安阳宫宽阔的甬道上,石砖反射的白光闪得她睁不开眼。
“小清拜见阏氏。”小时候的事情,段清多少记得几分。她与母亲的两地分离,须卜氏一定涉身其中。于是,几次见面,她多少会提防须卜氏,言语中也多了些疏离。
须卜氏自知有愧,也不多分辨,依旧是慈爱的招呼段清坐下,“我们这儿刚刚还在说这件事,未有定论。你既来了,当要问问你的意见。”
段清有些不解,不是大哥让自己来的吗?怎么成了自己主动来的了?却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还与自己有关。
段眷生怕她说漏了嘴,赶紧接着话,“是这样,慕容部的左贤王回去也有两个多月了,应该是把你想去慕容部的事情和慕容单于说了。就着各地联合的事情,慕容廆便想请你去慕容部作客。”这话越说,越显得有些窘迫。话说完了,段眷又觉得不合适,加了一句,“这事还是看你的想法。反正时日还早,你慢慢决定。”
段清低着头,看着面前杯中的茶水,茶叶在水中上下沉浮,心中有了计较。或许她当初想去慕容部,只是很单纯的一个想法。可是如今形势大变,说不定各地就会即刻出兵讨伐汉赵。段部与慕容部这几十年打了又和,和了又打,终无定数。慕容部请自己作客,就绝不仅仅是看雪那么简单了。说白了,自己就是段部在慕容部的质子。若不是大哥只有一个孩子,恐怕这次遭罪的,就是自己的哪个侄儿了。不过无妨,去了慕容部,也最多是有些监视而已,不如在段部洒脱。况且,那些盯梢的,她还不看在眼里。“既然慕容部诚意相邀,我也不好拒绝。慕容部可定了启程的日期?”
“白露那一日。若是来不及准备,可以推迟。”段眷看着自己的妹妹,有些心疼。可是,一边是家国大事,一边是手足之情,他只能选前者。
“不用了,”段清微微一笑,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还有小半个月,足够了。”还好,夜澜阁委派的事情刚刚处理完,不然就真的要推迟行期了,她还不知道要编个什么理由。
须卜氏看着段清这单纯的样子,皱了皱眉头。这孩子有时候,就是想得太简单了,连个保护自己的意识都没有。“你去慕容部,少不得要带几个得力的人过去伺候。你就在这宫中挑选些合你心意的,再让乌珠陪你一同去。”
乌珠是须卜氏身边的一名心腹侍女,这几年跟着须卜氏学了不少东西,尤其擅长这些人情世故的东西,阖宫上下,没有不说她好的。
段清喜欢独来独往,又不清楚须卜氏的目的,不想应下,半开着玩笑,“乌珠姐姐是您用惯了的人,贸然给了我,到时候您用着别人不习惯,又该想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你啊!”须卜氏被她这话逗笑了,指着她连连摇头,“我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就少不得一个乌珠了。倒是你宫里,只有早先派给你的三五个人,你偏偏又放出去一个。怎么够使?”
“您要是真疼我,就不如多让我带些金银珠宝,过去的日子也能松快些。”段清换了个法子,却依旧是开玩笑的样子。
“罢了,随你吧。”须卜氏眼中有些落寞。她多少也猜到段清的顾虑,却又不好开口。虽然是无心,但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段清再怎么怨她,她都认了。“只是有一点,辽东不比家里,凡事多个心眼,多加个小心。知道吗?”
段清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听没听进去。
“对了,小妹。听说,你可是把段磾都打败了。改日,大哥也要和你切磋切磋!”段眷想起前几日段军回来时同他讲的,只觉得不可思议。
“呃,我就是扬了把沙土,又不算光明正大的赢。若不是磾哥哥对我手下留情,我早就输了。”段清低头喝茶,藏着自己的心思。
“兵不厌诈,这也是一种取胜之道。”一说到武,段眷便又来了兴致,正要滔滔不绝的讲起,就被须卜氏打断了。
须卜氏拉过段清的手,关切的问,“那几年幽州和段部的关系紧张,没有你的消息。后来段磾去了幽州,还是找不见你,你到底去了哪里?怎么又学了一身武艺?学武是要吃苦头的。”
段清含糊其辞,“我就是出去玩了玩,幽州那么大,磾哥哥也不能每个地方都找一遍啊!现在我好好的坐在您面前,您还计较那么多啊?”说罢,便无辜的看着须卜氏,就像小时候那样。
须卜氏微微摇头,装作无奈似的感叹,“你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是管不了了。”
有侍从进殿,附在段眷耳边说了些什么。段眷神色一变,告辞离去。
自从吞并幽州之后,政事似乎更加烦琐,段眷这样急急离去,也是常态。须卜氏倒是不以为然。见他走了,须卜氏拉着段清,进了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