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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在爱资哈尔大学温暖的怀抱中

1934年1月中旬,由纳训带队的中国第三届留埃学生团如期赴埃,纳训的留学生活开始了。他又以饱满的热情,去迎接新的生活与新的学习。

与纳训同团的留埃同学马俊武和林兴华因为有事,须提前到香港办理手续,两人相约在蒙自沙甸结伴,先期出发。纳训则稍后,直接由昆明赴港。明德中学教务主任李敏生先生曾在致纳训函中说,待第三届中国留埃学生团启程时,云南回教俱进会将派人专程护送纳训等人赴埃。也许是由于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或是另有原因吧,云南回教俱进会后来改变了计划,护送人员只将纳训送至香港便折返昆明。当时因带队的纳训身上带有三个人途中的路费盘缠,不便一人独行,云南回教俱进会遂派人护送他到香港,以防不测。纳训同护送人员从昆明南站(今昆明金碧路右侧盘龙江边)乘火车,由滇越铁路至河内,转西贡上船,经北海到香港,与马俊武和林兴华会合。纳训到达香港时,马俊武和林兴华已办理完事务,并预订好赴埃船票,正翘首等待着他。

马坚、纳忠等第一届中国留埃学生团赴埃时,除纳忠为云南回教俱进会振学社资助路费外,其余皆为自费,即自己想法筹款。故旅费不太宽余,处处都得精打细算,尽量节约。为了省钱,他们从香港到埃及,所乘坐的是黑暗、潮湿而闷热的货仓。而在纳训等第三届留埃学生团赴埃时,却路资较为充裕。由于云南回教俱进会动员回族群众捐资的宣传较为充分,且俱进会振学社和明德中学诸公带头捐助,当时族人捐款者较多,所募集路费足够三人旅途开支,已不需过于节省。因而,纳训等人的赴埃,已不像第一届留埃学生团那么寒碜,他们搭乘了一艘由香港直驶埃及的较豪华舒适的,被称为“海上城市”的意大利客轮,到埃及后,令第一、二届留埃同学歆羡不已。

纳训生长于杞麓湖畔,从小就特别喜欢水。他在西贡上了船,第一次看到大海,即深深被大海的浩瀚壮阔所吸引。他久久伫立船头,观赏大海景色,或俯瞰船尖破浪前行,胸中油然而生壮志豪情,那浩渺无边的大海,激发着他对诗一般未来的无限憧憬。但当轮船行至新加坡,再由新加坡出发以后,他便尝够了乘船的滋味,深感路途的漫长以及水上漂泊的枯燥无味。常常连行数日,只见水天一色,看不到一个岛屿。百无聊赖之中,他打开包袱,将随身携带的书悉数抖出,从早到晚翻阅,并与马俊武、林兴华互相交换阅读。可三个人所带书籍都已读完,茫茫大海依旧没有尽头。

轮船行驶在浩瀚的大海中,犹如一叶扁舟。有时,突然狂风大作,汹涌的海浪,像一匹匹凶猛的野兽撕咬着船舷,似非将轮船吞灭不可。船身摇晃不定,一个劲地剧烈颤动。有时云层低沉,阴雨不止,冥暗的天空,像是在为远行万里的游子倾洒着忧伤的别离之泪。这时,最能触动他思乡情怀的,莫过于大海。随着行程的渐远,离开祖国和亲人的愁苦渐渐占据了纳训的心头。于是,在纳家营与亲人告别的情景,以及出发前在昆明与回教俱进会振学社及明德中学诸公的惜别场面等,都在他无尽的回忆中。尤其是与家人的痛苦别离,犹如电影镜头,一幕幕清晰地浮现眼前,为之平添难抑的伤感与惆怅。

纳训想起了离开纳家营的那天早上,父母亲和他的夫人以及二哥、四哥一直依依不舍,将他送出村口。看得出,父母双亲及其夫人都喜忧参半,心情极为复杂。一方面,深为他美好的将来欣喜,但另一方面,又为他迢迢数万里行程,为此后漫长的别离而忧愁。尤其是母亲,一脸愁云,拉着他的手颤声说道:“训儿……妈这把老骨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不晓得还能不能熬到你回来……妈真想等得你回来,要你给妈念‘识认’,送妈上山,给妈‘站拜’……”纳训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父亲为怕纳训担心,叫她不要再说。临别,母亲又不住地叮嘱:“训儿,你的身体太单,路上不能饿着。坐车坐船一定要小心。到了埃及,要给家里写信。要安心学习,不消牵挂着妈!”纳训一边抹着如瀑的眼泪,一边一一应承。随后,他咬紧牙,骑上马,硬着心肠与亲人作别。走了好一阵,他猛折回头,只见一家人仍站在原地目送着他。远远地,父亲朝他扬扬手。母亲似乎更悲伤了,儿媳紧紧搀扶着她。不知是不祥的预感,还是由于心里太牵挂,纳训一路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病弱衰老的母亲。母亲那忧戚的目光与面容,总在他眼前晃动。回望故乡,只见大海苍茫,纳训心里不禁阵阵悲凉。

轮船经新加坡,穿过马六甲海峡,经斯里兰卡科伦坡、亚丁和吉布提,越红海,最后进入连通地中海与红海的苏伊士运河。纳训一行三人于是年3月月初抵达埃及塞德港。历时整整一个半月,行程数万里。

