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送明月,柳叶长飘,蝉声已寂,不知何处响起了悠悠然的箫声。
夜色如水,缓缓淌过盛开的一团团的洁白的栀子花上,流落出脉脉的白色光华。
长秋殿寿宴留搁下的各项事宜终于收拾妥当。
我捶了捶发酸的手臂,享受着夏日夜晚里难得的清风拂面,慢悠悠踱回永巷住处去。
“漪房。”一个熟悉的声音,蓦然在背后唤我。
我身形一滞,也未回头,只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那个声音的主人奔至我的面前,扳过我的身子,柔声道:“漪房,你还在生我的气呢?”
我垂下头,赌气道:“奴婢不敢。奴婢怎么敢生二公子与吕家姑娘的气呢?又凭什么生气呢?您和吕鱼姑娘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原是天作之合,璧人一双------”
一双炽热的唇吻上我的樱口,掩盖了我后面的话语,辗转吸吮,似要攫取我所有的呼吸。
我几番挣扎,将他推至一旁,惊落了一旁的栀子花簌簌而落。我用手抹了抹嘴,顺手又揪下身旁几多白色的花朵摔在他身上,气愤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烦请二公子以后莫要再作如此之举动,否则------”我涨红着脸,紧紧咬着下唇,只怔怔地盯着他,心底却是酸涩交加。
“否则怎样?”刘章眼角含笑,一脸玩味,微风拂过他鬓角的几缕长发,扰得我心神不定。
“否则奴婢会误会的,会以为------”我眼含泪水哽咽道,想想有些唐突不妥,转身就要走,猝不及防被刘章一把拉进怀里。
“以为我喜欢你,是吗?”刘章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我的心随着他缓缓的吐息漏跳了一拍,身形呆立在原地不能动弹。
他的唇抵在我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柔声道:“漪房,你‘以为’得没错。我喜欢你。而且今后也只会喜欢你一人,心里也只有你一人,再容纳不下任何人。”他扳过我的脸,一双星子紧紧盯着我。夜色里,白色的栀子花偷偷绽放了一个花苞。
这,算表白吗?似乎太突然了,又似乎顺理成章。
心头一阵欢喜,将脸慢慢贴近伏在他的胸膛上,试探性问道:“那------吕鱼姑娘呢?”
他轻笑一声,道:“你在吃味?”
我脸上发烫,拧身要走,反被他趁势牢牢钳制住,动弹不得。
“吕鱼只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小妹妹而已,我和她只有兄妹之谊,并无半点男女之情。”他笑着解释道。
“当真?”我抬头,目光灼灼望着他。
“绝无半点虚言。”他对上我的目光,坚定说道。
“漪房,你------你最近是不是去见过戚夫人?”刘章盯着我,蓦然问道。
我垂下头默然不语,良久问道:“何以见得?”
“我观你今日长秋殿上所做舞姿有些神似戚夫人当年的《上灵》。”见我仍是不语,又道:“戚夫人虽说是以翘袖折腰舞名动京城,可真正能展现她卓越舞姿的还是当年专为先帝而舞的《上灵》。当年,我年幼之时被先帝抱在怀里曾一睹其风华绝代的舞姿,见之不忘,印象颇深。今日又见你所做《花仙祝寿》舞,虽形式新颖别致,舞步娴熟,但其中不乏与《上灵》有几分肖似之处。”
我默默点头道:“我见戚夫人着实可怜,不时乘夜深时去探望她。偶尔见她起舞便暗暗记下,学了几招几式。”
“你以后还是远离她为妙。”刘章沉声说道。
“为何?”我甚是不解。
“吕后恨她入骨,她与吕后更是水火难容。如若被吕后察觉你与她接触,定会迁怒与你。”刘章一本正经道。
我默然点头。他又道:“今日大殿之上,我怕吕后已观出端倪,从今以后,你再不许与那戚夫人接触了。”
我又点头,笑道:“晓得了。你好啰嗦。”话音未落,只见一娇俏女子急急向这边行来,满脸雀跃。
是吕鱼!一边走,一边向刘章嚷道:“章哥哥,你怎么在这里?我四处找你呢!”满面堆笑扑过来,紧紧抱住刘章的半个手臂。
刘章瞥了我一眼,面色极为尴尬,悄然抽离手臂,道:“夜宴也已经结束,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未回去?怎么回事?”
