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庆宏想了一下,说道:“以你现在的地位与名望,完全可以先跟S市几个传媒老大通个气,他白家势力再大,强龙也不压地头蛇。所以,这个新闻发出来也是经过你首肯的?”
“也算是吧。”
舒老爷子皱眉:“你就一点也不在乎舒家的声誉?”
“我在乎舒家的声誉,可是,你也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尽管已经晚了二十多年。”舒奕寒说得理直气壮。
“所以,你放任白若风的所作所为,是想借此来发泄这么多年来你对我的怨恨?”舒庆宏放在扶手上的双手禁不住握紧了,如果到最后,连他自己的亲儿子都想要他身败名裂的话,那他这辈子,就是真的败了,一败涂地!
舒奕寒坐在了病床上,垂了垂目,良久才说道:“有些事情,即使过去很多年,也该有个了结,你对不起我母亲,这是事实,也许,我曾经对您有过怨恨,但这种怨恨不知不觉已经转化成生疏与畏惧,我不得不承认,打心底里我是畏惧你的。”
舒庆宏颓然靠在轮椅靠背上,转身过,凄凉的笑了两声,眼角有一滴眼泪顺着皱纹划了下来。
“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会让我身败名裂,所有人都会忘记我曾经多么出色的扛起舒家的大任,为S市的经济发展作出了多少贡献,我的一生都将会被丑闻埋没!”舒庆宏重重的拍在了轮椅的扶手上,声音里满是痛惜。
“这是你该有的报应。换一个角度去说,如果能换回一个问心无愧,身后那些名和利又算得了什么?有些事情,你可以逃避十年,二十年,逃避不了一辈子。”他眼里的目光如利刃一般直指舒庆宏心底那藏了二十多年的阴暗处,曝光是迫使他面对的唯一方法,也是给母亲讨回公道的最直接方法。
舒庆宏的身体发颤,呼吸也有些急促,双手颤颤的握紧,良久才说道:“是啊,这是我舒庆宏的报应,我自负了一辈子,也拼搏了一辈子,到头来在自己儿子手里栽了个大跟头。我认了,也认了我二十多年前犯过的错,都是报应,报应……”
舒奕寒站起身,抬手缓缓的握住了他的肩膀,那似是一种无形的安慰,安慰的话,他说不出口,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
舒庆宏心里一颤,也握住他的手,眼泪一直顺着眼角往下流,下颌动了动说道:“如果还有机会,我想对你母亲说一声,对不起……”
他母亲的一辈子换来了一句“对不起”,舒奕寒心底像针扎一样,刺刺的疼。他永远也忘不了,母亲坐在床边偷偷啜泣的样子。
舒奕寒的眉深深的锁住了,眼神如凛冬夜里的月亮一样清冷孤高,好久才说道:“机会,也是靠自己争取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病房。
惴惴不安了一上午,沈夕歌还是忍不住给舒奕寒打了个电话。
“喂?怎么了?”舒奕寒正在某酒店跟S市的几个媒体老大解决新闻的事情,事情已经出了,现在要做的是如何漂亮的收尾,既能保全舒氏的颜面,也能让各家媒体获取最大的利润。
沈夕歌握着电话,轻声问:“你……你在忙吗?”
“嗯,见几个人。怎么了?”舒奕寒侧目看了看,纪博正在招待那几个人。
沈夕歌犹豫了下,问道:“那……午饭还回来吃吗?”
“不了,我这还有点事,晚点就回去了,你先吃。”
沈夕歌点了点头,然后发现是在打电话,他看不到她点头,又嗯了一声,说:“那好吧,你忙吧,我挂了。”
放下手机,沈夕歌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呆呆的看着,精神有些恍惚,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电话声重新把她吵醒。
拿起手机一看,是乔子月的电话,她怎么会给她打电话?
“喂,子月姐?”
“小夕吗?”乔子月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不似往日的开朗与轻快。
“嗯,是我,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在哪里?”