在轮船还未到达埃及时,纳训等人即从船上发出电报,将预计到达埃及的日期通知了埃及爱资哈尔大学。在他们到达塞德港时,中国留埃学生部部长(第一届中国留埃学生团领队、留学生指导、昆明明德中学教师)沙儒诚先生以及爱大教务处所派两位代表,早已在塞德港码头等待迎接。纳训和马俊武、林兴华刚步出船舱,沙儒诚老师一眼就认出了明德中学学生纳训和马俊武,他高声叫着纳训的名字,频频向他们招手。本来,因在船上回族饮食不方便,他们吃得极简单,缺少营养,加之一个多月的海上颠簸,疲惫不堪,四肢乏软,三人都感觉头晕目眩。而当轮船进入塞德港,看到所有乘客忙着拎包提箱,准备下船时,他们又都如同被注射了兴奋剂,立刻精神抖擞,一路的艰辛及周身的疲劳早被抛到九宵云外。纳训走在前面,连蹦带跳地下了船,急忙奔向阔别已久的沙儒诚老师。在沙儒诚先生及爱大代表的引领下,他们乘公共汽车直奔开罗市内。

踏上埃及的土地,面对一片新奇的异国景色,三位青年学子异常地激动兴奋,都禁不住心里一阵阵狂喜。

埃及,这是一个多么富有魅力,多么令人神往的国度啊!她地处非洲东北部,又雄踞亚洲西南一角;东临红海,北濒碧波荡漾的地中海。和中国一样,她也有着五千年光辉灿烂的历史文化。源自东非高原与埃塞俄比亚高原的湍急的尼罗河,开山劈岩,横穿多国,奔腾咆哮而来,宛如一条巨龙,由南到北伸展,将茫茫沙海一劈两半,纵贯全埃及。犹如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尼罗河也是埃及民族的母亲河,是古埃及文明的摇篮,它滋养了埃及大河两岸的绿洲,孕育了光辉灿烂的古埃及文明,哺育了一个善良而勇敢的伟大民族。两千四百年前的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德就曾经说过:“埃及是尼罗河的赠礼,埃及文化是尼罗河的恩赐,埃及是尼罗河的女儿。”古埃及人也称之为“哈比”(意为“富足的源泉”),将它奉为“养育之主”,他们吟诗作赋,赞美其为乳汁丰富的慈母。

在这片古老而美丽的土地上,遍布着古埃及灿烂文明的历史遗迹。那雄伟壮丽的金字塔,那神秘莫测的狮身人面像、帝王谷,那世称古代建筑珍品的卡纳克神庙和阿布·西姆贝尔神庙,那名冠全球的避暑圣地亚历山大、马特鲁,以及令人如醉如痴、流连忘返的尼罗河两岸苍翠欲滴的旖旎风光,无不令全世界瞩目,无不吸引着古往今来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的人们。

坐落在金字塔北面的世界名城开罗,被称为“千塔之城”和“回教之门”,雄奇美丽,多彩多姿。14世纪阿拉伯杰出历史学家伊本·卡尔顿在访问埃及时,就曾经热烈歌颂赞美它:“宇宙的大都会、世界的大花园、人群密集的地方、皇家的宝座、一个用城堡宫殿装饰的城市,众多修道院和学校装饰着它的地平线,而博学的月光和星光将它照亮。”不朽的世界文学名著《一千零一夜》更描绘赞美道:“未见过开罗的人就未见过世界,她的土地是黄金;她的尼罗河是奇迹;她的妇女就像天堂里的黑眼睛圣女;她的房子就是宫殿;她的空气柔软得像芦荟木般香甜好闻,令人喜悦。开罗是世界的母亲。”

虽然,后来在帝国主义的疯狂掠夺和蹂躏下,这位“世界的母亲”早已伤痕累累,遍地的黄金已不复存在。但其风姿依旧,她的秀美容颜仍光彩照人。剽悍倔强的尼罗河,在这里变得安详而温柔,缓缓地穿城而过,又舒坦地向远方流去;在繁华热闹的市区,一千多个清真寺尖塔林立,那高高的塔尖,犹如一把把利剑刺向天穹;那圆形的宝顶璀璨斑斓,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每当一年一度的圣纪节来临,这座肃穆、凝重、安详、“举世无双”的伊斯兰古城,便沉浸在一片欢乐热闹的节日气氛中。成千上万的逊尼派穆斯林手举着“都阿”旗,从四面八方涌向市中心。人们载歌载舞,吟唱着一千多年前麦地那辅士(原住在该地的穆斯林)迎接穆圣时所唱的赞歌:

先知来自富尼亚勒韦答,

他像圆月把我的家乡照亮。

盛赞安拉是我们的天职,

我们愿做人间穆斯林。

先知给我们带来了伊斯兰,

我们都皈信这美妙的正道……

歌舞如潮,此起彼伏,尼罗河为之欢笑,金字塔为之沉醉。动人的歌舞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整个开罗城弥漫着欢乐热烈的节日气氛。

中国学生入学的爱资哈尔大学,坐落在开罗古色古香的老城区。这是一所在世界享有盛誉的伊斯兰教最高学府,也是一所全世界最古老的大学,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爱大的前身为开罗大寺。该寺始建于公元972年(伊斯兰教历361年),是法蒂玛王朝时期的第一座清真寺。开罗大寺的修建,采用了安达鲁西亚建筑艺术,三百八十根大理石柱支撑着巍峨的圣殿,多座宝塔穿云插天,十分雄伟壮观。殿内雕琢细腻,幽静典雅而又宽敞豁亮,可容纳万余人礼拜。

