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金秋十月，我毕业已经一年多了，大学里的好友中已有已经开始筹备婚礼的了。像我这种恋爱久但结婚却毫无动静的人，实在是少数。
室友依佳和我一样，也是刚进大学就谈起了恋爱，中间也经过了两年痛彻心扉的异地恋。依佳和她男友感情很好，但她同时又很依赖他。记得她男友刚去S市读研时，她很难适应一个人的生活，经常听到她在电话里哭着说：“你为什么不留在B市？”
我不知她什么时候开始适应一个人的生活的，因为我已经记不得她什么时候开始不在电话里哭诉了。毕业后，依佳也去了S市，和她男友终于相聚。毕业前夕，我们几个要好的朋友聚在一起吃饭，我对依佳说：“你看，你们终于苦尽甘来，还是守得云开才能见到月明。”
“是啊，我那么怕黑，可考研期间，我一个人经常半夜撑着雨伞在斜风苦雨里回到宿舍。一路上没有人影，我没走两步就得回头看一下。若不是想到我们可以团聚，我一定坚持不下来。”依佳轻描淡写的回忆那段艰难的岁月。我望着她，想每个女孩都是为爱不顾一切的人，依佳这样，我亦如此。
前几天在网上遇到依佳，她说自己已经领了结婚证，让我抓紧把份子钱准备好，而且让我出手可别丢了峻泽的脸。
“依佳，什么时候请吃饭啊？”我问道。
“我们不摆酒宴，省钱。”依佳爽朗的答道。
“你们还真是铁公鸡，一毛不拔。”我打趣道。
“我们得攒钱买房子啊，先有住的地方再说其他的。你们就等于支援我买房子了，等安顿下来，我们再请客。”
“没房子你都肯嫁啊？原来你这么容易骗上手。”在大学里，依佳就一直申明她不会介意房和车，没想到她也真这么做了。
“现在没有，又不代表着一直没有。我相信他，也相信自己。两个人一起努力，牛奶和面包都会有的。”她浑不在意的开着玩笑。
听到她的话，我不禁陷入沉思。大学里，我们就经常说依佳找了个好男人，对她疼爱有加。现在想想，其实他男友也很幸运，找了一个对他死心塌地、一心一意的人。
知道他们结婚后，我心里既有欣喜之情，为了这段终于修成正果的感情，但同时自己又有些隐隐的失落。我们同时开始了一段感情，他们的已经开花结果，我们的却似风中之烛，不知何时就会熄灭。我突然有些嫉妒依佳，嫉妒他们纯真的爱恋，不受任何阻碍的感情。他们就是两人共同奋斗，携手并进，谁也离不开谁。而我，却是一个越界的人，死死抓住本不该属于我的人，开始一段无望的爱情。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我太贪心，还是没有自知之明？
这些日子，峻泽尤为忙碌，陪我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我一个人在家无聊，免不了胡思乱想。峻泽看出我情绪不高，可实在无暇顾及我。偶尔一次，他回家早一些，还未说上半句话，他已经钻到书房处理文件了。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去问发生了什么，因为我们长久养成的默契就是我不去过问他工作上的事。
峻泽不喜欢喝酒，可最近几次回家经常醉醺醺的。他知道我讨厌闻酒味，就自己乖乖地睡在客房里了。我不知道这种日子到底还要过多久，有几次自己忍不住想问，可峻泽总把话岔开。他越是回避，我心里越是没底，总觉得有不对的地方。峻泽要是有十足的把握，他绝对会我让我心安。可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都没了主意？我心里虽是担心，可凭我对峻泽的了解，还是相信他运筹帷幄的能力。
在我心思都在峻泽身上时，不知不觉就忽略了身边的人。当我得知阿婆生病时，她已经胃癌晚期，而且癌细胞已经扩散。前几次去看她，就觉得她脸色不对，心想着有时间一定要带阿婆去体检，可我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这件事就一直拖着。现在想想真是追悔莫及，当初稍微关心一下阿婆，也不至于是今天的结局。
“阿婆，对不起，对不起。”我站在阿婆病床前，望着满脸苍白的阿婆，哭着说道。她一手将我带大，我却对她没有尽半点孝心。我总以为有很多时间，却不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善善，是我不想拖累你，有意瞒着你，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不要再自责，我这一把年纪了，走了不亏。”阿婆拉着我的手，和善的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不给我机会报答你？没有好好照顾你，我会内疚死的。”我已经泣不成声，心里恨自己不够细心，也恨阿婆有意瞒我。
