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夜,秦胡二人,歙砚与左谦之,原千惠及莫离莫弃,对着一张纸愁眉不展。纸上是朱墨羽从卫立煌血书上抄下来的一首诗:一轮明月到中天,马蹄踏在玉门关。千里送客终须别,金宫银殿把酒欢。很显然,这是一首送别诗,但众人知道这绝非单单是送别诗。左谦之腹中墨水不多,猜不出其中玄机,歙砚为人稳重,自然不会贸然开口。
胡啉承道:“若说是藏头诗,藏的是‘一马千金’,完全不知所谓。”秦亚燊道:“朱兄高见如何?”朱墨羽悠悠长叹一声:“卫兄煞费苦心摆下两层迷魂阵,这第一层,乍看是送别诗,第二层,藏头一马千金,真正的意思应是每句第四字,连在一起。”原千惠一字一顿地道:“月―在―客―殿。”左谦之欣喜异常,忙道:“约在哪家客店?”莫离莫弃齐声笑道:“四个字你听错了两个。”左谦之悻悻地坐下,胡啉承霍然站起,道:“莫非是……”
朱墨羽忙指了指嘴,又指了指耳朵,左谦之自是理解不了“隔墙有耳”的寓意。原千惠已然猜出事关胡悦,知道这位二小姐在朱墨羽心中的份量,但她猜不出“客殿”是何处。
三日后,胡啉承一人到来,神情悲伤,眼睛发红。胡啉承离去后,朱墨羽独坐无语,原千惠不知发生何事,进屋见朱墨羽神情木然,腮边犹有泪渍。原千惠装作没看见,朱墨羽忙抬手拭去。原千惠假装无意地问道:“卫立煌被杀头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兰桂苑?”朱墨羽冷冷一笑,半晌道:“犹恐不知,当晚便派太监亲临,宣读罪行,细述杀头经过。”原千惠轻轻坐过去,攥着朱墨羽冰冷颤抖的手,柔声道:“娘娘托付你的事,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在朱墨羽一行入京的第三天,杨毅芝在袁无声和杨济士的陪同下,南下江南。临行之前朱墨羽曾与杨毅芝灯下密谈,其内容无第三人知晓。事隔十几天,袁无声终于返京,带回两个消息:杨玄胡突然失踪,太湖烟罩山庄庄主钱客榆,一夜间暴毙身亡。家中突发变故,杨济士自然无法与袁无声同行。李袖嫣牵挂杨济士,临行前特与原千惠辞行。原千惠听闻这个消息,并不甚惊讶,只是叹息离别在即,重逢之日遥遥无期。李袖嫣临走之时留下一封书信与朱墨羽,并把身边的七彩艳姬留下五人。信中代杨济士转述其事前后经过,再三致谢。
这一天,朱墨羽无意间说起,再过十几天便是中秋佳节。左谦之笑道:“中秋节京城之地必然热闹。”歙砚道:“中秋节是团圆佳节,你难道不想念千里之外的五位寨主?”朱墨羽也说道:“歙砚说得对,离家大半年了,理应回去看看。”左谦之虽然不愿离开,但若执拗不走,对父母叔父,对师父,都是不孝不敬。朱墨羽突然对原千惠道:“谦之一人上路,我不甚放心。他疾恶如仇,好酒冲动,不如你们也……”原千惠摇头笑道:“我是不会走的。你若不放心,让莫弃与他同去。”朱墨羽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半晌才道:“好吧。”
次日一早,左谦之带上朱墨羽写给五位寨主的信,与莫弃一同上路。午后,原千惠与莫离去杨丹盈处拜访,并说道:“久未与无声大哥见面,趁现在闲暇,兄妹也应多多相处,才不显得陌生。如果太晚了,便与杨姐姐一处作伴,不回来住了。”朱墨羽忙笑道:“理应如此,如此甚好。”
当天深夜,朱墨羽收拾妥当,与歙砚前后离开朱宅。朱墨羽心头萦绕着丝缕不安,他知道此去无疑是自投罗网,上次乾清宫留字,已然惹得朝野震动,紫禁城防范必然更加森严,何况眼下如今又是非常时期,今夜动身入宫,的确是下下之策。但朱墨羽依然要去,清玄道长的“帝后宫帷”与卫立煌的“月在客殿”,以及五彩艳姬抱上来的蛛丝马迹,胡悦必然与紫禁城有着牵连。他更想去兰桂苑再看一眼,他有些想念怡贵人了,仅这一个理由,也够了。
今夜凉风习习,星月皆无,眼看离宫墙不远,二人如暗黑幽灵,眨眼即至。正欲跃入宫墙,突然前方闪出两个身影,挡住去路,朱墨羽心中一惊,手指扣着两枚飞镖。两个身影伫立半晌,其中一个身形纤瘦的宝剑出鞘,指向朱墨羽,朱墨羽身形刚要动,便听那人突然开口道:“朱墨羽,你好狠心。”朱墨羽又是一惊,竟然是原千惠。朱墨羽道:“你怎么来了?”原千惠缓步走近,道:“你赶走左谦之,还想支开我,你的心思我岂能不知?你原是为我着想,怕我跟着你凶多吉少,我又怎能不知?”
朱墨羽道:“既然如此,你何必犯傻?”这时另一个人却道:“但是小妹的心思你却不知。”说话的正是袁无声,朱墨羽叹道:“袁兄理应劝阻,如何也和她一同前来。”原千惠收起长剑,靠近朱墨羽,柔声细语道:“你若有个闪失,羽哥,你让我此生靠谁?”朱墨羽心中一甜,原千惠又道:“我抛下了所能抛下的一切,只求你别抛下我,无论生与死。”
袁无声道:“小妹至情至性,真情一片,愿为心上人赴汤蹈火,愚兄既感且佩。身为结义大哥,也愿陪着妹子走一遭。”歙砚道:“有袁大侠在,求之不得。”朱墨羽看着原千惠委屈的眼神,轻声道:“是我考虑不周,惹你难过了。”
原千惠挂着泪珠的脸忽地笑了,细声道:“你是为我好,我知道。”原千惠转身一挥手,道:“出来吧。”只见从不远出又闪出一人,正是莫离。原千惠对莫离与歙砚道:“你们不用跟着我们三人,若我们受到围攻,我会发出红色信号,你们四处点火便是。”朱墨羽忙道:“找不要紧的地方,千万别伤及无辜才是。”
莫离拉着歙砚边走边道:“小姐已经吩咐过了,真是啰嗦。”袁无声道:“若我们安全撤出,会在宫外放,你们悄然离去便是。”
已然走远了的莫离头也不回地向身后挥了挥手,算作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