“爱资哈尔”是阿拉伯语的音译,即伊斯兰教先知穆罕默德女儿法蒂玛的别号“资哈拉”之音译,意为“美丽之花”。相传为纪念穆圣的女儿法蒂玛,开罗大寺后来被改为爱资哈尔大寺。从开罗大寺建寺起,这里就是人们从事宗教文化活动的重要场所,一直被埃及穆斯林视为最神圣的地方。“每遇灾难降临、瘟疫盛行时,帝王们总会来到这里,虔诚地敬主,祈求安拉保佑渡过难关;大军出征时,将领要在此礼拜,以期得胜凯旋”。渐渐地,伊斯兰学者们常在这里讲经布道,埃及著名的法学家、大法官、文学家,乃至国家要人也常在这里研究学术问题,于是,逐步发展为一所“集中”了“清真寺的神圣,大学的尊严和正义之家的崇高”的世界著名大学。尤其从12世纪起,学校研究课程增多,更成为伊斯兰世界宗教、科学的学术研究中心与最高学府。从此,“爱资哈尔犹如点燃的蜡烛,照亮了蒙昧的黑暗,吸引了整个伊斯兰世界”。

爱资哈尔大学有着优良的学术传统,学风民主,思想自由,学术气氛活跃。它唾弃教派斗争,远离宗派主义,容得下各种学派、各种思想,以“个人和集体的思想自由为神圣”。因此吸引了世界上许多著名的伊斯兰教科学家和宗教大学者,使之大师云集,学者荟萃,各种思潮流派并存,宗教与科学并重。千百年来,爱大还以它独特而重要的学术地位,引领了全世界伊斯兰教的宗教学术思想。它承担了弘扬伊斯兰文化,培养伊斯兰宗教、文化科学人才的重任,为全世界,特别是亚洲各国培养、造就了不可数计的研究、传播伊斯兰文化的学者及各类人才。有人曾断言:“世界各地凡是杰出的知名伊斯兰学者,无论是著书立说者或是宗教论坛上的什么权威人物,几乎都是从爱资哈尔出去的。”因而,爱大不仅属于埃及,而且属于全世界穆斯林,它对伊斯兰世界的影响,任何大学都比之不及,曾被誉为“伊斯兰世界的心脏”“伊斯兰思想的宝库”“伊斯兰学术文化的灯塔”。有人曾指出:“全世界的穆斯林有两个朝向,一是在沙特阿拉伯麦加的‘克尔白’(天房),是穆斯林礼拜的朝向;一是爱资哈尔,是伊斯兰学术的朝向。”

在埃及历史上,爱资哈尔大学还是民族精神的摇篮和革命思想的熔炉,是埃及人民心中的金字塔。在埃及人民反抗法国帝国主义的斗争中,它曾经是一个攻不破的坚固堡垒,至近现代,它又成为培育革命火种,反抗英国殖民主义者的思想冶炼炉。与此同时,它还肩负了推动埃及改革发展的伟大使命,为埃及民族教育的崛起,为埃及的科学技术及文学艺术的发展,为埃及的社会进步,作出了伟大贡献。其丰富的知识宝藏,其锐利的思想武器,为埃及人民乃至埃及的政治家、改革家提供了改革社会、摆脱殖民地地位的智慧与力量,从而影响了整个阿拉伯世界。英国学者安托尤尼斯就曾说过:“爱资哈尔是民族的火炬,它保卫着弱小的民族,它推动着改良的车轮向前迈进,它为伊斯兰和阿拉伯而献身……至今仍踏着前人的步伐勇往直前。”

由于爱资哈尔大学在穆斯林世界的崇高地位,以及它对全世界穆斯林的重大影响,全世界的穆斯林都将目光投向这光辉的灯塔,都自觉接受其正确思想的引导。全世界的穆斯林学子,成群结队,不远万里,从四面八方,从世界各地纷至沓来,求学于此。至20世纪30年代,已有着来自阿拉伯诸国,以及中国、美国、德国、日本、苏联、南斯拉夫、阿尔巴尼亚、罗马尼亚、匈牙利、波兰、印度、印度尼西亚等三十多个国家的留学生。

古老美丽的埃及,其历史的悠久和首都开罗的繁华,以及爱资哈尔大学在伊斯兰世界不可比拟的学术地位,三位中国青年学子早在中学历史课中熟知,且早已心向往之。如今,如同梦幻一般,他们飞越重洋,踏上了这块仰慕已久的神奇土地,怎能不让他们兴奋激动呢?

汽车在通往开罗的道路上奔驰,巍峨的金字塔、波光粼粼的尼罗河、开罗清真寺的圆顶尖塔,一一映入三位风尘仆仆的留埃青年的眼帘。纳训将头贴近车窗口,凝视着那多年来梦魂牵绕的金字塔、尼罗河,以及那如林的清真寺圆顶尖塔,他急不可耐地在千塔中寻找着早已神往的爱资哈尔大学。这时,初踏异国土地的兴奋感和实现理想的昂扬激情,全然取代了他一路上满腹的惆怅和忧伤。他放眼开罗景色,想起了云南俱进会振学社诸公及明德中学师长的热情鼓励与期待,想起了父母亲那充满了对儿子的厚望的深沉目光,以及母亲在临别时的殷殷嘱咐;想到自己多年来留学埃及的梦想终于已完完全全地变为现实,想到此后他将在这里奋力拼搏,在这里跋涉、追求,以获取服务于国家、贡献于民族的知识、本领,他的心在有力地勃勃跃动,那曾经踌躇满志的怀抱又开始鼓荡着春风。这时,他不止一次地在心里警告着自己:纳训呵纳训,你多年的理想终于实现了。这回,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一切都取决于你自己了!千万不能忘记俱进会、振学社以及明德中学所有前辈恩师对你的辛勤培育,不能忘记父母亲大人以及众多乡亲对你的期盼啊!