吕鱼瞅了我一眼,神情颇有些不满,嘟囔了一句,转眼又笑脸望向刘章,娇声道:“爹爹被太后召去商议朝事,我有些无聊,就四处找你玩。”
这么晚,太后宣召吕禄,又是所为何事呢?该不会商议着带兵攻打匈奴吧?
“喔?可是出了什么事?”刘章微皱了皱眉头。
吕鱼娇声道:“听爹爹说,好像是为了与匈奴和亲之事。”
和亲,是大汉为了缓和汉、匈关系,封宗室女或宫中家人子为公主远嫁匈奴首领单于,以换得汉、匈奴之间的和平。
“可是选定了谁作为和亲公主?”刘章淡淡扫了一眼吕鱼道。
吕鱼一手托腮道:“鲁元公主是太后亲女又已出嫁,自是不可能了。听说匈奴来使欲求鲁元公主长女张嫣为和亲公主呢。”
“张嫣?”刘章轻笑道,“她还是个孩子。”
“太后也这么说。”吕鱼眨了眨眼睛,瞅了我一眼,以袖掩嘴道:“那就可能会从皇室宗亲里选个女儿,或者从宫女里择个貌美多才的作和亲公主,也说不定。”
“此话怎讲?”刘章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目光炯然盯着吕鱼道。
吕鱼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嘟嘴道:“今日太后寿辰,大殿之上,你的‘漪房’姑娘,一舞倾城,可是出尽了风头,连匈奴王子都为之折服,眼睛都看直了,焉知这位多情的匈奴王子不会求取‘漪房’姑娘作为和亲公主呢?”
我心下一沉,也不言语,只是神色不安地望着刘章。今日稽粥非彼日之姬玉,当他知道我的身份,以他的身份及性情,焉知他不会作此举动呢?
刘章走近我身边,执起我的双手,反复拍了几下,冲我微微一笑,宽慰道:“别怕,有我在。他带不走你。”
我心里因他这句话安定了不少,望着他熠熠如星的双眸,回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
吕鱼从鼻孔里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太后一声令下,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刘章沉下脸,回头瞪了她一眼,她立即噤声,似又不甘心道:“听说那稽粥王子在长秋殿前捡了一方绣有牡丹的帕子,正向太后问它的主人呢。但愿不是某人的。”
我听了此言,立时双眼眩晕,两腿发软。
那帕子八成是我赠予稽粥的结拜信物。可他此刻拿出来向太后寻人是什么意思?又为何说是在长秋殿捡的?如若被太后知晓我与稽粥结拜,再加上私自出宫之事,到时候别说是我的性命,恐怕连刘章的性命也堪忧,更会连累妙儿、元儿与婉仪等人,真真是后果不堪设想。这样想着,当下惊得一身冷汗,身体瘫软无力,险些摔倒,幸好被刘章一把扶住,关切道:“漪房,你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淋漓而下。
“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抓住把柄了呗。”吕鱼冷笑道。
刘章有些生气,转首冲着吕鱼嚷道:“小鱼儿,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吕鱼双手捻着垂在胸前的两条长长的辫子,气道:“你就是再喜欢她,也争不过那野蛮不讲理的匈奴王子。”说完,跺了跺脚,扭身跑了。
眼见着吕鱼消失在夜色里,刘章叹了一口气道:”小鱼儿心直口快,但是心地良纯,你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见我仍在发愣,文丝未动,刘章不免有些慌张道:”漪房,你到底怎么了?”
我一下倒在他的怀里,带着哭腔道:“蟑螂,我怕是躲不过去了。”于是,原原本本将与稽粥相遇相识,以帕结交的过程详细地讲与刘章听。
刘章一手抚住我肩头,一手拭去我腮边的泪珠,爱怜道:“你放心,有我在,定会护你周全。此事我自会处理妥当。”见我停了哽咽,将我轻轻揽入怀中,坚定道:”我刘章不会也不允许任何人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微风吹落了身旁满枝的栀子花,洁白的栀子花花瓣随风飞舞在皎皎的月色里,偶尔有一片两片栖落在我与刘章的发间,肩头。
夜色月光里,栀子花下的刘章俊朗无比,迷人的微笑连同着栀子花的清香一同甜甜地沁进了心里。
身旁的栀子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