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洛玉回了房，瞧见小姐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熟了，一张小脸在烛光的映衬下都未显出血色。
连着几日没有好好吃过饭了，水也喝的少了些，脸上的轮廓更深了些，嘴唇也有些干裂，叫人看的很是心疼。
她轻步上前，轻轻拍了拍宛茉的背，睡着的人只微微动了动，仍继续睡着。
洛玉想叫她就这么好好睡着，又担心冬夜里这样睡起早定是要着凉的，边城不比京里，得力的大夫也只有那么两三个，照着现在的情形，只怕若是真病了，受苦的也只有自己罢了。
洛玉想了想，出去又端了个炭盆进来，左右摆放在宛茉两侧，又将未送出去的毛皮大衣披了一件在她身上，这才放心守在边上，也一同趴着。
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小姐，她才觉得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今日的事是她太过急躁办事又粗心，才叫人捡了漏，连带的害了小姐。
以往在林府时常也听旁人家里的丫头们提起各自府里几房夫人之间勾心斗角的小事，当时不过笑笑，想着这几位夫人真够有闲，这事左右轮不上自家小姐的。
如今真应验了才知道其中的万般无奈与苦楚。
只是林府之中老爷只夫人一位妻子、一对儿女，甚是宠爱，小姐无忧无虑的长大，没有半分算计心思，更没有一丝害人的点子，满心都是与小王爷白头偕老，到了如今的地步，却看不清未来了。
得了这次的教训，以后怕要更加小心了，绝不能再鲁莽，害了小姐。
想着想着洛玉又记起明日的杖刑，心里盘算着要如何才能说服小姐，不叫她替自己受了过，一夜未眠。
冬日里的天总是亮的晚一些，不知是受了凉还是心里装这事睡不踏实，天尚还黑着，宛茉已经醒了。
趴着睡了一夜，右边胳膊全然麻了，连着半边脸都有些涩涩的，勉强撑着起来了，左手揉了揉眼睛，模模糊糊看到洛玉已经在外头忙着了。
夜间似乎下了些雪，没有成气候，只薄薄的，像曾纱帐铺在屋顶上。
宛茉想站起来活动活动，一动弹才发现整个右半边不仅仅是胳膊麻，腿也有些僵住了，重又坐下来用左手上下揉了揉，一会儿，整边腿好似有千万只蚂蚁覆在上头走动，难受极了，再一阵过后，才恢复了知觉。
双手撑着桌面，慢慢站起来，被两边的炉火烤了一整晚，有些渴了，拾起一个杯子，将暖炉上烘着的水壶拎起来，倒了些开水，双手捧着，走到门口，用胳膊肘将藏青色厚棉门帘顶开一个缝向外头望了望，果然是洛玉在外头忙着收拾堆在墙角的银碳。
听到了动静的洛玉转过身，看到小姐站在门口处，笑着打了招呼。
宛茉冲她点了点头，捧着杯子跨出门外站着。
天还是黑漆漆的，卯时了还没有一丝转亮的迹象，风虽然不大，但是好像带着眼睛，直往身体里钻，宛茉不禁打了个哆嗦，赶紧捧起杯子喝了一口，热水顺着食道流进身体里，好像瞬时击退了不少寒冷。
“玉儿，别收拾了，快进屋暖和暖和吧。”
洛玉回头对她笑了笑，继续转过身干活：“也不知是谁就把碳堆在这里，没遮没挡的，昨夜小雪只下了一会，这些碳就燃不起来了，我把它们收了堆进库房晾着，回头好用。”
“你别弄了，一会太阳出来了就晒干了，你瞧你手都冻得通红了。”
宛茉说着走上前，将杯子递给洛玉抱着，再用自己的手环着她的。
突然听到一阵啜泣声，低头一看，正是洛玉，宛茉笑了声，张开胳膊环住她，一手轻轻搭在她的脑袋上，上下轻抚着。
“哭什么？这就感动了？”
“小姐……都赖我……你总说……说我太冲动，你说的对……我就是……就是没脑子。”洛玉边抽泣边说，几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好啦，别哭了，这也没什么，在林府时我也经常挨罚，怎么不见你自省？”宛茉变着法的像引她宽心。
洛玉比不上她，从小父母亲就没了，只与一个姐姐相依为命，姐妹俩一路乞讨，从家乡走到京里，刚到京城没多久，姐姐又没了。
宛茉记得第一次见到她那天，自己缠着哥哥要去集市看热闹，齐叔也跟着一起，三人走到一半，远远看见一群人围着说话，她以为是耍戏的，就拉着哥哥飞奔过去，拼了命了挤到了前头，这才看见一个小女孩抱着一个稍大些女孩，哭的撕心裂肺。
大的那个似乎睡着了，这么吵都没将她惊醒。
齐叔最先反应过来，找了人将她们送去了附近的医馆，大夫说大的是饿死的，昨日没得，小的这个却被照顾的不错，只身上有些虱子，其他没有大碍。
回禀了爹爹，找人帮着葬了大的，再将小的接回了家。
许是受惊过度，刚进林府时，小姑娘一直不说话，林煜和宛茉就陪着玩闹，几日后她才开头说了话，第一句说的就是：“姐姐。”
宛茉听了以为她想姐姐了，就拉着林煜要带着她去她姐姐的墓地看一看，可小姑娘只抱着她，不停的叫姐姐。
其实宛茉与她姐姐相差并不小，光身高怕就要差出一个头，小姑娘还是将她认错了。
宛茉很高兴，自己终于不是这个家里最小的了，她也像哥哥一样，有了小跟班。
从那时起，她与洛玉几乎就没有分开过，无论开心还是不开心，被表扬还是受罚，她们始终是一条战线。
林煜有时还会羡慕的说，比起自己身边的齐磊，洛玉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那会，每每说到这里，齐磊就会不服，他是齐叔的独生子，自小长在林府，大了就陪着林煜读书练功，也算是个贴身的了，只是比起洛玉的确差的远。
有一阵他不服气还时常寻洛玉的麻烦，洛玉如今这“暴躁”的性子怕就是叫他给练出来的，想她刚进府那几年可是个温柔如水的小姑娘。
宛茉原本心里盘算着等洛玉大了就许给齐磊，想必齐磊也不会不答应，可真要到年级了，又舍不得了，就这么留一留，现在竟跟着自己来了边城，真是委屈了她。
这次的事情叫她打定了主意，等孟离这里的事情了结了，一回京城就给洛玉张罗婚事，不能再留在自己这里了，以后王府怕也不像以往简单了，洛玉早日安定下来她也能安心，只是真要走了自己身边就再没有说话的人了，想到这层又不免增添伤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