激情在不断地奔涌,思绪在不停地翻腾。随着感情的流动与诗情的勃发,纳训心灵的竖琴,不禁弦索振颤,清音流淌。他轻轻吟哦着后来曾在留学生中传诵一时的他唱给尼罗河、唱给金字塔、唱给爱资哈尔的歌:

“呵,美丽、温柔的尼罗河,圣洁、永恒的母亲河!/你,乳汁充沛,悠悠流淌,恩泽无边!/如今,又一批远道而来的中国学生又依偎在你身边。/请以你无私的母爱抚慰我们,/请用你甘美的乳汁哺育我们,/请让我们的肌体更加强健,/请让我们的精神更加丰富,/请让我们的心灵更加纯洁、完美,/请让我们的头脑更加敏睿、聪慧!

呵,巍峨壮丽的金字塔,/呵,伟大、永恒的金字塔!/你沉思数千年,阅历数千载,/‘万物终消逝,唯有你长存’!/如今,又一批中国学生投于您的膝下,请以你穿越历史风尘的深邃,/请以你思考几千年的精辟,/开启我们的心灵,指示我们思索,使我们彻悟伟大《古兰》的真义,/使我们获得伟大真主赐予的真理!

呵,全世界穆斯林向往的爱资哈尔,/呵,照彻全世界穆斯林心灵的爱资哈尔!/你涵纳五洲,包容四海,/你光焰无际,气魄恢弘!/如今,又一批遥远的中国学子奔你而来。/请以您无比温暖、无比宽广的胸怀接纳我们,/请为我们敞开你深奥的知识宝藏的大门,/请给我们精心指导,/请引导我们不断追求,/请领导我们不断地取得真知,请让我们寻找到中国穆斯林早已丢失的骆驼!”

纳训等人于当天下午到达开罗,在沙儒诚先生及爱资哈尔大学代表的带领下,他们首先向校方签了到,随即径直奔往中国留学生住地。此时,马坚、纳忠、林仲明等第一、二届中国留埃学生,早已在留学生公寓等候着,迎接新来的三位同学。纳训、马俊武、林兴华一到,老同学们立刻围拢过来,热情地打招呼和握手。

一群留埃回族青年相逢在异国土地,新老同学欢聚一堂,大家有说有笑,兴奋异常,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尤其是几位云南同乡,更搂肩搭膊,亲热无比。第一、二届留埃同学已离开祖国几年,早已思念祖国和家乡亲人,他们急于想了解国内各方面情形,一会问这,一会问那,不停地打听情况。纳训等人皆各自尽其所能,一一回答了他们的询问,并将自己所听说与了解的情况,都全数告诉了他们。直到半夜,整栋三层楼的中国留学生公寓,仍充满着热烈欢腾的气氛。

埃及气候炎热,留学生又生活艰苦,加之学习紧张,马坚和纳忠等人都明显有些黑瘦。可依旧风度翩翩、气宇轩昂。马坚依然还是那么举止斯文,言笑有度,体现出一种年长学者的儒雅与庄重;纳忠依然还是那么豪健、开朗,洋溢着饱满的生命热力与青春激情,谈笑中充满了幽默与风趣,体现出他出众的聪睿与机智。纳忠在得知纳训即将赴埃学习时,也正像当年纳训衷心为他祝贺一样,发自内心的兴奋、激动。他和纳训,都早已盼望着在尼罗河畔共叙别情,互诉衷肠和畅谈理想。两人一见面就紧紧握手,互相热烈相抱,彼此亲热非常。

当天晚上,沙儒诚老师给他们介绍了爱资哈尔大学的历史、现状和外国留学生在这里学习的情况,还谈到爱大对于新同学的安排,以及一般新入学同学的学习步骤,留学生在生活学习等方面需办理的事务和应注意的事项等。但实际上,有些需与学校联系与办理的事情,沙老师已帮他们解决好了,不必他们操心。他们的任务,就只是准备进入学习状态,遵照学校教务处的安排,按步骤学习。在短暂的相聚中,三位新到埃及的学子都深切感受到了中国留埃学生的团结与友爱,感受到了中国留学生部这一集体的温暖。有着这些优越的条件,他们自信,一定能够埋头学习,获取知识,通过拼搏,练就将来服务于国家、民族、宗教的本领。

纳训等中国留埃学生在爱大学习所受待遇,堪称中国留学生史上的奇迹。

自有留学生赴外国学习以来,中国学子在国外的求学生活,大多充满了艰辛、屈辱。作为弱国子民,他们在异国土地上,时时处处都感受到民族歧视与民族压迫的切肤之痛。由于祖国的贫弱而带来的备受冷眼与凌辱,使他们的民族尊严和民族自尊心深受创伤。例如,中国留学生在日本,就曾被日本人称为“支那人”“枪果老”(对中国人的蔑称)。这种民族歧视,民族侮辱,曾经深深刺痛在日本仙台医专学习的鲁迅。而同在日本留学的郭沫若、郁达夫等人,也都深刻体验到类似于鲁迅的心灵痛苦。郭沫若就曾在他给好友宗白华的信中悲愤地写道:“我们在日本留学,读的是西洋书,受的是东洋气!”郁达夫更在其自传作品中沉痛地倾诉道:“支那和支那人的这一名词,在东邻的日本民族,尤其是少男少女的口里被说出的时候,听取者的脑里心里,会起怎么样的一种侮辱、绝望、悲愤、隐痛的混合作用,是没有到过日本的中国同胞,绝对地想象不出来的。”甚而就连在美利坚合众国留学的闻一多,也曾感同身受,经历了种族歧视的痛苦煎熬。美国人的傲慢无礼以及对中国人的藐视,曾使闻一多“痛哭流涕”。他在给友人的信中,就曾倾吐了其内心的悲哀与愤慨。他说:“一个有思想之中国青年留居美国之滋味,非笔墨所能形容……留学苦,非过来人孰知之?作中国人之苦,非留学者孰知之……”性格刚烈的闻一多,因此而未等留学期满,便收拾行囊,毅然离开大洋彼岸,回到了自己的祖国。

