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湖嘴村的村人都纳闷，已有七个月身孕的梨花突然去医院引产。梨花怀的可是初胎。在农村，初胎大都不引产，即使照了B超知道是个女儿，也生下来。按政策五年后可生第二胎，如果第二胎还是个女儿，引产的就多。在农村，都想生个儿子。按照乡下的风俗，生了再多的女儿，如没生儿子，老了，得吃五保。没生儿子，会被村人看不起，同人吵架时会被人骂做绝户，因为女儿不上家谱。乡下的风俗就是乡下的法律。
有村人问梨花，你咋要去医院引产？
梨花叹口气说，葡萄胎。梨花再不愿多说一个字。
村人问梨花的男人石头，石头也这样说。
村人问梨花的婆婆荷叶，荷叶也这样说。
梨花在医院打了催生针，回家了。医生说，要过二十四小时才生下来。
荷叶在厨房里煮鸡蛋，她一连煮了六个，梨花平时最喜欢吃煮鸡蛋了。荷叶心里说，梨花咋怀个女胎呢？荷叶想抱的却是孙子，不止抱一个孙子，而是两个，如能抱上三个、四个那更好。荷叶的男人家几代都是单传。而村里别的人家都是兄弟几个，因而荷叶在村里总受人欺负，荷叶同男人在村子里忍气吞声地过日子。因而男人闭眼前拉着荷叶的手，你一定要让咱儿子至少生两个儿子，要不我死都不瞑目。荷叶同意了。可前几天，荷叶带着梨花去医院做B超。荷叶问做B超的张医生照的是男是女。张医生开初不肯说，荷叶往张医生袋里塞了一个红包，张医生就说，不是你想要的。荷叶的脸就阴了。
荷叶对梨花、石头说，还是引了吧。梨花、石头都一口应下来，行。荷叶没想到梨花和石头答应得这么爽快，她开初还以为要费不少口舌说服他们。这让荷叶感到很意外。
晚上，梨花紧紧贴在石头怀里，梨花的手不安分，在石头的敏感处轻轻地抚。石头懂梨花的意思，石头说，我太累。梨花说，那你今后得熬一个月。石头说，熬就熬吧。梨花给了石头一个冰凉的脊背，说，你心里准有别的女人。你想想你有多久没要过我。石头说，也就十天吧。梨花说，可你从前若隔了两天没要我，就猴急猴急的。石头再没应梨花的话。石头极后悔那天晚上做了荒唐事。都怪那天傍晚遇见了小林。小林是他初中的同学，两人那时极要好，好得无话不说。小林见了石头极高兴，小林非要请石头喝几蛊。两人喝了几蛊，小林就请石头按摩。石头一进按摩室就控制不住自己，同按摩小姐做了那种事。两个星期后，石头就觉得下面不对劲，长了许多米粒样的东西。去医院的泌尿科一检查，竟是尖锐湿疣。医生说，这病传染性极强。你爱人也准传染上了。石头问，我老婆怀了孕，肚里的小孩会传染上吗？医生说，我建议你们最好引产。石头听了这话，头皮一麻，完了。但石头又怀着侥幸心理，但愿梨花没传染上。如梨花染上了，她准会同他离婚的。如梨花引产了，他就有借口不挨梨花的身子。一个月过去了，他的病也就好了。只是他太对不起未出世的孩子。石头一想到梨花肚里的孩子，心里就极难受，眼里也涩涩的。
石头的手摸在梨花的肚子上。梨花心里也默默地说，女儿，妈真的很想把你生下来，可是妈不敢呀，妈怕失去你爸，失去这个家，都怪妈一时糊涂做了傻事。
那天中午，梨花在街上遇见了国华。梨花以前同国华好过，两人除了没上床，其他的事，他们都做了。国华遇见了梨花很高兴，对梨花说，你仍这么好看，不，比以前更好看了。走，去我家坐坐，我刚买了套三室二厅的房，不远。梨花就进了国华的屋。国华的屋在县城里算装修得高档的。国华说，梨花，如你那时勇敢点，不听你父母的话，那你今天就是这房子的女主人了。那时梨花的父母嫌国华穷，极力反对。我那时说过我不会穷一辈子的。国华说着猛地把梨花搂在怀里。梨花先是挣扎，但她挣得苍白无力挣得虚情假意。梨花渐渐迎合国华了。
十几天后，梨花就呕吐得厉害了。梨花猜想肚子里的孩子是国华的。梨花可不想生下国华的孩子，那对石头太不公平，那她会内疚一辈子，还是引产好。
唉，自己造的啥孽呀！梨花的泪水也淌下来了，梨花先是无声地啜泣，后来禁不住哭出声了。石头慌忙给梨花拭泪，别哭，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石头也哭起来。两人哭成了一团。
第二天一早，梨花又去了医院。傍晚，梨花就生了，生了一个带把的。荷叶一下晕倒在地上。醒来后的荷叶疯了样捶打着张医生，你赔我的孙子，赔我的孙子。张医生说，莫名其妙。荷叶哭号着说，当初你不是对我说不是你想要的吗？张医生却不承认，谁说过这样的话？神经病。
后来梨花探听到张医生原来是芙蓉的侄子。荷叶同芙蓉是一对仇人。芙蓉那时想霸占荷叶家的一块四十平方米的宅基地，就在一天晚上叫来荷叶的男人，说有事商量。男人一进芙蓉的家，芙蓉就大喊，强奸呀，强奸呀。芙蓉的上衣已脱了。许多村人跑来了。事后，芙蓉对荷叶说，这事你若想私了，就把那块宅基地给我。想公了，那就等着坐牢。荷叶就把宅基地给了芙蓉。男人也气得病倒在床上。芙蓉欺人太甚了！这仇不报，还活在世上有什么意思？荷叶真想在街上买了一包“三步倒”老鼠药，她要找没人的机会放在芙蓉家水缸里或者饭锅里。如今，孙子又没了，她能不伤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