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不武震惊地看着白牙子，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只收十二境界灵修潜质之人为弟子，这哪里是没有门槛，这种苛刻的入门条件只怕世间也难以找不出第二家。
要知道应试铁臂剑门的数千考生中，也只杨不武一人具备这种潜质，再者说世间宗门无数，有这种潜质之人也未必就一定会来潜鳞剑院，这家宗门只有师徒三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杨不武终于明白了潜鳞剑院无须应试的真正含义，他的目光同时落到了柏小春与韩青身上，难怪刚才握着读心玉，他们脸上看不出任何意外的情绪，他们也有着同样的灵修潜质。
白牙子依然看着那幅修士画像，继续说道：“这是祖师爷立下的铁规，他天赋秉异，一生自视甚高，所以也不能容忍有愚蠢的弟子，在他看来，一位灵修者如果不具备修至仙灵圣仙的潜质，那和蠢物没有什么区别。”
杨不武看着画像，说道：“这位祖师爷一定是极其骄傲之人。”
心想他定下如此严苛的门规，也太过偏执了一些，即使有不凡的潜质，也未必就能在灵修路上真正走得很远，也不知这潜鳞剑院有什么不世的功法，让这位祖师爷如此骄傲。
“自然有骄傲的道理，仙阶剑经可不是哪家宗门都有的。”白牙子转过身来，看着杨不武缓缓说道：“龙吟剑宗三十六家下院，也只有我潜鳞剑院有这种不世传承。”
仙阶剑经！
杨不武呼吸一顿。
宗门立世，首论功法，当今“两宗三门四派五世家”被称为一等一的大宗门，无不是因为有惊世骇俗的功法传承。
毫无疑问，能拥有仙阶功法的宗门在世间极少。
“潜鳞剑经，仙阶低级，完全放弃防御，通过毫无保留的燃烧灵力，来追求力量的暴力输出，如果有足够数量的灵力支撑，潜鳞剑经可说是世间最霸烈的剑法之一。”
“祖师爷说得没错，没有灵修潜质就无法到达足够高的境界，境界不够，灵力的数量和威能自然不足，空有潜鳞剑经又有何用，修成了也不过是出去丢脸罢了。”
“有朝一日，我潜鳞剑院出一位天灵圣师，以灵力裹挟天地之气施展潜鳞剑经，展弑天屠地之威，那是何其痛快之事。”
白牙子越说越激动，眼神变得灼热起来。
柏小春与韩青的脸庞霎时一片通红，一家宗门落魄如斯，能让他们骄傲的也只有这门世间罕有的剑经了。
杨不武看着眉眼动容的白牙子，自己的情绪竟也有些荡漾起来。
“现在你都明白了吧。”
“明白了！”
白牙子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看着杨不武，认真地说道：“你有十二境界灵修潜质，按道理来说是可以进我潜鳞剑院的。”
“但受了五元之气所伤的后天残脉之身，寿元只有十八载，想必风不羁也跟你说了，若要续脉所需的那五种圣药是如何珍罕的存在，四年要找齐，比登天还难啊。”
白牙子无奈地摇着脑袋。
杨不武心下一凉，听这番话，看来这家不需要应试的潜鳞剑院也不愿意收下自己了。
白牙子又看了一眼手中信札，缓缓说道：“风不羁举荐你来，也是希望给你找个落脚地方，你就留下来吧，剑院境况虽然不济，多个人吃饭还是没问题的，好过在外面漂泊。”
柏小春憨厚地看着杨不武，示意他磕头拜师。
韩青冲着杨不武，点了点头。
杨不武眼圈中微起涟漪。
的确，他原本很失望，甚至有过见上一面后就离开的念头，但现在他完全改变了这种想法。
不可否认仙阶剑经的存在让他心生激动，但更重要的还是这里很真实，不虚伪做作，为了千年铁规而甘守清贫，明知他是残脉之身也未心生嫌弃。
这就好像一个人习惯了落寞而突然被人关怀一样，一股热意顿时涌上心头，袭上脑间，杨不武毫不犹豫地走上前，跪在白牙子面前行三叩拜师之礼，真真切切地叫了声师傅。
他跪在白牙子膝下，颤声道：“弟子之前心生嫌弃之心，师傅却不嫌弃弟子残脉之身，让弟子好生羞愧。”
白牙子将他扶起，摆手笑道：“你比我好多了，当年我像你这般大时，见到这宗门才几个人，撒腿就跑，后来还是被师尊给抓回来的。”
杨不武听了，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不武见过两位师兄！”
柏小春哈哈大笑，脖颈上肥厚的赘肉不住地抖动。
韩青终于露出了笑意，想必是终于也当上了师兄的缘故。
安静的院落刹那间热闹起来，早已习惯了寂静的禽鸟游鱼似被久违的笑声惊扰，花圃里绿植拂动，水潭里水声扑腾。
然而，笑声很快就被数声惊呼声代替。
柏小春和韩青不可置信地看着杨不武。
白牙子更是瞪大了老眼，苍老的眼瞳如星辰一般明亮，说道：“你……你再说一遍？”
三人的震惊反应杨不武早已料到，认真地说道：“弟子已经服食过了火莲子、寒魄冰晶和雷灵草。”
待他将气海与天窍间所见的那片晶莹的雪、赤红的霞光和闪烁的电光的情形详细描述了一遍，整个院落再度归于寂静。