而中国留埃学生在埃及,与上述情形却截然不同。

中国与埃及,这两个历史一样悠久的文明古国,很早就有着友好交往,两国人民的真诚友谊源远流长。早在汉武帝时,汉朝就曾派出使臣,历尽艰辛,到达埃及的亚历山大。当时,还处于罗马帝国统治下的埃及,也曾派使臣到了中国。盛唐时期,经济繁荣、国门洞开、气度恢弘的中国曾吸引了四方远近诸国。大批阿拉伯人,不远万里,到中国经商、传教与定居,有的甚至学习汉文化知识,考中进士,在中国做官。在这些大批的阿拉伯人中,就有着来自尼罗河畔的埃及人。至宋代,中国的瓷器、银器、丝绸,又通过海上“丝绸之路”,源源不断地运抵尼罗河流域。随之,中国的造纸术也传到了埃及。礼仪之邦的中华民族,灿烂辉煌的华夏文明,早已在埃及人民心中树立了永恒的中国形象。至满清以前的千百年间,中埃人民始终友好交往。而在现代,埃及又是阿拉伯国家中最早与中国建交的国家,早在1928年,中埃两国就建立了外交关系。

加之,中国有着与埃及穆斯林一样信奉伊斯兰教的多个民族,宗教信仰,也成为加深中埃人民友好关系的感情纽带,更加奠定了埃及人民对中国留学生的感情基础。伊斯兰教主张团结、友爱,它要求教胞之间不分国界,不问种族,都应亲密无间,相互帮助。穆圣说:“你们作为真主的仆民,皆为教胞兄弟。”穆圣的教诲,共同的信仰将全世界穆斯林结为一体,使天下穆斯林皆为弟兄。按照伊斯兰教传统,穆斯林远离故土,客居异乡,当地教胞有责任给予关心与照顾。此外,伊斯兰教重学问和求知。“其神圣使命的核心,就是号召人们学习知识,教人们勤奋”。穆圣曾说:“我受安拉的派遣,负着宣传正道,提倡学问的使命。”在《圣训》中,就有着许多鼓励穆斯林求知、做学问的训导。例如,“求学从摇篮至坟墓”,“求知是每个男女穆斯林之天职”,“人类籍学问臻于真善美之品极,达两世至高无上之妙境”,“学问虽远在中国,亦当求之”,等等。故而在穆斯林世界,普遍有着崇尚学问,重视求知的社会心理和尊重学者的社会风尚。一般穆斯林学子在外地求学,特别是学习伊斯兰教经典,不分种族国别,当地穆斯林都有义务为之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与帮助。故而,支持和资助教胞青年求学,成为伊斯兰教内千百年来的一个优良传统。

此外,又由于研究和传播伊斯兰学术文化的爱资哈尔在伊斯兰世界的领导地位和旗帜作用,爱大及埃及官方对各国派遣留学生到爱资哈尔大学学习深表欢迎。他们一直热诚关心外籍穆斯林留学生的生活及学习,在精神及物质上都给外国留学生以无私的关怀、照顾和帮助。爱资哈尔大学有着一些公产,是为历代国王、官员及慈善家所馈赠的资产积累。这些公产所生的利息,加上每年国家政府的拨款,即为学校的经费及学生的生活补贴。外籍留学生也能享受到这种补贴优待。尤其是回教诸国派遣的留学生更深受照顾,“其团员所获得之优待,有超过埃及学生之上者”。埃及法鲁克国王在继承王位后,还曾经宣布:“如有回教国派遣留学生团来爱大攻读者,则留学生补助,概由国王个人负担。”作为伊斯兰世界的最高学府和全世界穆斯林思想信仰的伟大灯塔,爱资哈尔大学是伊斯兰团结思想、友爱精神的一面极有典范意义的光辉旗帜,它不折不扣,彻底贯彻实践了伊斯兰教平等、友爱、团结的主张。爱大校方历来极其重视各国学生之间的关系,大力倡导团结、友爱、谦和;极力加强各国学生的感情联系,以促进各国留学生之间的相互帮助和友好团结。因此在爱大,学生不分国别,不分肤色,不分种族,都亲密无间,相处融洽。外籍学生与埃及学生也不分彼此,相互敬重,相互理解宽容,相互关心帮助。大家一起研究功课,一起讨论问题,各抒己见,互相取长补短,整个校园里洋溢着一种团结、友好,人人平等的祥和气氛。埃及人的慷慨无私,以及对外国穆斯林留学生的真诚关怀,真正体现了伊斯兰教“联合世界上各民族”,“以实现世界大同与永久和平”的理想主张,也体现了埃及作为“阿拉伯世界的母亲”之举足轻重的地位与意义。同时,也使得爱大更加充分地发挥了它在伊斯兰世界的“灯塔”与“思想旗帜”的作用。

