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路德维德已经死了。”梅尔斯说道。
对于一个已经死去几十年的人，他并不认为会是什么威胁，但这个男人曾是王国的心病，他统领的红衣术士甚至一度将奥隆逼至绝境，但最终红衣还是吃了人数的亏，奥隆的军队占据了绝对的数量优势，在付出惨痛的代价后得以将红衣主力聚歼。
奥隆不安地在王座上挪动了一下他的身体。“我当然明白这点，毕竟是我亲手将他的尸首吊上的城楼。长桥那一战，让我毕生难忘。可路德维德和贝里斯同时出现在我的梦里，我认为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们都只是您的手下败将。”格拉汉姆插口说道，“就算在梦里一齐出现，也不过是再给您打败一次而已。”
“你错了，格兰。”梅尔斯用一种极不赞同的语气说道，“你没看到过路德维德的力量，你也没见过王国士兵与红衣之间的惨烈厮杀，真正的红衣术士，可不是现在宫廷里那些骗子能比的，更别说路德维德。”
“可他们毕竟失败了。”
“收声，格兰，这是在陛下面前。”梅尔斯命令道。
年轻的教士明显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可他还是闭了嘴。
“有一件事，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讲过。”奥隆说道，“这个梦其实并不重要，而且一个梦也确实算不了什么。可就在二十八年前，路德维德率领红衣发动叛乱之前，我也做过这么一个梦。还是在锈水城，还是贝里斯和路德维德，还是法师军团——还有红衣。我可不是那种迷信到会被一个梦给吓得睡不着觉的人，但时隔二十八年，我竟然会再次做同一个梦。”
“也许红衣的确并没有在当年的一战中被彻底消灭，”梅尔斯宽慰道，除了宽慰，他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也许他们的残党一直在谋划着东山再起，但是最强大的路德维德已死，红衣已经群龙无首，就算在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们又另寻了一个首领，但也绝不可能会再有路德维德那般的造诣。当年有这个怪物在，红衣都没能掀起多大的波澜，何况现在？”
“但愿如此。”奥隆咕哝着。
王座大厅的大门被打开，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走了进来，他热情地对梅尔斯招呼道：“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现在你可享清福去了，我们成天到晚忙得焦头烂额，是吧？梅尔斯——神父。”
来人身穿一件浅褐色的上衣，一头乱发也不加梳理，就像是头上长了一丛黑色的海藻。一根皮带从前胸绕过，连接到背后的剑鞘上，那本该是放剑的地方，现在却空空如也——奥隆不允许除侍卫以外的任何人携带兵器进入王座大厅，大汉的武器被留在了门外。
“大保罗。”梅尔斯笑着说，“见到你我可真是高兴。”
“是‘不可阻挡’的保罗。”大汉说道，还着重强调了“不可阻挡”这几个字。
“是我给他的称号。”奥隆对一脸茫然的格拉汉姆解释道，“那是一个奖赏。”
梅尔斯当然没有他年轻的弟子那般讶异，事实上，对于大保罗是如何得到这个称号的经历，他可算得上是记忆犹新。长桥一战，奥隆曾下令，如果有人能带来路德维德的脑袋，就赏一块封地。可那一战从天亮打到天黑，死伤无数，打到后来，术士们为了保护自己，都褪下了自己的红色长袍。再后来，眼见败局已定，术士纷纷化零为整想要逃跑，大保罗一马当先，带着几十个骑兵截断了红衣的去路。尽管术士们顽强抵抗，可大保罗依然成功地砍掉了路德维德的脑袋，杀光了他身边的术士。
也因此，梅尔斯和大保罗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梅尔斯一直认为，杀掉路德维德就够了，没必要多伤人命；但大保罗显然不这么想，在奥隆为两人进行调解的时候，大保罗说道：“多伤人命？我的手下被这帮狗崽子化成血水的时候，有谁来说不要多伤人命？我的身子差点被这帮畜生分成两段的时候，又有谁来说不要多伤人命？”他指着自己前胸处的鳞甲，那里有一道宽大的裂口，令人触目惊心，很难想象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力量，能把如此坚固的盔甲破坏成这样。
梅尔斯因此从军中离开，也许是因为自觉杀伐太重，之后他便加入了教会，一直到现在。
“保罗知道吗？”梅尔斯问道。
“一早我已和他谈过。”
“陛下，您勿需担心红衣。”大保罗粗声粗气地说，“我已经在城内加强了戒严，对红衣的新通缉令也已经发往各个小镇，即便是最远的霍拉斯，据我估计，最晚明天下午也该到了。”
可总有些地方是我们不知道的，那些就连地图上也没有标注出来的地方，梅尔斯想到，而且红衣到底是不是又展开了活动，这也只是捕风捉影的消息，眼下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
“陛下。”梅尔斯说道，“我倒还有一件事想要跟您禀报。”
“什么事？”