“在别墅啊,怎么了?”听乔子月的声音严肃又低沉,沈夕歌也禁不住紧张起来。
“我跟你说件事,语泽的妈妈昨天晚上去世了,他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我知道有些事你可能会有些为难,但是,现在能安慰他的人只有你……”说着乔子月抽了下鼻子,停了停接着说:“我们现在在XX殡仪馆……”
沈夕歌心里沉了一下,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真的去面对的时候,还是觉得很难受,握着手机的手颤了颤,说道:“好,我知道了,子月姐,你能先陪着他吗?我马上去。”
将电话随手搁在了床上,沈夕歌去衣柜里拿了一件黑色的毛尼外套便急匆匆的出去了。
别墅区很难打到车,所以她急匆匆的走了一段路,几乎是小跑着走到公交站牌前的,这儿打车相比较来说容易一些。
等了十分钟左右,便拦了辆出租车,抱了地址,便往殡仪馆赶去。
其实沈夕歌心里是害怕的,从上次她捧着爸爸的骨灰盒从里面走出来之后,她就对这个地方又恨又怕。那时候,幸好有方语泽一直在身边陪着她,而现在方语泽需要她,她不可以退缩,不可以害怕。
沈夕歌刚刚赶到,便遇上了乔子月。
“小夕,你可来了。”乔子月一下子挽住了沈夕歌的手臂,神色有些不安。
沈夕歌握住她冰凉的手:“别着急,情况怎么样了?”
“他们在给语泽的妈妈穿衣服整理仪容了。”乔子月说得有些失措。作为一个医生,乔子月并不害怕见到死人,可是她今天竟然有些心慌。
沈夕歌也长出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其实她的心也开始狂跳了。“语泽呢?”
“他在里面。”说着,两人便向里面走去。
方语泽一身黑色的西装靠在门边的墙壁上,面容憔悴,眼神空洞,那双曾像皓月一般清澈的眼睛变得浑浊,变得无神,唇有些干得泛白,西装里的领带松散得不成形状,衬衫扣子也开了一颗,整个人就是颓废。
“语泽。”沈夕歌心疼的去捉他的手,紧紧的握在手里,却发现他的指尖也是冰凉。
乔子月也很心疼看着他,说道:“听他家保姆说,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原来,乔子月的着急和慌张都是因为心疼方语泽……
“这怎么行?语泽,方阿姨的后事还需要你料理,你要振作啊,你这样子,方阿姨会走得不安心的。”沈夕歌望着他说道。
好久,方语泽眨了下眼睛,缓缓的将手从沈夕歌手里抽出来,干涸的唇动了动,干涩喑哑的声音说道:“你们都走吧。”
“我不走。”沈夕歌又重新抓住他的手。
乔子月也紧紧的看着他:“我也不走。我不会在你最艰难的时候不在你身边。”
方语泽看了他们一眼,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紧抿着唇角,双手也攥得紧紧的。
沈夕歌与乔子月互看了一眼,他这个状态根本不行,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那储蓄在心底的悲伤随时会让他崩溃。
乔子月跟沈夕歌使了个眼色,自己去另一边坐着了。
沈夕歌走到方语泽跟前,说道:“语泽,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这样,我害怕……我把肩膀借给你,你把悲伤都哭出来吧。”
说着,沈夕歌伸手拥住了方语泽,像小时候两个人相依相偎那样。
终于,方语泽的眼里蓄出一汪泪水,缓缓的顺着眼眶划落在沈夕歌的衣服上。
方语泽扬手紧紧抱住她,将整个人都埋在她的衣服上,没有人看到他有没有哭,只有沈夕歌知道自己的衣服湿了一大片。
乔子月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轻轻的抹了抹眼角。
“小夕,我没事了。”方语泽放开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没事就好。”沈夕歌从口袋时摸出一张纸巾递给他。
方语泽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说道:“我妈走的时候,很安祥,笑着走的,脸上是我从来没看到过的轻松,像是解脱了一样。”
“愿她一路走好,你也节哀,至少,方阿姨现在不会再忍受折磨了,不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沈夕歌能想到的安慰之词也只有这些,她本就不擅长这个。
方语泽摇了摇头,说道:“是的,她解脱了。其实,我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包袱,她辛苦一辈子都是为了我,有时候,我挺恨自己的,为什么会出生在这世界上……如果没有我,她的人生会不一样……”
“我不许你胡说!”沈夕歌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你是方阿姨最大的希望,也是方阿姨最爱的人!”
终于,方语泽忍不住胸口剧烈起伏,眼泪再次汹涌而去。
沈夕歌一直陪着方语泽呆了一下午,离开的时候尸体已经火化了。大概是因为有老管家在背后打点了,所以一切办是顺利又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