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拉在概述自然主义的历史发展中总结：从人的内核认识人，于是自然主义在文学中就应运而生。因此，“文学中的自然主义……是直接的观察、精确的解剖以及对世上所存在的事物的接受和描写。”139而且，“想象不再有用武之地”。情节对小说家来说也无关紧要，他也不必操心故事的编排、前后的承接和结局，而“必须按照本来的面目去接受自然，既不对它作任何改变，也不对它作任何缩减”140。大仲马、雨果、乔治·桑等的伟大，是因为他们描绘了他们的时代，而不是因为他们杜撰了一些故事141。
左拉主张“小说家不插手对现实进行增删”，强调的是对现象的接受，旨在反对虚幻的捏造。但左拉也并不完全否定个性因素，他说：“一部作品永远只是透过某种气质所看到的自然界的一角。”142而正是以这种真实性占主导地位的文学批评标准，使得左拉把巴尔扎克、司汤达、福楼拜等作家都称为“自然主义作家”。
左拉指出，遗传对人类的智力与情感影响很大。人的生理条件是人的“内部环境”，它控制着“人这架独立的机器是怎样运转的，它怎样思考，怎样爱，怎样从理智转向热情乃至疯狂”。而生理条件正是与遗传有关的。同时，环境因素也不可忽视。左拉虽然关注人的社会活动环境，但往往将其当作人物活动的背景装饰，在他看来，低阶层人的反抗，是一种人向上爬的生理本能；工人的堕落是由于酗酒的遗传；他们的不幸和低下的地位，不过是促使他们的生理本能外露的条件。
二、自然主义文学的实验方法
左拉把文学与自然科学结合的重要性强调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度，以至“由科学来确定文学”。文学与自然科学的结合，具体说来，就是在文学创作中运用自然科学的实验方法，从中分析物质运动的规律。左拉认为：（1）实验归根结底只是一种人为发起的观察。实验者为了解释现象，必须先提出种种假设，然后“按某种目的用简单或复杂的调查方法来变化或修改自然现象”，随之进一步考察实验的结果，以鉴定假设的可靠性，最后得出明确的结论。而且“任何实验的推理都是建筑在怀疑的基础上的。”（2）实验方法的目的，一切科学研究的归宿，“无非是……确定该现象的表现所必须的条件。”143。左拉肯定实验的方法是普通适用的。他说：“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我只需把‘医生’两字换成‘小说家’，就可以把我的想法说清楚，并让它带有科学真理的严密性。”144左拉认为，既然本来是一门艺术的医学能够变成一门科学，那么文学也能够依靠实验的方法而变成一门科学。
左拉指出，这种实验的方法，也就是艺术家进行艺术创作的方法。就小说而言，小说家同时是观察者也是实验者。他是通过实验，把人物置于他所控制的条件之中，去认识个人品质与家庭、社会的关系。
左拉深信实验的方法将在各方面取得胜利，不仅在小说方面，而且在历史、文艺批评、戏剧，甚至在诗歌方面都将取得胜利。这种对现实主义的补充与变通，有积极的意义也有消极的方面。自然主义的准确性、细致性对于进一步把人物描写得有血有肉、符合人的实际，无疑是有启示意义的。但他主张绝对地照搬自然科学的方法，强调对现象的实录和实验的方法，否定了文学艺术的典型化方法与对于文学创作至为重要的灵感、想象、激情等等创作因素，忽视了文学艺术本身的特点与规律，混淆了文学与自然科学的界限。
（第七节）勃兰兑斯的社会与传记批评
勃兰兑斯（l842-1927）是丹麦文学批评家，早年在哥本哈根大学学习法律、哲学和美学。他在思想观念上他受黑格尔的影响，在方法论上则受孔德、泰纳、圣·伯夫等人的影响。其论着《19世纪文学主潮》影响很大。
一、文学打破坚冰前进——“反动”说
勃兰兑斯把文学的发展，看成是后一时代对前一时代的文学的“反动”的结果。例如，他认为19世纪前期欧洲文学的发展，就是对18世纪文学的“反动”。这里的“反动”，“是和退步的意义完全不同的；而是真正弥补的和修正的反动，是进步的。”145也即文学艺术发展中的批判继承问题。