“你为阿婆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很满意了。你从小就听话懂事，阿婆能把你带大，觉得很幸福。你不要老想着欠我什么，你要记着给阿婆带来了什么。”
阿婆越是这样说，我心里越是绞痛。她已经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可想到的人还是我，可我又为她做了什么？接下来的日子，我辞去了辅导班的工作，寸步不离的守着阿婆，只是偶尔回家拿一下换洗的衣物，和峻泽更是难得碰面。
峻泽知道阿婆重病，想抽空来探望阿婆，可我总觉得不妥，因为阿婆并不知道峻泽的存在。我一直没有和阿婆说峻泽的事情，就是不想她为我操心。可眼下，我觉得让阿婆知道我有了依靠，似乎可以给她一些宽慰，总不能让她有牵挂的离开。
“善善，怎么不带欧阳来看我？我好久没见他了，很想见他。”我还未和她说峻泽的事情，阿婆就已经不止一次提到欧阳了。过年的时候，阿婆就知道欧阳已经离开我了，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他呢？
“他最近很忙，一有时间就会来看望你的。”我不忍阿婆伤心，只好骗她。
“那让他早点过来，我有事交代他，不当面告诉他，我不心安。”
“婆婆，到底是什么事？和我说不行吗？”
“婆婆就是想他了，想见他。”婆婆执拗的提出这个要求，一次又一次。
阿婆最近会说一些让我不明所以的话，让我觉得她有些犯糊涂。她好像把眼前的事忘记了，只记得前两年的事。在她印象里，欧阳似乎还是那个追求我的大男孩，有事没事喜欢去孤儿院做义工，找机会接近我。
我私下问过医生，这到底为何。医生轻叹一口气，说道：“出现这种情况，病人所剩时间恐怕不多了，不要刺激她，有什么要求就尽量满足吧。”
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在死神面前，一切都是那么苍白无力。阿婆每天都被病痛折磨着，就在她已经犯糊涂时，想到的竟还是我，一遍遍提出见欧阳的要求。我自然知道她所谓何事见他，我不愿阿婆带着遗憾离开。就算是骗她，我也愿意。
欧阳走后，我们就断了联系。不过，在这个信息发达的时代，如果一个人不是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找一个人不是难事。从我决定找欧阳，到欧阳赶到阿婆病床前，只花了大约一周时间。
欧阳到来时，阿婆已经是弥留之际，她脸上罩着呼吸机，早已说不出话。看到欧阳，阿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脸上露出宽慰的神情。阿婆努力起身，但试了几次都未成功。我走上前去，将阿婆轻轻扶了起来。她轻轻握住我的手，像是用尽全力，将我的手递到欧阳手中。欧阳有片刻的迟疑，我向他使了个眼色，他随即明白过来。
“婆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曦善，不让她受一点委屈。”我朝欧阳感激的一笑，却看到他眼里的真诚，并不像在撒谎。我有些尴尬，低下了头。
终于听到欧阳亲口的承诺，阿婆满意地睡下了。这么多天，阿婆由于病痛的折磨，已经难得睡个好觉。当天夜里，阿婆就离开了人世，满脸安详。我不知是怎样的信念，支撑着她等待下去，也许这就是亲情吧。亲眼目睹最爱的人离开，万箭穿心的感觉，我撕心裂肺的哭着。突然感到孤独，有一种无依无靠的恐惧。
接下来的日子，我大脑一片混乱，只记得欧阳帮忙料理了阿婆的丧礼。耳边总是响起哭声，不知是我的还是他人的。葬礼那天，孤儿院的小朋友都来了，我见到了好久未见的乐乐，那个曾经拒绝说话的小男孩。我像往常一样，将他抱在怀里，可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滴答在他的小脸上。他像是受了惊吓，也哭了起来，却努力用小手帮我擦眼泪，一遍遍喊道“姐姐不哭”。
也许是因为哭泣过多的原因，我感到一阵眩晕，只好放下乐乐。欧阳看出我的异常，上前扶住我。我抬头望着他，泪眼婆娑。我这一辈子，到底还要辜负多少人？悲痛难忍，索性在他怀里放声恸哭，直到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手臂上正打着点滴，医院里药水的味道扑鼻而来，引起我一阵干呕。
“你醒了？”熟悉的声音，是峻泽。
我没有作答，两眼无神的盯着白色的天花板，泪水夺眶而出。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不知道情况这么糟。对不起。”峻泽说道。
我依旧沉默，峻泽将我脸上的泪水轻轻拭去，也不再言语。直到欧阳到来，才打破了我们的沉默。