师徒三人呆若木鸡，表情古怪地盯着杨不武，不是不相信眼前这小子的话，而是这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十二元气圣药，每一种都是世间罕见，灵修者从三境大灵士开始，每隔一境，即在三境、五境、七境、九境和十一境时，都可以通过服食元气圣药种下一种灵根，拥有五种灵根，可说是灵修者最极致的梦想之一。
如此珍罕之物，有机会服食其中一种都已经是惊人的际遇，而眼前这小子竟然服食了三种，这如何不叫人匪夷所思，瞠目结舌。
只过了好一会，还是白牙子的话打破了寂静，“我活了这一把年纪，可是一种元气圣药都没服食过。”
话音有些颓然，藏着无奈，憋着委屈，甚至还有些小嫉妒。
“我也没有啊，师傅。”
“师傅，我也是啊。”
柏小春和韩青委屈地像两个小媳妇。
白牙子闻言没好气地盯着二人，说道：“你们能和我比吗？轩辕大陆上的八境灵修者没有服食过元气圣药的只怕也没几个，我算其中一个。”
“你才十四岁，竟然就服食三种。”白牙子转眼看着杨不武，苦笑道：“你到底是命好，还是命不好啊。”
杨不武默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句话他自己也问过自己很多次。
白牙子敛去脸上复杂的情绪，在大厅来回踱起步来。
过了好一会，他停了下来，再次望向中堂的那幅修士画像，很认真地说道：“还有四年时间，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金乌蛋和八宝毒蟾，十二境界灵修潜质，五灵根，潜鳞剑经，让那些笑话潜鳞剑院的人瞧瞧。”
柏小春和韩青脸上半信半疑，宗门的近况他们是知道的，师傅已至八境都没有服食过元气圣药，这要在四年内帮师弟找到两种，如何能让人相信。
杨不武试着问了一句，“师傅，有希望找到吗？”
“容我想想。”白牙子喃喃自语，来回踱步不止，忽地大声说道：“我出去几日，不武在剑院等我回来。”
话声犹在耳边，白牙子的人影已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化作一道流光飞掠不见。
……
天光清淡，初冬的寒风悄无声息地落着。
潜鳞剑院里，与过去许多年里的冷清不同，人声扰嚷不绝，数十名匠人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正在忙碌着。
只几天时间，残破的院墙修整一新，院门换上了新的梁柱，刷上了新漆，花圃里杂草被清理，种上了新的绿植，甚至来了一个书匠，拓印出院门牌匾和对联上的字迹，依样重做，刷上金粉，重新挂了上去。
杨不武看着院落在匠人的手中规整一新，心中感慨不已，几日里和两位师兄聊天，对于潜鳞剑院的历史，已是完全清楚。
潜鳞剑院历史久远，建在大楚王朝立国之初，开山祖师就曾经是司马无疆麾下的一员大将，剑院当年也曾经风光无限，哪怕相比行省里的一流宗门都还要尊贵几分。
但仅仅过了百年，由于人力日渐不济，潜鳞剑院也凋零下来，最终并入了龙吟剑宗，成为了一家下院。
值得一提的是，旁边的上灵山原来叫做潜鳞山，原本是潜鳞剑院的山门，五百年前的那一代院长与上灵门争胜，将山门输了，只得移居到山下的这座院落里，潜鳞剑院也由此落魄到了极点，除了在龙吟剑宗里还有人知晓，已然到了世间无人知的地步。
潜鳞剑院唯一的天阶灵脉又因为与上灵门争执未决，闹到天都府衙后，被暂时封脉而不能用，几个人当下全靠着龙吟剑宗的接济，勉勉强强维持灵修。
灵修的基础在于吸纳天地灵气，灵脉被封，龙吟剑宗每月接济的灵气晶石又不够用，柏小春与韩青竟然还要去外间打杂工赚灵气晶石，一人在香溢坊的食四方做灵烹师，一人在城东百草园里做灵种师。
灵修者打杂工并不鲜见，杨不武曾经在小梅坳做的就是这样的事，但这都是散修不得已而为之，宗门弟子要去外间打杂工维持生计，只怕整个轩辕大陆也找不出第二家。
杨不武自然无力改变这些，但院落总还是可以修缮一下的，于是他拿出了从那方手帕灵器中得来的银钱，请来匠人修缮院落。
“师傅回来看了，一定会高兴的。”
看着修葺一新的院墙，迎风拂动的绿植，柏小春拍着杨不武的肩头，憨厚地笑着。
杨不武说道：“正所谓居者有其屋，住的地方顺心，做事方能安心。”
柏小春露出期盼的目光，“等灵脉回来了，就有个宗门的样子了。”
“这块匾额，总算能看清楚了。”
韩青脸上露出真正满意的神色，从他第一天来到这里，这块匾上的字就从来没有如此清晰过。
大门上匾额书着四个金色大字——潜鳞剑院。
大门两侧是一幅木制对联，亦是刷上了金粉——潜鳞戢羽无人识，一朝化龙天下知。
看着两位师兄的快意，杨不武眉如春风，莞尔一展。
但就在此刻，潜鳞剑院旁的上灵山上，却有两道阴冷的目光落下。
“门主，白牙子新收了个徒弟。”
“白老头运气不错啊，又是十二境界灵修潜质。”
“就这倒霉宗门只会误人子弟，那两个徒弟不就修成了废物。”
“他们必须滚出天都城，才不会误了殿下的大事。”
“灵脉判书很快就会下来，只要灵脉一断，他们滚出天都城的日子就不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