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羽将金球给了兰凌,兰凌颇为忧虑地望着浑身是伤的童羽,她为了这金球血染劲装,异常疲惫,便劝她赶紧去处理伤口。童羽离开武场,高台之上的帝王之座,大梁皇帝正候着魁首领着金球去接受嘉奖,可惜她无力陪同兰凌前往。
童羽走到武场边特设的帐篷里,候着的阿奴赶紧拿着汗巾和干净的衣服走了进来,阿奴见童羽一脸苍白,小脸一沉,跟着嘤嘤哭泣起来。
“我就说了,你一个名门贵女哪能使得长枪同一帮人高马大的男人争大武会的名次?好好的松山老家不回,在这举目无亲的京城里只得投靠北萧皇七子,我们这是何苦?小姐,看看你这伤,怕要休养许久才能有所好转。好歹一女儿家,这身上左一道疤右一道疤的,日后出嫁谁还敢要啊?”
童羽听着阿奴絮絮叨叨地嚷着,忍痛挤出个笑来,“这疤痕,那夫婿若是看了定不敢欺负咋。”
“哼,小姐别嘴贫,赶紧帮你上药。”
阿奴将童羽衣服小心翼翼地脱去,擦干血迹,从药箱里取出金疮药慢慢地敷上,又将绷带缠绕好伤口。童羽慢慢挪了挪胳膊,顿觉痛感减轻不少。
“咦?这金创药不错。”
“当然,这金疮药可是令狐公子给的。”
童羽一惊,蹙眉问道:“他什么时候给的,我怎不知?”
阿奴微微一笑,“小姐,你哪里过问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可知你头上扎着的纶巾从何而来?你可知你身上穿着的劲装从何而来?你又可知你脚上蹬的一双皂靴从何而来?这些全是令狐公子派人送过来的。瞧瞧,墙角的那几个箱子全是他早些时候派人隔三差五送的衣物,他一个男子跟小姐爹妈似的,细心得很!”
“这么说我这些时日穿的全是他派人送的?难怪觉着料子不一般呢!”
“当然,都是朱雀大街上几家有名的布坊新出的料子,他们定期做了衣裳送过来的。”
“哦。”童羽若有所思。
帐篷外,陈国夫人的贴身大丫头华盈掀开帘子,正声说道:“可是童小姐?我家陈国夫人在外候着,说要见你,可方便?”
阿奴一脸紧张,她清楚陈国夫人是个性格古怪的人,上次在国公府看到她古板没有一丝笑意冷冰冰的脸就不舒服。陈国夫人来找自家小姐有何事?陈国夫人和童国公府的族母是亲姐妹,她俩一向看不惯旁系的子孙顺风顺水,小姐如今已不再是尚书府的小姐,她不会是来奚落小姐的吧?小姐在京城没人庇护,暂住北萧皇子居所,那北萧皇七子虽对小姐多有照顾,可他毕竟是北萧的皇子,又不是大梁的皇子,若小姐真有点事,他是没有半点话语权的。
“小姐,陈国夫人……她来这里干什么?我们可不能招惹她,她是当今虞皇贵妃的母亲,得罪她便是得罪了虞皇贵妃啊!”阿奴在童羽的耳边小声嘀咕。
童羽心里叹息,陈国夫人确实不好招惹,若她故意招惹她,她又如何躲得?
族母之死虽不是她的错,她不过做了顺水推舟的事而已,陈国夫人难道看出什么端倪来了?想起族母过世头七,陈国夫人来府上将伺候族母的贴身嬷嬷带走,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嬷嬷,怕是被陈国夫人行刑逼问,命不保夕。族母狠毒无情,她这嫡亲的姐妹陈国夫人能有一副菩萨心肠?想想都不可能。
“我这不修边幅的模样给陈国夫人见了不太好吧?”童羽朝立在门口的华盈回话。
没等华盈说什么,陈国夫人染着艳红蔻丹的手一把将帘门掀起,她脸色肃然,一声不吭径直走了进来。
童羽心底幽幽一笑,陈国夫人既然非得见她,何必开头假惺惺地让华盈来问,不如这般直截了当算了。
强撑着疲惫的身体,童羽给陈国夫人行拜见礼,陈国夫人颔首示意,坐在正首的位置上,冷冷看着这位沾亲带故的女子。这童羽若除去疲惫样,施加脂粉,定是美丽出尘的人儿,招人喜爱。
“刚才看见你纠缠在大武会,身手不凡,助北萧的皇子拿了金球,你是大梁子民,为何劳心劳神去助一个外人夺得在大梁境内举办的大武会魁首?这不是让大梁陛下难堪,让大梁子民颜面何存?”