故而,中国留埃学生在爱资哈尔大学,深受学校的关心与重视。中国虽非回教国,但中国留埃学生在精神上和物质上所得到的关怀、帮助,却超过来自各回教国的留学生。爱大给予中国留学生学习费用全免的照顾,并且还发给中国留学生优厚的助学金。纳训进入爱资哈尔大学,也享受到了这种优厚待遇。即每人每月有三埃磅的生活补助。这在诸国留学生中,属于最高补助。那时的三埃磅,如尽可能地省吃俭用,除可支付每人每月伙食费外,还略有节余,可供日常生活零用或适当购买书籍及必需的学习用品。如再精打细算,将每月节余积攒起来,则可每年暑假出去作一次旅游观光。

埃及自古以来,饱受外族的侵略,直到现代,还受到英国帝国主义的疯狂掠夺,至20世纪30年代,苦难的埃及仍疮痍满目,早已不是遍地黄金的《一千零一夜》时代,只剩下漫漫黄沙,以及从撒哈拉大沙漠吹来的浩浩热风。然而,处于贫困境地的埃及人,依然尽其所能,在物质上给予中国留学生,以及所有外籍留学生如此慷慨无私的关怀、帮助。这是何等真诚的宗教情怀,何等崇高、伟大的博爱精神啊!

爱大的校长及老师们都无微不至地关心中国留学生。中国留埃学生到埃及,爱大校领导予以热情的欢迎、问候,还派出教师带领他们参观金字塔等古迹名胜。留学生在国内所学阿拉伯语发音不够标准,学校又安排教授到宿舍专门给他们“开小灶”,补习阿拉伯语。家在开罗的埃及同学,还陪他们上街和邀请他们到家里玩。而最令人感动的是,每逢节假日,埃及著名学者、备受人们尊敬的副校长谢赫·德拉兹先生,总要把中国留学生请去他家里做客。

中国第一届留学生初到埃及时,住在爱资哈尔大寺的柱廊、厢房内。即闻名于世的爱资哈尔“里瓦格”(“里瓦格”系阿拉伯语音译,为柱廊、厢房之意)。这是历代王朝为解决国内外贫困学生住宿问题,特拨款在爱资哈尔大寺周围兴建的古老的学生住宅。其设计精良,布局美观,一座连着一座,环绕着爱资哈尔大寺,一直通向大礼拜殿,成为爱资哈尔大寺不可分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因其在各住宅的连接处盖有屋檐,似一条条长廊,故被称为“里瓦格”。每个“里瓦格”设一位督监,负责管理“里瓦格”及处理“里瓦格”内的日常事务。住“里瓦格”的学生,属免费住宿,不需交住宿费。但因其陈设简陋,生活条件相对较差,一般只有来自埃及贫苦农村的学生以及外国贫困学生住宿于此。中国第一届留埃学生住在“里瓦格”,甚感生活学习不便,于是,他们向校方提出,要求改换住宿地点,改善住宿条件。爱大立刻为他们专门安排了中国留学生公寓。

鉴于各回教国的学生都有自己的留学生部,好处多多,中国留学生团团长沙儒诚先生又向学校申请,要求准予成立中国留学生部。爱大校方立即予以批准,并聘请了沙儒诚先生担任中国留学生部部长。中国留学生部的成立,除了在生活方面为留埃学生提供了诸多方便,还显示出其特有的凝聚力,它将中国留埃学生紧密团结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有组织的整体,使之不易涣散,能够在学习上互助互学,相互交流,相互砥砺,以共同完成好学业。

爱大校方对于中国留学生的宽怀、厚爱,可谓举世无双。中国学生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无论提出什么要求,都能够有求必应,及时予以解决。直到纳训等人乃至其后的多届中国留学生赴埃,校方都表现出高度的重视及至诚的欢迎。当得知纳训等人到达埃及,爱大教务处立刻派代表与中国留学生部部长沙儒诚先生一起,亲自到塞德港迎接。

不仅如此,中国留学生在埃及,还受到了整个埃及社会的重视与关心。第一届中国留学生还未到达埃及,开罗的一些杂志即作了热情洋溢的宣传报道,引起了埃及全社会的深切关注。中国留学生入学爱资哈尔大学后,访问者便络绎不绝,新闻记者常登门采访,他们随时报道中国留学生在埃及的生活及学习情况。其中有一家杂志,还在最显要的位置,刊登了大幅中国留学生团的生活照。开罗的一些重要报刊,如在埃及社会较有影响的《妇女周报》等,特别欢迎报道中国留学生情况的稿件以及中国留学生的投稿。按照当时埃及政府的规定,无论任何人的稿件,都须经审查,唯中国留学生的投稿及报道中国留学生情况的稿件例外,可以不受检查。因而,报社对中国留学生的投稿,不限体裁、不限内容、不限篇幅,都一律刊发不误。

