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上如青霄
看着四周隐藏于记忆里的景色，穆笺卓也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未曾踏进皇宫了，或者说，他在潜意识中，总会下意识地回避自己靠近皇宫，因为一旦看见皇宫，他总会回忆起当年银羽军的众多将领，那些在生死间谈笑的战友。
他忽然负手立在一处回廊，默默望着回廊外的湖光丽色，为他领路的侍卫瞧见他没有跟上来，回头一见，顿时呆了呆，正当他迟疑着是否该上前时，一道人影已经立到他身旁，那侍卫瞧清来人，急忙拱手作揖，那人挥了挥手，示意他站到一旁。
过了片刻，一直沉静着的穆笺卓突然身躯震了震，眸子里恢复了清明，抬手抚了抚胸膛，低声笑道：“想不到险些心境破碎，曾经的记忆啊！莫非当真要到达那太上忘情的境界，才可以无视一切吗？唉……”
他喃喃自语了几句，蓦地反应过来，猛然回头瞪来，看见他回头，先前那人轻一拱手，微笑道：“侯爷，多时不见了。”穆笺卓默默瞧着那人，淡淡一点头，道：“李孝逸，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先前望着回廊外景色，回忆起往昔的银羽军诸多战友，一时心头感慨，不由地生出了一丝“千古人杰最终皆黄土”的心思，他当初本就是半悟道半证道，虽说一半是以力成圣，战力比他人较强，但心境确实比不得他人稳固，这份心思一起，顿时心境有了破绽，不过好在他心神坚定，不过片刻已经稳固心神。
刚才他因为心境关系，注意力并不集中，所以没有注意到身旁竟然有人靠近，待心神稳固后，瞬间便感受到身后多了一人，当下就急急转头。
李孝逸微微一笑，他与穆笺卓一年多未见，此刻他鬓发已经有一些斑白，不过瞧他双眸精光，修为显然也小有所成，居然已经踏入了天道境界。他看了看回廊外的景色，含笑道：“侯爷，方才……是否有着一些‘千古人杰最终皆黄土’的感慨？”
穆笺卓双眼精芒一闪，淡然笑道：“李孝逸，为何你始终那么明白我呢？呵呵，莫要再说了，再说下去，将来本侯万一心肠一软，到时候舍不得杀你，不就麻烦了吗？哈哈！”他虽说放声大笑，但是那声音只有李孝逸一个人才可以听见。
李孝逸淡然一笑，右手振了振身后斗篷，笑道：“侯爷这么说，孝逸可当真荣幸至极啊！倘若因为这一言两语便留得一条小命，那么孝逸可就要多多恭敬几句啦！”穆笺卓闻言笑了笑，淡淡道：“说正事吧，这次你进宫，是有什么事吗？”
李孝逸收起笑容，淡淡道：“天策府近日来报，侯爷青龙堂附近，近日多了数百名，近乎于千人的武林人士，如此庞大的战力，孝逸可不敢不报告皇上。”穆笺卓怔了怔，皱眉道：“皇上……让你统领天策府？”
李孝逸点了点头，微笑道：“是的。”
穆笺卓沉默了半晌，忽然笑道：“孝逸啊！你还是没有放弃呢……”李孝逸听他之言，脸色顿时微微一沉，随即展颜笑道：“侯爷一身文韬武略，孝逸岂肯轻易放过，只要有机会，孝逸就绝对不会放过。”
穆笺卓初时听见李孝逸，仅仅只是惊讶于李世民竟然将天策府都交给了李孝逸统领，未曾多想。不过转瞬之间，他便发觉不对，五道弟子来到青龙堂至少也已经有四五天时间了，自己青龙堂附近不可能没有天策府的探子，如此大事，怎么可能直到现在李孝逸才来报告。
然后回想起这五道弟子联合起来的惊人战力，以及突然出现的这一点，穆笺卓倏地想到李孝逸可能是再度想要出言与自己结盟，共同执掌大唐江山。当下穆笺卓便出言试探，果不其然，立刻就诈出了李孝逸的心思。