勃兰兑斯的《19世纪文学主潮》整部书就是集中叙述19世纪上半叶欧洲文学对18世纪文学的“反动”的过程：六个文学集团“等于一篇伟大戏曲的六幕”。一集团：卢梭启发下产生的“法国流亡者的文学”；二集团：半天主教性质的“德国的浪漫派”；三集团：由法国的拉马丁、雨果等人组成；四集团：由拜伦和同代的英国文学家组成；五集团：“法国的浪漫派”拉马奈、雨果、缪塞、乔治·桑等人；六集团：“青年德意志”海涅、波尔内等为1848年的革命风暴作好了准备。他以1789年法国资产阶级革命为正题，以封建王朝复辟为“反题”，以资产阶级民主自由的胜利为“合题”。因此，全书的结构是套用了黑格尔“正、反、合”的辨证法观点。
在探讨欧洲文学的发展问题上，以一种比较性研究对法国、德国、英国文学最重要的动向的源流进行探讨。在分析莎士比亚、司各特、拜伦、雪莱、歌德、霍夫曼等英、德作家对法国浪漫派的影响时的影响研究，为19世纪比较文学学科的发展，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勃兰兑斯认为这一时期的丹麦文学，落后于欧洲40年的原因是多方面的：（1）丹麦天真、素朴的国民性；（2）丹麦文学提倡理想主义的不满和逃避；（3）丹麦的作家大多是官僚、牧师、大学教师，不可能参加现实的变革；（4）丹麦没有接受18纪出现的两个伟大思想——学术自由和自由的人道主义。勃兰兑斯因此提出：如果“文学提不出任何问题来，就会逐渐丧失它的一切意义。”146韦勒克认为，勃兰兑斯“评判文学就是要看它是否‘摆出问题加以辩论’，是否有助于进步、政治自由化、宗教思想自由、促使人们对现代科学及其决定论与进化论学说产生共鸣。”
二、典型论
勃兰兑斯说：“文学史，就其最深刻的意义来说，是一种心理学，研究人的灵魂，是灵魂的历史。”148因此研究一国之文学，就是看它能否创造出“表现出明确的、可以立刻使人理解的典型”。
关于典型，他认为：典型是“反映出产生他们的时代”的时代精神的人物；典型是具有极高历史价值的艺术形象。18世纪的德国给我们留下了许多“种族的和阶级的典型”：维特代表对传统社会的一种自然的和热情的斗争；浮土德不以启蒙时期的成就为满足，他“预感到更高的幸福和高过几倍的力量”。
三、社会学批评与传记批评相结合的研究方法
勃兰兑斯的文学史的基本研究方法，是先分析作品中典型人物的心理特征，并认为可以与作者的思想感情、世界观划上等号；然后将此典型与同时代的其他作品中的典型进行比较，指出其相似性；最后，说明这种相似性正好反映了时代精神、社会思潮。这显然有着泰纳的影子。但是，勃兰兑斯又不是简单地套用泰纳的研究模式：（1）他更加注意文学表现的复杂现象。例如法国流亡文学典型人物在强烈的反抗性之外又并不完全相同。（2）他所关心的是一个时代的上层知识界的精神状况，实际上是由作家本身组成的特殊集团的思想体系，作品不过是这些思想倾向的表现。而“要了解作家的思想特点，必须对影响他的知识界的气氛有所了解”。这种关注知识界的思想倾向和社会的时代精神的做法是很好的。韦勒克指出：勃兰兑斯“同时期两个方面齐头并进：一则是采用了他曾批评过泰纳的历史决定论的方法，一则是形成了肖像描绘和个人心理探究的趣好”149。
勃兰兑斯受圣·伯夫的传记批评研究方法的影响很深。他非常注重作家的生平、经历、个性、世界观等对其创作的影响，但他的缺点是：往往最后直接得出结论——作品中的主人公就是作家的化身。忽略了文学是虚构与想象之创造性成果。
（第七章）思考题与答案要点
一、试论19世纪英美现实主义的主要文论观点。
答：一、英国现实主义文论。(一)宪章派的战斗现实主义文论观点主要有：1、生活是诗和文学的土壤。2、文学具有政治性。3、强调诗及文学的社会作用和现实影响。（二）莫里斯的“空想社会主义”文论观点主要是：1、资本主义制度危害艺术。2、我们需要建设人民的艺术。3、艺术的真正价值只能在劳动中体现。（三）肖伯纳的现实主义戏剧理论主要观点是：1、戏剧不应该依赖离奇的偶然事件，戏剧内容要现实化。2、戏剧应以“讨论”代替“情节”。3、戏剧应起到教化和改造社会的作用。
二、美国现实主义文论的代表——亨利·詹姆斯论小说艺术。他的主要文论观点有：（一）小说要再现人生，就要重视作家的主观经验。（二）小说要细腻表现人物的心理活动。（三）小说要崇尚技巧。
二、试述19世纪法国现实主义文论的主要观点。
答：巴尔扎克的文论观点：1、他认为艺术家应该有思想与特殊的才能和禀赋。2、主张真实反映生活，严格摹写现实。3、强调艺术家要创造典型环境中有个性语言的典型人物。4、不美化现实与人性论模式。