埃及人民自古重亲朋,热情好客,在他们的观念中,朋友和兄弟同等重要,在埃及民间,流传有这样的谚语:“如果有人站在你家的门前,不要当着他们的面把门关上。”“即使你自己饥饿难耐,也要给客人东西吃。”受着远古文明辉煌的淳朴、善良的埃及人,一直保有着这种人类最可宝贵的交往关系和淳厚感情。这一充满温情的人类宝贵情感,至今被到过埃及的人视为“埃及最美好的魅力”。当时的埃及社会各界,都对中国留学生极尽友爱与关怀。第一届留学生纳忠到埃及后,曾患恶性鼻炎,呼吸不畅,吃药无效,严重影响了学习,使之几尽绝望,名冠全埃及的开罗大学医学院耳鼻喉科主任沙胡尔大夫亲为他做了手术。沙胡尔大夫因医术极精湛而名重一时,其给一般人看病,收费极高。当他得知纳忠是中国留学生,没有钱时,便免费为他治疗。与纳忠同届的中国留学生林仲明不慎跌了一跤,流血不止,被送到埃及皇家医院治疗,一位曾留学德国的著名医学博士为他诊治。住院一百天,不仅给他医好了复杂的内部伤口,连他原患的鼻瘤也予以彻底根治。出院时,也因为是中国留学生,无钱支付费用,其住院费、医疗费,连同一百天的伙食费,都统统免除,一分未收。

中国留学生无论是漫步在大街小巷,还是徜徉于金字塔下、尼罗河边,那些头包“缠头”,身穿长衫,脸色棕褐的埃及人迎面走来,总是投以和蔼的目光与友好的微笑。如向他们道一声“色俩目”(阿拉伯问候语,“你好!祝你平安!”之意),更是春风满面,笑容可掬,顷刻间如亲弟兄一般。有时,也有人贴过身来,试探地问道:“阁下是日本人?”“不,我是中国人!”埃及人听到回答,立刻笑声爽朗,伸出热情双手,与之紧紧相握。

埃及人民的深情厚谊,深深感动了中国学子。在他们即将毕业回国时,尽管报国心切,归心似箭,却都与爱大师长、与埃及人民难舍难分。当轮船从塞得港缓缓起航,将要离开埃及,所有留埃同学都难受得涔涔落泪,尤其是回国后任职于外交部的林仲明,面对前来送行的埃及朋友,竟痛苦得放声大哭。

中国留学生在埃及所受的尊重与礼待,以及他们与留学国社会各界关系的亲密,较之留学日本与留学欧美的中国留学生,其差别何啻宵壤!

踏上埃及的土地,投入爱大的温暖怀抱,沐浴着爱大的灿烂阳光,呼吸着爱大的清新空气,纳训心都醉了。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那么美好,那么富有诗意!爱大的宏伟殿堂及所涵纳的无尽知识宝藏使他感到满足;繁华的开罗街市和优美的自然风光,使他感到新鲜、惬意;埃及人的热情、好客和留学生集体的互爱互助,使他感到温暖、幸福。在初到埃及的两天里,老同学领着他们逛街道,观赏尼罗河风景,参观金字塔、狮身人面斯芬克司雕像等名胜古迹。他们还兴致勃勃地爬上东郊的穆卡塔姆山,观瞻了萨拉丁城堡和宏伟壮丽的阿里清真寺、图隆清真寺,以及城堡附近的苏丹哈桑清真寺。

爱好文学艺术的纳训,似乎更喜欢生趣盎然、极富诗情画意的开罗。那一座座尖塔高耸、古老而巍峨壮观的清真寺,那热闹繁华的大街小巷,那琳琅满目、摆满阿拉伯人生活用品的商店,以及行走在街上的那些身着西装的青年及戴白帽、缠头和穿长衫的老人等,一切都充满了异国情调。特别新奇有趣的是,那些牵着骆驼,或骑着驴子的浪漫的阿拉伯旅人,竟悠悠然漫步于车辆穿梭如织的繁华大街上;他更喜欢那波光粼粼的尼罗河,夕阳时分,蔚蓝清澈、悠悠流淌的河水变得一片金黄,灿如云霞,仿佛一幅色彩艳丽的油画。入夜,两岸灯火映照河水,似满天星辰撒落河中,困倦的开罗城,枕着尼罗河温柔的双臂悄然入睡。一切都如诗如画,如梦如幻,都深深激发着纳训的浪漫诗情,使他心神荡漾,沉吟流连。和同学们漫步尼罗河边,凝望澄波蔚蓝的尼罗河水,激情洋溢的纳训,心头荡漾着古埃及诗歌《尼罗河颂》中的诗句:

万岁,尼罗河!

你在这大地上出现,

平安地到来,给埃及以生命;

阿孟神啊,你将黑夜引导到白天,

你的引导使人高兴!

繁殖拉神所创造的花园,

给一切动物以生命;

不歇地灌溉着大地,

从天堂降下的行程,

食物的爱惜者,五谷的赐予者,

普塔神啊,你给家家户户带来了光明……

然而,最具勾魂慑魄力量,深深震撼纳训心灵的,还是耸立在开罗城南面的高大胡夫金字塔。这座用巨石砌成的神秘而伟大的建筑,几乎成为古埃及文明的象征。据科学家测算,全塔约用巨石二百三十万块,其中最大的一块重达一百六十吨。并且,每块石头的衔接处竟没有一丝缝隙,难以插进一根针。如同鬼斧神工,坚固无比。历经几千年的日晒、雨淋、沙暴、地震,都无损其分毫,它依旧巍然挺立。建造金字塔的这些巨石从何而来?又如何将它堆砌上去?如此宏伟巨大而又高度精密的工程,在没有现代交通工具,没有现代起重机等设备的远古时代,何以能够完成?就连它的年轮、它的建造目的,也一直令人费解。而且,更让纳训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凡进入到胡夫金字塔里面的人都不得善终,均无缘无故地暴亡。神秘的金字塔,留给人难以解读的谜,实在太多太多。西方研究金字塔的专著“不下数百种”,但却无人能真正解开其奥秘。人们对它的种种解释,都只不过是猜测而已。这一宏伟、精密,不可思议的建筑,曾启迪了前来游览的创建了历史学的希罗多德,曾启示了致力钻研数学的毕达格拉斯,并使得“不可一世的拿破仑在它面前静坐呆立,冥思苦想”。