李孝逸眼见自己心思被对方说破，也不尴尬，反而表现出一副诚意颇深的样子，穆笺卓不得不感叹，这数年的官场生涯，他也是老练了许多。
穆笺卓当下便淡然道：“还记得本侯当初所言么？”李孝逸眼中光芒微暗，涩声笑道：“当然记得。”
当下两人便沉默了起来，好在一旁那侍卫机灵，先前两人对话均被穆笺卓以秘法圈在了两人之间，所以那侍卫并未听见，他只是看见穆笺卓与李孝逸嘴唇动个不停，始终听不见半句，此刻见他们两个人神态古怪，闭口不语，当即上前拱手道：“侯爷，圣上已经久候了。”
穆笺卓看了眼那侍卫，点了点头，双手负背，跟着那侍卫径直走远。
李孝逸默默立在原地，最终吐出了一口气，眼中光芒，神秘难测。
穆笺卓没有料到，李世民再度见到自己，居然又是在玄武门。
刚刚走到城头下的阶梯，便听见上方李世民充满豪情的笑声：“好，说的好，好一个天可汗！”
穆笺卓微微一怔，下意识抬头望向城头，不过因为视角关系，所以没法看见李世民，因为当初曾经的遭遇，所以此刻他也不使用“潜龙诀”，径直走到城头上，拱手一礼，道：“参见圣上！”拱手后不待李世民说话，直接站直身子。
李世民知道他性情，一时也不以为怪，转头对着身旁一人笑道：“明达，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逆龙侯，穆笺卓，穆侯爷，这是我女儿，相信你也应该认识她吧？”穆笺卓本身并未在意旁边的人，待他转过头去，微微一怔，拱手道：“逆龙侯见过晋阳公主。”
李明达见过穆笺卓，也是微微一呆，她曾经两次见过穆笺卓，一次是紫墨阁中，不过那时穆笺卓戴着人皮面具，另一次则是在李靖府邸内，不过那时候两人均只是匆匆一瞥，何曾将对方记在心中，不过穆笺卓身上不时涌现出的可怕气势还是被李明达很敏锐地感觉到，当即眨了眨眼睛，笑道：“穆侯爷，你好。”
穆笺卓自然是认识李明达的，微微一笑，便转头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此时还不知道穆笺卓青龙堂聚集了五道的弟子，对着李明达笑了笑，道：“明达，你先下去吧，朕等等来找你，如果闲的话，去找李爱卿玩一会儿好了。”李明达嘻嘻一笑，后退作了一揖，对穆笺卓点了点头，便转身迅速离去。
穆笺卓见李明达离开，便看向李世民，淡然道：“我找你有事情。”李世民摇了摇头，笑道：“虽然我知道你桀骜不逊，可是也不必用这种态度吧？呵呵，以你的性情，如果不是天大的事情，你绝对不会来找朕，找朕有什么事？”
穆笺卓沉默了下，缓缓道：“你老了。”
李世民微微一怔：他说什么？
——朕，老了？
这股念头只是瞬间涌起，便被李世民直接压下，脸色隐隐有了一丝阴沉，冷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朕，怎么会老？”
随着他话语说出，一股冲天的气势升腾而起，遥遥望去，那股气势竟然仿佛要化成实质一般，四周劲风阵阵，都无法吹进此处一丝。
此刻若是常人，早已被李世民的气势压的抬不起头来了，但穆笺卓是何人，置身于那压迫的气势下，他眼皮也不曾跳动一下，淡淡道：“我没说错，你……变唠叨了，所以，你老了！”
李世民听完，也是一呆，喃喃道：“因为唠叨，所以老了……”
——唠叨……
——便是等于老了？
一股莫名的忧愁从李世民心底涌起，原本足以弑杀神魔的惊天气势，此刻竟然尽数灰飞烟灭，他仰头望天，浑身竟然再也没有一丝皇者的威严，有的……只是无比沉重的沧桑，悲怆与……担忧。
