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二位女婢刚侍候她洗漱毕,书生又进房看视她的状况,点头笑道:“气色好多了。”书生走后,午后才回来。坐于榻前,众怀中掏出一线红绳,递与李袖嫣道:“请姑娘缚在脉上,待在下为姑娘搭脉。”李袖嫣笑道:“就这样搭脉吧,咱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李袖嫣虽是待字闺中的妙龄少女,然身边全是豪气冲天的江湖英杰,自然身上也沾惹了些许江湖豪气。书生道了一声唐突佳人,失礼了。于是三指轻沾脉门,触手只觉软腻如温玉一般,不觉脸有红色。李袖嫣道:“在杭州西湖,我们是见过面的。真没想到,与公子竟然这般重逢。”书生手搭脉门,道:“此事说来话长,想来姑娘未必还记得在下的贱名,在下姓朱,名叫墨羽。”李袖嫣轻声重复了一遍名字,道:“我叫李袖嫣。我的父母兄长都叫我嫣儿。”朱墨羽微笑道:“红袖添香,语笑嫣然,好名字。你的伤势没什么大碍了,如果你不嫌聒噪,我就说说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如何?”李袖嫣喜道:“好啊,我正想问呢。”
朱墨羽道:“是这样的,那天我出城办事,回来时已经是日落西山繁星满天。走至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山坳时,所乘之马忽然一声长嘶停蹄不前。我正纳闷,忽然看到路旁不远处似乎躺着个人,双腿好似抖动得厉害。于是我壮着胆子走近前去,看到一个身着长袍的老者,奄奄一息,身边还躺着个女子,就是姑娘你了。”李袖嫣听到此,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道:“不是说叫我袖嫣了吗?还什么姑娘长姑娘短的!”朱墨羽连称是,李袖嫣既而愤恨道:“就是这个杀千刀的怪老头,他中了我的暗器,怎么没毒死他呢?”
朱墨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继续道:“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就问他怎么了,老者说他中了别人的暗算,祈求我救他一救。说着撩起衣衫,只见小腹左侧有鸡蛋大一片,月光下显得乌黑吓人。我就问他如何才能救他,他说必须用嘴把那片黑血都吸出来,我想了想,自是有许多不肯,老者哀求再三,说不会白让我搭救的。我倒不是为了他的酬谢,思之再三,于是就按他说的,俯身给他吸毒。刚吸了两口,我便恶心得想吐,入口腥臭,气味刺鼻。吸了半个时辰,才渐渐得吸出红血,又过了许多时候,老者才勉强坐起身,盘着腿练了会儿功。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他说自己没事了。我问他这个女子是谁,老者不答话,说就是这个女子暗算的他。我自然不知你们之间到底存在什么恩怨,可是他如今好转,我又怕他对你不利,于是说我也不求他什么报答,只求饶了这女子性命。老者思忖了良久,才算答应了。从怀里拿出一个册子,说,我看你无甚武功,为报你搭救之恩,赠于你此书,据此习练,一年后便可成为江湖上一流的高手。我是读书之人,因为入仕无望,才在苏州做了点生意,对武林打打杀杀之事向来厌恶,可我怕拒绝惹恼了他,反正收下了,练不练是我自己的事了。于是接过谢他赐书之恩,老者起身蹒跚走了几步,回头说,这个女子也中了暗器,可她是使用暗器的高手,自然也是解毒的高手,她醒来后自然会解自己身上的毒。只是你为老朽吸毒,毒液通过唾液传入内脏,你也中了毒。不过你不用担心,这姑娘的毒暗器,她自然会为你解的。说完,长袍一舞,自己走了。”
李袖嫣听罢,惊道:“你也中了毒?”朱墨羽惨然一笑,道:“好在中毒不深,等姑娘你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再给我解也不迟。”李袖嫣自是不肯,道:“你快备来纸墨,我把解药说给你,抓了药熬了喝。”朱墨羽起身出去,不一会儿拿来纸笔,微笑道:“多谢姑娘相救之恩。”
写完药方,朱墨羽起身至房门口,道:“歙砚。”歙砚走来,朱墨羽把药方给他,道:“速去抓药,回来熬了。”歙砚疑道:“不是应该让那两个女孩熬药送的吗?我送药岂不是有很多不便之处?”朱墨羽笑道:“多嘴,这药是我吃的。”朱墨羽回身道:“扰了姑娘多时,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李袖嫣点头道:“朱公子客气了。”朱墨羽刚迈出房门,又折身回来,道:“知道姑娘是被人掳了来的,不知是否需要捎书回去,以免家人担忧。”
三日后,李袖嫣基本恢复得差不多了,言谈之间不免流露出对家人的思念。朱墨羽知道她离家已半年之久,何况又逢此大变故,家人自然忧心如焚。于是道:“正好我在那边有些生意要处理,如果方便的话,我们一路同行可好?姑娘武功高强,我也算找了个免费镖师。”李袖嫣娇笑道:“好说了,本镖师不收镖费,只是途中的一切食宿零花费用皆由你出。”朱墨羽笑称那是自然,李袖嫣道:“我是从杭州杨家离开的,我想先南下杭州,拜祭一下杨伯父,也不枉他老人家疼我这些年。到杭州逗留两日,然后再回蜀中。”朱墨羽自然由她,权当春游了,于是两人约定次日出发。
当晚,朱墨羽安排了歙砚关于最近几个月生意上的事,李袖嫣与此道不通,甚觉无趣,于是与两个婢女回房闲话。与墨砚聊至很晚,把重大的事项与细微的地方,都告诉了他要注意,歙砚自是恭敬而谨慎地细细记诵在心。
翌日,吃过早饭,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来到门口。只见门前树下拴着两匹马,一匹全身如墨,神骏异常,正是“墨泼马”;另一匹枣红马,仰首提蹄间神态非凡。二人翻身上马,策马前行,一前一后奔出苏城。
一路上春色宜人杨柳夹道,马踏春草风拂山川,不时有花香与莺啼阵阵传来,也可闻得牧童横笛吹出悠扬的童谣,于林荫深处隐隐飘来。午饭时,二人在路旁一间简陋茶铺稍坐,吃了点自带的干粮。因为李袖嫣念着杨家人的安危,无心别事,于是稍作休息,便策马疾驰。
进入浙江地境,眼看天色不早,黄昏的红光映红了半边天,云涌霞飞,令人神往而驻足,可是二人无心赏此良景,一紧缰绳快马加鞭,两匹马放开健蹄,如腾云驾雾一般,初更时分总算到了嘉兴。嘉兴,揽江、海、湖之形胜,素有“鱼米之乡”、“丝绸之府”之称,自是另一种繁华之地。
二人下马慢行,街上人来人往,歌舞声声,各种店铺林立,喧声如潮。不觉间来至一处颇具规模的客栈,上下两层,划拳斗酒声不绝,二人还未及细看客栈名,招呼来往客人的伙计连忙迎上来,行礼作辑笑脸相询,回头吩咐人牵了两匹马好生照顾。朱墨羽要了两间上房,吩咐把吃食送至房间。房间清新雅致,铺盖俱备。晚饭罢,二人出得客栈,回头看客栈门上高悬着“南湖客栈”四个斗方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