谏院题名记①
司马光
古者谏无官，自公卿大夫至于工商，无不得谏者。
汉兴以来，始置官。夫以天下之政，四海之众，得失利病，萃于一官使言之②，其为任也重矣。居是官者，当志其大③，舍其细，先其急，后其缓，专利国家，而不为身谋。
彼汲汲于名者④，犹汲汲于利也，其间相去何远哉！天禧初⑤，真宗诏置谏官六员⑥，责其职事。庆历中⑦，钱君始书其名于版。光恐久而漫灭⑧，嘉八年⑨，刻著于石。后之人将历指其名而议之曰：“某也忠，某也诈，某也直，某也曲。”呜呼！可不惧哉？
【注释】①谏院：以言语规劝人叫做谏，后来专指臣子对皇帝的规劝。汉代以前没有专门的谏官，从汉代开始，才设谏议大夫，专负谏职。谏院，宋仁宗时才设置，是谏官供职的官署。仁宗嘉六年（公元1年），司马光迁知谏院，嘉八年（公元1年），他为谏院题名刻石写了这篇记文。文章先从“古者谏无官”谈起，接着谈到谏官责任的重大，以及身为谏官应具有的品德，末段说明谏院题名刻石的由来和目的，文仅百余字，却曲折多变，文意丰厚。尤其是末尾结语，言下凛然，足为当事者戒。②萃（cuì脆）：聚集。③志，通“”，记。④汲（jí及）汲：急切追求的意思。⑤天禧：宋真宗的年号（公元1017—公元1年）。⑥谏官六员：指左右散骑常侍、左右谏议大夫和左右司谏。宋真宗天禧元年（公元1017年）置。⑦庆历，宋仁宗的年号（公元1—公元1048年）。⑧漫灭：浸坏销毁。⑨嘉：宋仁宗的年号（公元1—公元1年）。嘉八年，即公元一○六三年。
【译文】古时候没有专门的谏官，从朝廷的公卿大夫，到下面普通的工人商人，没有不可以进谏的。汉朝建国以来，才设专门的谏官。
把关系到国家和人民的许许多多政治上的得失利弊，统统集中在谏官身上，让他去规劝皇帝，他担负的责任是够重大的了。担任这个官职的人，应该时刻留心大事，抛开小事，先做紧要的事，后做不太紧要的事，只做对国家有利的事，而不为个人谋私利。
那些一心为个人争名的人，也就是一心为个人谋私利的人。争名和夺利之间相隔那有多远呢？
天禧初年，真宗颁发命令，设置谏官六人，指令他们掌管规劝的事。庆历年间，钱先生才把所有谏官的名字写在版册上。我怕日子久了字迹会销灭，嘉八年，把它刻在石碑上。后人将挨个地指着上面的名字评论他们说：“某人忠诚，某人奸诈，某人正直，某人不公正。”唉呀！能不害怕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