穆笺卓心头不知为何，突然涌起一丝自责，他此次前来，并不是为了出言奚落李世民的，虽然他与李世民关系并不佳，但当他看见李世民那一副“英雄迟暮”的神色时，心头不由地就会升起一分自责。
两个人顿时就沉默了起来，过了片刻，穆笺卓才叹息了声，转头望着玄武门下的古战场，缓声道：“对不起……”李世民回过神来，静静咀嚼着穆笺卓这三个字，忽然展颜一笑，道：“有意思，第一次听见你说这三个字呢！是啊，朕，真的老了啊！”
抬手摸着鬓间的白发，李世民缓缓吐息，淡然道：“你此次入宫，所为何事？”穆笺卓见他恢复常态，便不再沉吟，将自己即将要重建寒影阁的事情说了出来。
“寒影阁？三国时期以上，近乎于是东土统领者的寒影阁？难怪了，即便以你之性情，也会来找我，原来你是要重建寒影阁……是吗？这么说起来，你是打算借助皇家之势了？”李世民沉吟了良久后，缓缓问道。
穆笺卓点了点头，道：“没错，寒影阁一旦重建，各方势力牵连颇大，更可能会有许多人来找麻烦，若是一次两次我接了没有问题，但若是无休止地骚扰，即便是当真重建了寒影阁，也承受不住这种骚扰。”
李世民思忖了一下，问道：“你打算如何借我皇家之势？”
“当初先父关闭青龙堂，踏足官场，后来我重建青龙堂的时候，青龙堂已经是半武半商半官的形式了，如今重建寒影阁，当然是打算将这种形式继续保持下去，我乃侯爷之身，官场上大部分人需得给我几分面子，但是江湖上的人可不管这些，所以我需要皇家做的，就是……”
“朕明白了……”李世民笑容微微敛起，眼神间光芒闪烁，打断了他的话，穆笺卓见状，也不再言，只是负手而立，静静等候。
过了半晌，李世民缓缓道：“当年曾答应你建造侯府，一直不曾建造，如今你既然打算重建寒影阁，朕给你三千个名额，赐名逆龙队，为你私人卫队，亦可为寒影阁之私军，有此三千军士在，可以了吧？”
穆笺卓心头一凛，当年李世民出言帮自己建造侯府，自己也一口答应，但后来事情繁多，他也渐渐忘在了脑后，不想如今李世民竟然如此客气，直接就给了他三千兵马，若只是江湖上随便的三千武者，他根本不在乎，但此刻召集来的，可是自己曾经的旧部，三千虎狼之师啊！
以他的本事，只需让他们修炼一套军阵之术，待到后来，绝对可以修成军魂，军魂乃是军队魂魄的另一种体现，也是士兵们战意的具象化，三千虎狼之师诞生出来的军魂，已经堪比一名皇级强者了。
虽说军魂的战力强大，但是要锻炼出来也是极难的，古往今来，能够锻炼出军魂的军队，当真是屈指可数，自己当年也曾经动过想锻炼军魂的意念，可惜后来始终没有成功，以他们银羽军的素质，都无法诞生军魂，可以想见这军魂诞生的难度之巨。
但是如今江湖上风起云涌，高手辈出，区区一个皇级强者，而且需要几年时间才能够得到的皇级强者，对于目前要应对的情况可没有丝毫的帮助。
穆笺卓思忖了片刻，还是开口道：“三千军人，数年或许堪比皇级强者，但是现在……却没有丝毫的助力！”
李世民眉毛一皱，但是念到穆笺卓所言是事实，不由思忖了起来。
过了片刻，他缓缓吐息，淡然道：“那么，如果再加上天策府的响应，与帮助呢？”
天策府的响应，与帮助？
天策府乃是李世民当年还是秦王的时候，就建立的势力，后来等他登基为帝，天策府也渐渐由暗转明，变成了皇室官家与江湖苍野联系的一道中介线。有着皇室的支持，天策府内虽说顶尖高手只有李东一个人，但是中间阶段的高手，例如天道高手极多，均是早年李世民开办“天策台”，收罗了大量的江湖散游好手。
大野龙蛇，有龙，有蛇，龙者狂暴，战力惊人，蛇者狡诈，阴柔难测，天机堂给天策府内众多好手的介绍，便只有“大野龙蛇”四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