童羽望着陈国夫人一脸不悦,轻笑着缓缓说道:“陈国夫人是虞皇贵妃的母亲,心系大梁,我身为大梁子民理应为大梁荣辱而战,事实本该如此,奈何我父亲辞官回乡,留我一人于皇城,没有父亲为官时的光鲜身份,没有厚实家底支撑,没有遮风避雨之处,不得已在重金吸引下去助北萧的皇七子。”
陈国夫人鄙夷地朝童羽看了眼,她根本就不在乎童羽帮北萧的皇子夺魁首,这不过是开门找个话来说说,想来压压她刚才出的风头。
“唉,想来是我这当姨奶奶的疏忽,好歹我陈国夫人与已故童国公府的族母有姐妹情谊,按理你在童忠卿前往松山老家后应该找我这个亲戚才是,何必为了一个区区北萧质子拼死搏命的。如此打拼求得一住所不如到我的陈国夫人府里去住,那里也可为你遮风避风,成为你往后的栖身之所。”
童羽算是知道陈国夫人来此的真正用意,她心里必定对族母之死有所怀疑,族母和童国公不和是她从中添油加醋才导致族母命丧童国公之手。疑心深重的陈国夫人必猜疑她捣鬼,带她回陈国夫人府是想找法子慢慢整她。
住在兰凌居所多有不便,毕竟他将要起身回到北萧,陈国夫人既然极力说服她去府上居住,她不妨住上一住,看看她有何计谋手段。
“多谢陈国夫人盛情邀请,小女哪有此等福分住进陈国夫人的府上,您的府邸可是大梁皇上特赐于您的,这份福祉小女定领不得。”
陈国夫人听童羽说领不得,确实她哪有福分住进陛下御赐的宅院,这皇城女子个个都巴结着她,都知道虞皇贵妃得陛下圣宠,身份显贵。如今的童羽没有家父的支撑,一民女而已,有何能耐和她同住,她心里清楚这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我是替已故的童国公府的族母表点心意,唉,想必九泉之下的她知道我怜惜童氏一族,定万分欣慰。”陈国夫人说着,眼眶泛红,看得出确实是为族母之死而伤感。
童羽心里哀叹,族母的死是她自作孽,她恨的是童国公,恨的是郭玲珑,恨的是他懦弱的儿子,以及出自旁系格外出众的她,九泉之下只会对她恨得咬牙切齿,哪会同陈国夫人嘴里说的懂得怜惜?陈国夫人若真知怜惜,何必等到今日才盛情邀请她?
“陈国夫人和族母关系甚好,能这般想,族母定含笑九泉了。”
“童羽,我会这两日派人去北萧皇七子的院落接你,你这两日理理东西,好好歇息。”陈国夫人带着笑意起身,华盈连忙去掀帘子。
童羽走到门前欢送,忽一抬头看见高台之上,一身明黄的虞皇贵妃正瞧向此处,那高高发髻上的珠钗晃动,在艳阳照耀下显得格外夺目刺眼。
那笑意浅浅,善意不存,绵里藏针。
宫城巍峨,飞檐斗拱,宫灯千盏,曾经虞皇贵妃还是刚刚进宫并未得宠的才人,在高墙朱门之内无人瞧得起,她左右打点,散尽银两巴结大梁皇帝身前的大公公,与妃嫔们虚与委蛇,跟在极为得宠的吕贤妃身旁巴结讨好察言观色,不久便学会捕风捉影栽赃陷害,一步步走到今天这般光鲜亮眼的傲人位置。当年的吕贤妃早已在她小伎俩下被陛下丢在九霄云外,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打发到了掖庭,暗无天日。
她还是琅琊王妃,参加皇宴,虞皇贵妃刚刚晋升美人,一副娇媚姿态出现在众多嫔妃之中,跟随吕贤妃寸步不移,很讨人欢喜。初次见面,虞皇贵妃亲切地喊了她一声妹妹,声音极为动听,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她一路腾达成了大梁主持半个西宫的贵妃,而曾经的琅琊王妃早已不在人世。
尽管很远,童羽望着遥不可及的虞皇贵妃以傲然姿态站立,似乎众人皆要向她俯首叩拜,唯她独尊。姿容逝去,已近老妇样貌的皇后尽管华装在身,同虞皇贵妃相比,便是荷塘里开败了的残荷,一张苍老的脸似乎看尽世间冷暖和起伏没有任何的表情,不愿多半句的言语。
童羽淡淡望着,与阿奴转身朝拴马桩方向走去,那里雇来的马夫已经显得不耐烦了,一看见阿奴领着主子走近,连忙拂落脸上的烦躁,笑脸相迎。
回到兰凌的住所,萧意随后跟来,看着童羽有伤在身,颇为担忧。
“童姑娘,伤势要紧的话就请个郎中来瞧瞧?”
“不碍事,刚才阿奴已经帮我将伤口处理过了,是皮外伤不碍事的。”
萧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微微叹了口气。
“童姑娘有这身绝好的本领真是少有,你在武场上耍的枪法让我太为熟悉,请问你的那套枪法是从何处所学?”
童羽心里一凛,这萧意跟随在皇七子身侧,踉跄山战役曾见过她持枪血战,自然使出的杨家枪法让他记在心里。
“萧大人,我耍出的枪法跟曾经的杨雨有相似之处吧?是啊,我也没有料到,我父亲曾请过武师教习我武功,期望练功能强身健体,我练得认真,熟记口诀和要领。后来,我接触到杨雨曾经的剑舞,无形中将一些招式用到了枪法中,还真让人误认为就是杨家枪法呢?”
萧意听了点点头,剑舞的步法和枪法两者虽截然不同,若是遇到练武奇才,将两者融会贯通也不是不可能的。童羽通过练习剑舞,再将招式步法应用到枪法上,还真不一般。
萧意心里钦佩无比,自己怎都没有这样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