“曦善，你终于醒了。这下我可以放心的走了。”欧阳走到我床前说道。
“什么？你也要离开我？”我一下子坐起来，激动地问道。下一刻，就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对不起！我有些犯糊涂了，你本来就不再这里了。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你身子这么弱，就不用送了。我下午就走，以后有时间会来看你的。”
“你骗我，你不会再来见我了，是吗？告诉我实话。”我撇到峻泽紧蹙的眉头，却还是执意问道。
“是的，我不会再来。”说罢，欧阳垂下了头。
有些后悔自己的任性，干嘛折磨别人，再折磨自己？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响起，峻泽接了电话，交待几句便匆匆离去。病房里只剩欧阳和我。
“我太任性了，不好意思，希望你不要介意。你要是有时间，就来看我；没时间就算了。”
“好。曦善，你这个样子，阿婆看到也会伤心的。我知道你愧疚，可有些事是我们无能为力的，你已经尽力了，就不要遗憾了。”欧阳坐在我的床边，轻声说道。
“可我明明可以多用些心，多陪陪她的。欠她太多，却再也没有机会补偿。”
“可我相信，你也带给她很多快乐，因为你是一个带来快乐的人。只要你好好地活着，就是对阿婆最好的补偿，因为她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能快乐幸福。”
“也许你说得对，只是我还需要时间来平复心上的痛。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会一直记得。”
欧阳微微一笑，像曾经一样，宠溺的理了理我额头的碎发。我有些疲劳，又沉沉睡去。梦里都是儿时的光景，虽然过着清贫的生活，却总是无忧无虑。耳边有人轻轻地在呼喊我，努力睁开眼睛，看到欧阳趴在我身边。
“还是那么能睡。我要走了，刚才杜峻泽打来电话，晚上接你回去。”
“再陪我一会儿，刚才怎么就睡着了？有好多话对你说呢。”阿婆走后，对欧阳突然多了一份依赖。
“好，你说。”欧阳笑着说。
“不知道要说什么，就是不想让你走。”有些任性地说道，就像当年一样，将他视作我的哥哥。
欧阳沉默片刻，突然问道：“善善，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我吃惊地看着他，突然明白自己的依赖会给他带来错觉，让他误解。我垂下眼帘，没有回答。
“当初我肯放手，是因为觉得你和他在一起会更快乐。可这次来，我觉得你不快乐。虽然阿婆的事让你很痛苦，可我能看出来，你还有别的心事。”
“什么都瞒不住你。他父母反对我们在一起，现在他公司又出事了，我却无能为力。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坚持多久。明知爱情无望，我却固执地不肯放手。”我苦笑着说道。
“你既然都看透，为什么不松手？”欧阳脸上闪过一丝痛苦。
“因为我和你一样固执，明知无望，却仍死守。你说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也说过，真爱不能退而求次之；你还说过，你不愿将就????当时我是那么崇拜你，所以把你的每一句话都刻在心里了，融进我的血液里了。”
“原来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人是我啊。”欧阳自嘲地说道。
“不要这样说。我也痛恨自己，开始一段无望的爱情。有时我会问自己，为什么爱上的人不是你？我想了很久，也许是因为你出现的太早，出现在我不懂爱的年龄。可峻泽，在我渴望爱情的时候到来。”
“爱情，就是无望，会让你迷失自己。我都背弃了自己当初说过的话，所有坚持的原则都因你的出现而改变。我明知你心不在我这里，可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都会满心欢喜。”
“对不起，让你再次失望了。”我咬着唇，低声说道。
“没事，只是做最后的挣扎而已，结果早已料到。善善，如果你那次没去医院找我，没遇到峻泽，会不会有我想要的结果？”
“我不知道，因为我去了医院，遇到了峻泽，就再也不允许这样的假设了。”
“善善，谢谢你的坦诚。那我走了，你多保重。我们再也不见吧。祝你幸福！”欧阳对我微微一笑，保持了他一贯的从容淡定，尽管心里早是一片抽痛。因为我们是同样的人，我自然理解他的心情。
我将头埋在枕头了，泪水肆虐。
爱情，就是无望；亲情，就是辜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