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福建归化县(今泰宁县)叶家窠村有个书生姓叶名敦礼,字祖洽,生于庆历六年(公元1046年),十八岁中乡试解元,进京赴考进士未中,治平年间游学各地。
这一年春,叶祖洽来到建阳县麻沙附近的江坊,拜江侧先生为师,与邵武人上官均同窗,结为好友。
江坊位于建阳的麻沙和邵武的中心,是一个地势平坦、狭长的山地,虽然没有河流,只有小溪坑,却是个山水秀丽的山乡。那石壁山在九峰山西北侧,高五百余丈,上有石如龟,因此当地人又叫“龟山”。北望九峰山,有九峰对峙,山峰高峻秀丽。其山脉绵延百里,竹木蓊郁,林海茫茫。因此,石壁山四时风景宜人。
江侧先生,名叫处中,建阳北雒里(今界首乡一带)人,乃旧学出身,才学极好,长于策论,对《春秋》一书有专攻。他的儿子名叫汝舟,也学问渊博,父子闻名建州,时人称“二江先生”。他自从中举后隐居山中,一边设帐招收弟子度生活,一边也攻读学问准备去考进士。此时,江侧先生虽然才四十岁左右,可是所教的学生不少考中举人、也有中进士的,因此成为远近闻名的宿儒,方圆几百里的有些秀才,甚至举人都到他那里学习。
叶祖洽到麻沙、禾坪一带走动,听说有个八岁就被称为神童的人,便来到富垄村亲眼一睹。
那是一个傍晚,叶祖洽走到富垄村中,看见一个青年问道:“你这儿曾经有个神童,他在家吗?”那青年答道:“到前面看看。”再往前,看见一个少年长得不俗,上前问了姓名、籍贯,才知道原来是游醇。游醇说:“你找我堂弟呀,他在家。”
游醇带着叶祖洽走到家门口,喊道:“定夫,有位相公找你。”游酢闻声跑出门,拱手说:“请屋里坐。”两人互相自我介绍,认识了。交谈间,叶祖洽看见他一身简朴的穿着,衣服有多处补丁,觉得眼前的这位少年,笑起来看似有点憨态,眉宇间却有一股英锐之气,喜欢上了,说:“我们交个朋友吧。”游酢见叶祖洽人很热情,问明他的情况之后,也觉得他可交朋友,于是应道:“好啊。”从此,两人互相来往。
年冬,叶祖洽要回家,邀请游酢去他家玩,游酢爽快地答应,并且一起前去。
几天后,游酢与叶祖洽告别。临别时,叶祖洽极力劝游酢一起前去江坊江侧先生那儿学习。
游酢回家征求父母的意见。游潜早有听说江侧先生的名声,决定让儿子到外乡去求学,也好让他远离地方上那寺庙方丈的缠绕,于是欣然同意了。
熙宁二年,游酢去江坊村石壁山江侧先生那儿学习。
在这里,游酢认识了上官均和本建阳北雒里人施述。施述,名景明,比游酢大五六岁,四方脸,已经是一个粗壮的青年了,但是人很老实、待人温和。他因为经常会去在禾坪村姑母的家,游酢跟他一起上学,所以两人相处得很好。
江侧先生见游酢穿着简朴,知道他是个穷人的孩子,又见他学习十分认真,无论回答问题还是写文章都不错,所以喜爱上这位学生。
朝廷采用王安石的主张,开始实行变法,地方的政府机构也发生了变化,设路、府(含州、郡)、县三级,在乡村中,废除原来的都、亭、里,改为乡都、保、甲。
一天,叶祖洽和上官均、游酢等一起。叶祖洽讲:“现在的天下乱得不成样子,官场上贪官横行,市场上物价飞涨,苛捐杂税繁多,老百姓苦不堪言,王宰相颁布了变法,就是要革除一切旧弊,改变积贫积弱的现状,使之富国强兵。”上官均说:“好的要保留,不好的要改,而且要改得稳当。”叶祖洽说:“我说,变法就要像商鞅一样,对那些毒瘤要快刀斩乱麻,如果什么事情都求稳当,有的东西病入膏肓那就为时晚矣。”这一番的辩论,游酢无法分辨孰是孰非,但是他知道叶祖洽和上官均的不同见解,也懂得了事情可以辩论、可以发表自己的见解。
有一天傍晚,游酢刚刚回到家不久,听到村中很热闹。
游酢和一群人跑到了村头公告栏前,那儿早已经围满了观看的百姓,硬是挤了进去,才看到上面贴着两大张红纸,写着朝廷颁布变法的内容,有农田、水利、服役等方面,其中“农田水利法”规定:朝廷命令官员分几路出行下乡,考察测量农田水利,开荒垦地,疏通水沟渠道,适当提升上缴给朝廷的课税,无论官吏还是平民,同样都必须缴纳规定的赋役,不准隐瞒、偷漏或者逃避。
原来,江西临川县有个人叫王安石,因为被欧阳修看中,所以一时天下成名。后来,他又利用在朝廷做大官的韩惟、韩绛等家乡人的关系,逐步登上朝廷,当上了宰相。他向皇帝赵顼提出变法的主张,得到支持。王安石制定的新法,虽然遭到朝廷中以司马光为首的保守派强烈反对,但是有皇帝宋宗神撑腰,全国都要实行变法,因此到处宣传。
“这变法怎么个变呢?”有的没有文化,看不明白在发问。
“就是要改变以前的做法,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呢。”也有读过一两年私塾看得懂一些的,装着很懂得的样子说道。
游酢看完了,拍手叫道:“这法变得好,朝廷如果真的这么做下去,咱们老百姓日后的生活就会好起来了。”周围群众大多跟着拍起手掌。
“定夫,你解释给我们听听。”人群里有人叫喊。
“好,我来解释、解释。”游酢便开始将新法一条条讲解。