福楼拜的文论观点。1、让人物和事实说话的冷静客观的描写。2、立足现实，写普通人物。3、追求字斟句酌的艺术完美的表达。4、批判现实。
三、俄国现实主义文论家别林斯基的文论观点是什么？
答：别林斯基的主要文论观点有：1、现实的诗和理想的诗，分别是指再现生活与再造生活，即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2、现实的诗（艺术）才是他那个时代真实的、真正的诗。3、文学要重视真实性与典型性。他认为，真实性是艺术的基础，而典型性则是真实性的集中表现，也是创作独特性的首要标志。4、艺术必须为社会利益服务。5、形象思维是艺术的最核心本质。6、诗（文学）的分类：史诗和抒情诗的调和形成了戏剧；诗的最高发展阶段是戏剧诗；戏剧冲突是悲剧的实质所在；喜剧的实质是生活的现象同生活的实质和使命之间的矛盾。
四、车尔尼雪夫斯基的现实主义文论观点有哪些？
答：1、美学观。（1）对黑格尔唯心主义美学观（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的批评。他提出艺术再现生活，说明生活，并对生活下判断的观念。（2）美是生活。（3）美的阶级差别。2、文学观。（1）艺术的社会作用：艺术除了再现生活，那就是说明生活。（2）生活高于艺术。（3）典型观：要从现实生活出发，理解现实中真人的性格内在本质，指出典型环境对典型形象的影响与作用。3、评价托尔斯泰：认识人的心灵，乃是托尔斯泰伯爵才华的最基本的力量。
五、泰纳的文论观点是什么？
答：他的文论观点主要有：1、他的“三要素”包括种族、环境、时代。种族：是指天生的和遗传的那些倾向。“环境”：有时是指地理环境、气候条件，有时也指政治的和社会的条件。时代：包括民族和时代的思想情感、社会制度、政治文化等因素，泰纳称之为“精神的气候”。三者关系为：种族是内部主源，环境是外部压力，时代为后天动量，由此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2、特征说——艺术本质论。文艺作品的价值高低取决于其所反映的特征性的程度——表现事物特征的重要程度、有益程度、效果集中程度。要求：表现重要特征；再现有益特征；各要素必须集中。
六、圣伯夫的实证主义主要从哪些方面体现出来？
答：1、文学批评的任务。圣伯夫把实证论应用于文学批评，主张文学批评任务在于发掘和研究有关于文学家、文学史的种种确定的事实。他认为批评家的任务，就是尽量搜集作家本人、家庭、朋友和其门徒的相关资料，进而尽可能真实而详尽地描画出一个具有鲜明性格特征的作家本人的真实样貌，还原出其真实的存在痕迹。2、文学批评的重点是作家而不是作品。3、文学批评的目的有二：寻找和培养“古典作家”；复苏文艺趣味。
七、简述左拉的自然主义文论观点。
答：1、自然主义小说是与个人无关的，小说家只是一名记录员，他不准自己评论、下结论；作家的惟一工作是把真实的文献呈现给读者。左拉指出，遗传问题对人类的智力与情感的现象具有很大的影响。2、自然主义文学的实验方法。既然本来是一门艺术的医学能够变成一门科学，那么文学也能够依靠实验的方法而变成一门科学。左拉深信实验的方法将在各方面取得胜利，不仅在小说方面，而且在历史、文艺批评、戏剧，甚至在诗歌方面都将取得胜利。左拉的自然主义文学理论强调真实地描写现实，从根本上来说，就是现实主义文学理论的一种形式。
八、简述勃兰兑斯的社会与传记批评文论的主要内容。
答：1、文学打破坚冰前进——“反动”说。勃兰兑斯所谓的“反动”，实质上是指文学艺术发展中的批判继承问题。勃兰兑斯不是把各国文学孤立起来，而是认为欧洲各国文学都是有关联的；并且认为，如果文学提不出任何问题来，就会逐渐丧失它的一切意义。2、典型论。文学史是一种心理学，是研究人的灵魂的历史。3、社会学批评与传记批评相结合的研究方法。勃兰兑斯的文学史的基本研究方法，是先分析作品中典型人物的心理特征，并认为可以与作者的思想感情、世界观划上等号；然后将此典型与同时代的其他作品中的典型进行比较，指出其相似性；最后，说明这种相似性正好反映了时代精神、社会思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