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光大现,烛已燃尽。众人先前还替农汉暗捏一把汗,十几招一过,在场之人谁也不再相信,这丑陋的汉子是个山村寻常百姓,而是一位身藏不露的练家子。静恬悄声道:“师父可瞧出这人来历?”慧逸师太低声道:“这人刻意隐藏自家招数,仅步法转换已用了六种门派的轻功,实在不简单。”黄飞扬附耳试探地问道:“这人扮猪吃虎,隐身峨眉,莫非是他偷盗秘册?”慧逸师太眉头紧锁,尚自沉吟,静惜长剑已然脱手,飞出厅口。
左谦之哈哈一笑,道:“恕在下有眼不识高人,方才承蒙指点,还望赐教。”几句话毕,刀已经在手,当胸平举。汉子侧身看他,笑吟吟地道:“好说,好说。”左谦之不悦道:“阁下要空手赐教?”汉子憨笑道:“山野莽夫,不会刀剑。”
左谦之怒哼一声:“装神弄鬼,欺人太甚!”八字出口,已攻三刀。一式源自其父“鬼头大刀”左守仁的“老汉扶犁”,一式来自“侠义猛张飞”张一鸣的“中原逐鹿”,后一式来自洛阳王落叶刀法中的“秋风落叶”。左谦之三招已过,抱刀怀中,凝立不动。
慧逸师太道:“以少林的罗汉掌化解第一刀,以无敌旋风腿化开第二招,以风雷神拳化开第三招,端的是武学渊博高明得很。”农家汉子向慧逸师太略一躬身,微而一笑。
突然厅外传来一阵苍劲的笑声,笑声甫定,道:“哪位老友在用老夫的拙技?亟盼一见。”在场之人心头一震,便听慧逸师太沉声笑道:“颜老英雄莅临,有失远迎。”来人道:“北川冒然而来,事前并未知会,师太当恕老夫才是。”慧逸师太正欲回话,又听颜北川继续道:“师太贵体有恙,切务妄动真气!”二人如隔桌闲谈,声不高却字字入耳。过不多时,便见厅外迈入一老者,鬓须半白不怒自威。
峨眉弟子与在场之人齐声参拜,颜北川略一打量,原千惠及空、枫三人盈盈一拜,道:“颜老英雄别来无恙?”颜北川眼中精光一动,笑道:“三个姑娘不必多礼。”原千惠见原千岗拒不拜见,忙道:“兄长,这位便是颜前辈,见到真神如何傻了?”
原千岗木然一笑,抱拳一礼,颜北川见一农汉呆立不动,也不介怀,笑道:“众位切勿多礼,老夫来此是客,怎敢倚老卖老?”颜北川看见朱墨羽,笑容顿收,左谦之搀起朱墨羽,朱墨羽忙道:“颜老英雄好。”颜北川惊道:“小友如何受此重伤?”左谦之道:“颜老英雄,我师父……”
颜北川见朱墨羽接道:“此间之事曲折纠缠,实在一言难尽。”颜北川迈步上前,道:“让老夫看看伤势如何。”却见朱墨羽摇头道:“已然好转,不敢有劳前辈。”静贤道:“峨眉之事,前辈定有耳闻。哪里料到昨夜又来奸人,盗去秘笈。前辈驾临便好了,恩师有伤在身,这里还靠前辈主持正义。”静贞早准备好坐椅,静恬引着颜北川坐下。颜北川道:“方才耳闻有人用老夫拙技,莫非是墨羽小友?”
黄飞扬见朱墨羽赧然一笑,摇头否认,便笑道:“颜老前辈,这次您可猜错了。您那墨羽小友……”说着摇了摇头,一脸不屑,嗤笑道:“行迹可疑,鬼鬼祟祟。说了您定然不信,是这位大叔会您老人家的绝技。”颜北川惊疑地哦了一声,重新细细打量这个汉子。
农家汉子抱了抱拳,态度甚为恭谨。颜北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慧逸师太道:“颜老英雄怎知峨眉生变?”颜北川哈哈一笑,道:“昨夜一位睽别已久的老兄突然造访,只说峨眉生变,便飘然离去,老夫便夜行百里。”慧逸师太扬了扬手中拂尘,道:“贫尼多谢。”颜北川手捋胡须,含笑点头。
颜北川道:“阁下真人不露相,老夫倒要请教几招。”却见农夫笑道:“小人山村莽汉,孤陋寡闻,如何敢在老英雄驾前班门弄斧?再说老英雄来峨眉,应当主持公理,协助追查失物下落,才是迫在眉睫之事,怎能与小人一般见识,学那市井匹夫,争勇斗狠?”
众人见农汉说出这一番话,无不一惊,想风雷神拳颜北川驰名武林数十载,无人不心悦诚服,即便是药王神算子、峨眉掌门师太这般宗派大师,也对其礼敬有加,江湖之上何人敢数落他一句?
黄云扬心里冷笑一声,心道此人虽会些武功,却不知天高地厚,顷刻间便尸横当前却浑然不知,真是可笑可悲。颜北川突然起身,伸手抓住农汉的手,众人心头一紧,却见颜北川仰面纵声大笑,良久止歇,朗声道:“爽快!许多年不见这等爽直言语,阁下一席话,见识不凡,勇气更嘉,当为老夫良友!”
突然二人面色一紧,各自默然不语,李袖嫣杨济士等人自是知道二人在暗较功力。须臾,颜北川笑着重新落座,道:“阁下这手断非扶犁把锄之手。”农汉哈哈一笑,道:“小人贪吃慵懒,不务正业,让前辈见笑了。”
李袖嫣悄声道:“这人装神弄鬼,故弄玄虚,先前还是一副农田庄稼汉的神态,转眼间谈吐儒雅闲庭信步,哪里还有半分的旧态?”杨济士道:“嫣妹说的是,我只是在想,这武林之中何时出了这么个高人,我们竟不知,也未听父亲大人提过。”原千惠道:“这人武功厉害,怕是他盗了东西,先隐藏于私秘之所,再出来这般鬼话一番。”杨济士沉吟道:“这人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他定是易容改装,不愿露出真面目,实在想不到谁有这般功力,可以与颜前辈一较高低。”
原千惠笑道:“什么敌什么友?江湖上是敌是友最难分清,本是同胞姐弟,不是转眼刀剑厮杀吗?”李袖嫣不知如何回应,笑了笑,突然道:“会不会是与师太、颜老前辈齐名的武林前辈?”杨济士连忙摇头笑道:“断然不会!除了师太与父亲,清玄道长仙踪难觅,神龙见首不见尾,自然不会;唐前辈早已颐养天年,甚少涉足武林之事,更不会!更能有谁?即便是各派掌门、帮主,或许武力相差无几,但那般身分怎会这般行事?若是江湖后起之秀,也只有朱墨羽朱兄或有可能,可朱兄偏偏负伤在此,绝不会是他。”
原千惠冷笑道:“朱墨羽很厉害吗?那怎么还受了重伤,连谁下的手也不知道?”李袖嫣盯着原千惠的双眼,良久才道:“你今天是怎么了?话如刀锋,伤人于无形。”原千惠嫣然一笑:“难道不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