这时,村里的员外的管家带着一群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那员外,曾经跟一两个朝廷官员有交往,哪个地方官惹得起他?员外自己倒有修养,从来不轻易得罪人,只是他的手下狐假虎威,发生过几回欺压百姓的事情。
他们来到人群前,管家大声嚷道:“你们让开,我家老爷要看看墙上贴着什么。”几个贫苦而又软弱的农民只好让道,其他百姓看他们来了也陆续走开。游酢见状,喊道:“大家不要走,我还没有讲完。”有的走,有的留下继续听。
那员外家里有一百多亩的田地放租,村里的人租他家的田耕种,租金比外村的高,可是又不让村里人向外租田。每年青黄不接的三、四月,他家一面放高利贷,一面巧取豪夺周围人们的田地、山林,此外还在青黄不接时,贫困户向他家借粮食,用的斛桶桶底多垫一层木板,到还粮食给他家时,便抽去那一块木垫板。他就是靠种种手段盘剥农民变富,后来用钱买了个员外,成为地方上有权势的大户。村里贫苦的人,私下里没有不恨他的。管家狗仗人势,在地方上作威作福,什么事情也敢干。这新法的内容,员外早已经知道,表面什么也不说,心里怕百姓都知道了,真的执行,他家就吃亏大了,所以叫管家一帮手下来看看情形,把群众赶走。
管家见游酢不但不走,而且还要给穷苦人宣讲新法,便大声叫嚷:“好呀,定夫你这个小子,也不看看谁来了,给我站开!”游酢一听,火了,道:“这是朝廷颁布的新法,大家都可以看,我这是在给大家解释新法的内容。”管家瞪大眼珠,说道:“你还是读书的书童,管什么朝廷大事,回去读书。”游酢偏不让步,于是争吵了起来。
那游醇怕弟弟出来会惹事,跑来一看,果然在与人吵架,便飞也似的奔过去,拉住游酢的手说:“你咋啦,快回家吧。”游酢甩开手,气愤地道:“他们没有道理,别人看布告,叫人让开,太霸道。我难道怕他们不成?”
“走吧。”游醇又劝说。
管家道:“你家租种我们老爷的田地,见了他老人家就应该问好、磕头,叫一声老爷。好你个不知礼的兔崽子,还敢不让道,不想活啦?”
游酢道:“我家租地有给田租,又不是白要。这跟磕头、叫老爷有何瓜葛?”
管家道:“你能,有本事就不租。”
游酢脾气倔强,回敬道:“不租,就不租。”
“你有种!”
“你可恶!”
村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员外也来了,他见过世面,况且向来不喜欢当面得罪人,知道游氏家族人丁不少,而且有一两个当官的,游酢也不是省油的灯,闹下去对自己不好,便大声喊道:“有富,跟小孩闹什么,走。”管家只好不情愿地走开。
这时,游酢见他的父亲正从远处走来,只好忍气吞声跟哥哥跑回私塾。
晚上,游酢被他的父亲严厉地训了一顿:“你逞什么能,历朝以来社会都是有权势有钱人的天下,爱出风头,总有一天会吃大亏。”
员外的家里,管家有富也被训:“俗话说‘风水轮流转’,做人要懂得给自己留条后路。现在朝廷正在变法,凡事要小心些,如果再得罪太多人,以后那帮穷困户有些事情也会跟我们过不去。今天,那个游家老二的公子,是个不好惹的,县老爷他都不怕啊。再说,他与家辉同学,将来要是他有作为,对我们家还是有所用的,不可轻易得罪。记住,今后不准丢我的脸!”
“是、是。”管家应道。
游酢思想还很单纯,不知道这些,事情过去早忘得一干二净,他依然像平常一样生活。
书斋的边上有一棵桐树。炎热的盛夏时,它可以给教室遮荫;晨夕时学生们便到树下休息或者看书。
附近有一叫“广济寺”的寺庙,晨钟暮鼓,经声朗朗。先生管理很严,不让学生去涉足庙里,自己却偶有与方丈来往。有的学生更好奇,先生不让者的偏偏要去。初次,先生不免要教训,多了就松了。一来二往,有的学生便与和尚与方丈熟悉上了。但是,游酢记起父亲的教导,不敢再去寺庙。
江侧先生来往的朋友很多,附近寺庙有个云空大师经常来下棋。游酢和叶祖洽、施景明站在一旁观看。学生们虽然年龄轻,却都聪明,很快入道。中午,他们在宿舍里也偷着逗乐。日久天长,大家棋技大有进步。
没有事情的时候,学友们会一起跑去附近的村庄走走。
不久,县里派几个人来禾坪里复查丈量的土地。他们住在员外的家里。按照朝廷的规定,不论哪一种的田地都要丈量,面积不能隐瞒,要一一造册上报,到时按照所报的亩分向朝廷交粮税。但是,各地的田地大都为地主豪绅占有,他们都是有权有势的人物,互相勾结,串通一气,采取少报、漏报或者隐瞒手段,敷衍了事。富垄村的财主们也如此。可是,朝廷还有一项规定让地主豪绅们头疼,即所报的亩分数据必须要有当地的农耕户签字押手模,才能证明有效。员外虽然上下打通关系,隐瞒了不少的亩分,大多的田地只得挨家挨户求租种他家的佃户签字押手模。
在朝廷主持变法的王安石,是一个极精明的人,他通过自己派出的耳目了解到底下隐瞒亩分的事情,又派了刘彝、程颢等八人分路到各地专门进行核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