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梦罗帝国有史以来血统最高贵的梦帝。
我高高地站在代表着梦罗帝国最高贵最有权力的梦之界瞻礼楼上,看着整个梦罗帝国沉浮在耀眼的白光中,抬头观望着天边时隐时现破鸣飞腾的梦灵兽,眼前漂浮着的几根代表着最纯正血统的白发斜斜地如芒擦过眼球,低眉凝视间,仿佛能够看见发丝里呈现出一种最深邃的黑色和最瑰丽的火焰。
我长在梦雪之渊,那里一年四季都为纯白色,白树白草白花,纯白的苍穹划过白的梦鸟,白竹林间跑过银白的梦狐,倏尔回首,低吟眸清,森林里流淌着溪涧美丽的白鹿正低头喝水。整个梦罗帝国都是这样一片纯白,无人可知晓其因。我的子民皆是白衣白发白瞳,唯一可以区分的便是血液的纯正程度。而整个帝国之中却有两处突兀的黑色,一是梦罗帝国那一座永生不变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梦之界,另一处则是,我的发色。
陪伴我长大的是一个早已患有眼疾老得不知岁月的妇人,她叫我炽空,让我唤她梦祖。她说,她是当今梦罗帝国比梦帝岁月更老的人。
梦雪之渊一年四季都在下着雪,一朵一朵一瓣一瓣一片一片地从头顶上空无声地凋落下来,晶莹着本就雪白的世界。梦祖闪着纯白的眼瞳站在依旧不知年代的雪渊阁楼外,我看着大片大片的雪花还未落在她纯正的白发上便消失无踪,看着她轻轻拉着我的手拂去眉间上未消去的雪花瓣,听见她轻柔地摸着我那易于常人的我黑发时微微的叹息。梦祖问我,阿炽,你可知道你为何会在此地?我看着她毫无影像的白瞳无声地摇头。
90年前,在你出生的那一天,整个梦罗帝国都笼罩在一层暗黑色的雾中,帝国子民上万年间都不曾经历过,恐惧着尖叫,宛如化魔,彼此打杀,血染红了半边天。而你一出生便被梦帝囚禁在这梦雪之渊,因为你有着黑发黑眸,而黑色是整个梦罗帝国最低贱的象征,子民们都以你为诅咒之身让你生生世世被囚禁于此。
很多时候,我都是静静地坐在温暖的火炉旁,在雍容的千年梦狐的皮毛中,看着雪渊阁的窗外那是一尘不染的白雪,像是晶莹的泪花。而这时候,梦祖便身着雪白的华服盘坐在房间上空,长长的发丝倾泻而下舞动在腰边,她睁着双眼,白光一圈一圈从她眸中荡出,可以看见双眸愈发的耀眼,然后整个雪渊阁被笼罩在白光中,而我却看见周围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无数黑风吹刮着我的脸庞,呼号宣泄着,仿佛听见了无数的手指从土里钻出来的声音,看见了破碎成几截的腿骨正奋力站立起来又碎成一地,感受到了无数冤魂厉鬼在我头顶翻滚、嘶声、尖叫,甚至正铺天盖地扑向而来。当我快抑制不住嘴里淡淡的腥热时,所有的一切又消失了。依旧是在温暖的火炉旁,窗外依旧飘着白雪,而梦祖却不见了踪影。
在我100岁的时候,雪渊阁被一场大火燃烧殆尽。
那一天,梦雪之渊一如既往飘着白雪,我正躺在银白的木槿枝桠上耳边簌簌响起木槿花挣脱枝头的声音,又纷纷扬扬地落在肩上,梦祖的屏蔽之术消失了,黑色的袍子瞬间便被浸透。我猛然跳上枝头望向远方染红一片的天空,划过血红天际尖叫的梦鸟仿佛突然撞在了一个无形的空间直直地掉进了火舌中。那是雪渊阁的方向。我跑下最高的玄冰山,拼命地朝着雪渊阁方向奔去,然后便看见挣扎在熊熊烈火中的雪渊阁。
而离大火不远的半空中悬浮着一位身披银白色长袍头戴白玉王冠负手而立的男子,他那纯净似雪的眸子像是一把冰剑令我不寒而栗,而他身旁是身着同样华贵的琉璃云纹袍的女子,雪白的皮肤雪白的齐腰长发和同样似雪的眸子,只一眼,我便知道了,那就是掌控整个帝国的梦帝梦后。
最后,我看见了在熊熊大火中拼命燃烧的雪渊阁被钉在最高塔顶上的梦祖,此时的她被一把雪白又微蓝的长剑直接贯穿胸口,鲜红的血液顺着露出的剑刃,一滴一滴落进雪白的大地上,氤氲成一大片一大片红色的摩柯曼殊。
梦帝梦后齐齐地望向我,我浑身一颤,突然开始恐惧,但他们只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便凭空消失了。
回神过来,便拼命拍打着那一层根本破碎不了的屏障,拼命喊叫着沉睡不起的梦祖。过了很久,我才看见她虚弱地睁开了鲜血直流的双眼,她嗫嚅着嘴唇飘渺的声音依稀传出却被屏障生生挡了回去,我什么都听不见,只来得及看见梦祖早已破碎的身体渐渐消失,躺满鲜血的长剑也随之消失。我盯着只剩下一地鲜红的血液正绝望地宣告着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我像是被抽尽所有力量颓然地倒在了地上,泪流满面。
我捂住疼痛不已的胸口,猛地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液,在震惊与痛苦中昏迷了过去。
我又做了那一个梦,100年来反反复复出现在我的梦里的梦,梦里的我站在一片黑暗混沌的天地间,只有一道微弱的白光从脚下蔓延至前方,白光尽头高高地浮着一口墨黑的青铜棺木,隐隐曜曜弥漫着一股庞大无比的气息。我望着它,内心涌起仿佛等待了万年的悲伤,那好像就是我,我就应该在那里。可我再不能上前半步。
我又做了一个梦,做了一个仿佛永远也不会完的梦。梦里我又可以看见梦祖那张熟悉的容颜和那双雪亮雪亮却永远无法再看清这世界的眼睛,她依然拉着我的手走过一地的冰雪走过路旁银白色的木槿树,走到梦雪之渊最高的玄冰峰观望着整片晶莹的天地,银白的木槿花被风吹离枝头纷纷扬扬落进我的眼里,雪风呼呼地吹动着肩上雪白的千年梦狐皮毛拉扯着我黑色的袍子,猎猎作响。她的手,是那么的温暖,她银白的发丝萦绕在我的颈间,微微作痒。她望着山脚下遥无边际的梦雪之渊,她一遍一遍地呢喃..你会是梦罗帝国最伟大的王..你一定会是我梦罗帝国最年轻最伟大的王。然后,我便感觉到一滴一滴的水珠,掉落在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