梅尔斯从怀中取出一张小纸条，上前递交给奥隆，纸条看着只有半根小指大小，但展开之后居然能占据一整个手掌。
“是今天早上灰鸽送来的，从洛坎达尔来。”
奥隆很快看完了上面的内容，随后递给站在一盘的大保罗。
大保罗看完之后哈哈大笑：“梅尔斯，我真的想不到，原来你还信这个。”
梅尔斯对他怒目而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
大保罗忍住笑意，用一种滑稽的语气对梅尔斯说道：“的确不怎么好笑，我是说，咱们是在讲故事吗？过家家？传说故事里的角色跑出来啰！”
“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态度跟神父说话？”格拉汉姆抗议道。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像是从来没看到格拉汉姆一样，大保罗佯装惊讶地问道，这让格拉汉姆气得脸色通红，他忍不住就要上前去和大保罗理论。
“保罗。”梅尔斯伸出手将格拉汉姆挡住，“你没必要为难一个后辈吧。”
“我只是感慨，梅尔斯。一个虚无缥缈的‘黑骑士’？哦得了吧，相信那种玩意儿存在我不如相信一群土匪攻占了巡林客。依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高呼‘诸神佑我’还是‘上帝保佑’？”保罗一脸戏谑地对梅尔斯嘲弄道。
“卡特瑞克只有一个神，况且你也不是旧邦人，请不要在这里提到‘诸神’二字，那是亵渎。”
“哦，那我真是抱歉。”保罗的语气里可没有任何一点抱歉的意思：“那就上帝好了，既然传说故事里的大反派都跑出来了，天神还不来凑凑热闹？”
“陛下。”眼见大保罗胡搅蛮缠，梅尔斯也决定不跟他继续纠缠下去。“这份情报是巡林客里一个非常可靠的人送来的，我相信他没有理由胡说。”
奥隆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这么多年来，黑骑士的传说在各地都有出现，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看到他，那些口口声声自称看到他的人，要么就是自己的话前后自相矛盾，要么就是人云亦云。黑骑士根本就是人们自己臆想出来的东西，要说他真正存在，我是不怎么相信的。”
“也许他是上帝派来的，所以才不为人所见。”大保罗嘲讽地说道，“只有如梅尔斯神父这种心诚之人，才能有缘见到。”
“但是不管怎么讲，一支巡逻队遭到了袭击，其中还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巡林客——他死在了那——这事情本身就不寻常。”
大保罗从鼻子里嗤了一声。“这有什么不寻常的？猎人捕猎，最后自己反而成为猎物的事例从不少见；又或者是遇上了匪窝，剿匪不成反被匪徒所杀；最坏的情况，他们遇见的根本就是红衣的残党，区区几个巡林客，当然不是那些术士的对手。总之不管怎么样，我绝不相信是什么‘黑骑士’。”
“陛下——”梅尔斯还想分辨，但奥隆举起一只手示意他安静。
“我想……”奥隆说道，“大保罗和梅尔斯说得都有道理，也许这根本就是一起捕猎引起的事故，也许就是遭到了匪徒的袭击；但也有可能真如梅尔斯所说，是‘黑骑士’现身杀了他们；但我最担心的，是大保罗所说的，红衣残党袭击了巡逻队。不管怎样，出现后两种情况都是我们无法坐视的。”
“巡林客绝对无法仅凭借自己的力量应对后两种情况。”梅尔斯说。
奥隆摊开双手说道：“可我总不能因为一张小纸条上面的未经证实的消息，就将军队派到千里之外的洛坎达尔，如果消息属实那还好，如果消息不实，那到时候怎么收场？”
“我有办法。”神父身子挺得笔直，胸有成竹地对奥隆说，大保罗奇怪地瞪着梅尔斯，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高见来。
“不需要陛下派军队前往，甚至也不需要额外的一人一卒，这个消息是我带来的，我有这个义务来辨别消息的真伪。我可以到洛坎达尔去，”说到这里，他指了指格拉汉姆，“当然，还有我年轻的弟子。”
格拉汉姆吃了一惊：“我？”
梅尔斯点点头说道：“格兰，我能教你的东西已经没多少了，你是时候跟我到外面走一走，看一看，这样你才能知道，我教你的那些东西，在什么时候能够派上用场。”
“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大保罗笑着说，“梅尔斯，我之前就很佩服你，现下可是更佩服你啦，自己的脚印自己擦，不劳烦别人，大保罗我可做不到。”
奥隆沉吟了很久，其实也许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但让人感觉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回答，而他也终于开口：
“你预备什么时候出发？需要些什么东西？”
“什么也不用，就我和我的弟子，陛下。”梅尔斯轻轻地说，“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去洛坎达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