面对着蔚蓝色天幕背景下直入苍穹的巍峨金字塔,抚摸着金字塔的巨大石块,听着留埃老同学的讲解介绍,纳训的心被一种无形然而强大的引力牵动着。他仰怀古人,思接千载,沉入了对埃及古代悠远历史和灿烂文明的追想、缅怀之中。据说他曾经在给家中亲人的信中,叙述了他和马俊武、林兴华三人一行初到埃及时,他自己的欢愉心情,谈到老同学引导他们参观开罗城区和郊外景色的情景,他说,简直没有合适的语言来形容埃及大都市开罗的美丽。在开罗,他们处处感受着异国风土人情的新奇,街道上,金碧辉煌的阿拉伯清真寺建筑与高大的西式建筑交相辉映,蔚蓝色的尼罗河穿城流过,使人仿佛置身梦幻之境。他还特别浓墨重彩地描绘了狮身人面像和胡夫金字塔是何等地雄伟壮观与神奇。他感慨地说道:在开罗所有的景色中,最为神奇迷人、慑人心魂的是胡夫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尤其是胡夫金字塔。置身它的跟前,仰望它那大山一样高耸晴空的尖峰,会让你油然而生无限的遐想与幽思,让你真正感觉到了它与宇宙一样的庄严与伟大、神秘与永恒,感觉到了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古代埃及文明的灿烂辉煌和埃及人民创造力的非凡、伟大。他为自己能踏上这块神圣的历史悠久的天方土地,能在如此灿烂文明照耀下的爱资哈尔大学学习而感到万分荣幸。而每思及此,总使他激动难耐,备添奋发之思!

可惜因年代久远,这封诗意盎然,表达了纳训初到埃及心境、情怀的信早已不存,只能由其孙辈亲戚回忆转叙。

纳训等人进入爱资哈尔大学时,相比第一届中国留埃同学,其学习、生活条件已十分优越。他们不必再去住条件较差的“里瓦格”,而住在一栋光线充足、空气流通,有着三层楼的中国留学生公寓里,其学习、生活都较方便。此外,第一届同学刚到埃及时,语言存在障碍,只有沙儒诚先生和马坚能与埃及人对话。由于语言不通,大家只能当哑巴,而此时,所有老同学都已是满口流利的阿拉伯语。并且,他们对爱大以及开罗的环境都已很熟悉,可担任纳训等人的翻译及生活向导。加之,老同学们在学习阿拉伯语言方面,又都各自摸索了一些行之有效,可供纳训等人借鉴的经验,使之免走弯路。总之,他们在学习及生活方面,都得到了老同学们的指导、帮助和照顾。

初到埃及的那种兴奋激动的心情还未平息,纳训等人即开始了紧张、艰苦的学习生活。由于有第一、二届同学的“开路”,在学习、生活等各方面都已有较好的条件,他们很快便熟悉了新的学习环境,及早进入了学习状态。不过,刚进入爱大,他们还是遇到了一个不小的难题。这就是阿语基础的问题。虽然他们在出国前,学习阿文都已有十余载,例如纳训,在纳家营清真寺经学堂、昆明南城清真寺经学堂及明德中学已苦学多年,尤其是明德中学三年的系统学习,已具备国内经堂大学的阿文水平,加上他的聪明好学,已可阅读伊斯兰教经典。但毕竟是在国内学习,缺少语言环境,其听力与口语都还不过关。阿语的发音比较拗口,词法、语法又极为复杂,而当时国内的阿文教学都不太正规,发音不够标准;且不注重听、说训练(一般只要学生能识读伊斯兰教经典,能诵读《古兰经》就行),因而,学生的会话能力普遍较差,纳训等人到了埃及,才发现原来所学的阿语“不地道”,发音“带中国腔”。加之,较熟悉的伊斯兰教经典所用语言,系中古时代的阿拉伯语,与现代阿拉伯人的语言有较大差别。阿语不过关,就听不懂老师的讲课,更难以请老师解答自己存在的疑难问题,故而,首先还需在语言上作一番艰苦的学习训练。纳训等人所存在的这一问题,实际上也是中国留埃学生普遍存在的问题。即第一、二届留埃同学也曾遇到这一麻烦。有鉴于此,自马坚、纳忠等第一届中国留学生赴埃起,爱资哈尔大学即专门安排教授,给中国留学生补习基础阿语,训练其听、说能力。但后来,由于爱大学生的不断增多,加之,学校正向着现代综合教育不断发展,新的学科课程逐渐增加,师资渐趋紧张,无法再安排老师给中国留学生补课,所遇到的困难,就只能靠自己解决。不过,在纳训等第三届留埃学生入学时,学校还能派出教师给他们补习阿语。

字母发音的准确是学好语言的基础。纳训等人的阿语补习即从字母的发音练习开始。爱大的老师对他们要求极严,老师每教读一个字母,都要求他们大声地反复读练。一般来讲,一个人已经习惯了的东西,想要一下子将它改变,并不那么容易。故而有的老师,宁愿教一字不识的新同学,也不愿意教那些学有时日而路子不正的学生。纳训他们的发音纠正虽没那么严重,但也颇感费力。拼读了十余年的阿语字母,已经习惯了过去的中国式读法,着意纠正它时,似乎也不难读准;但在不留意时,却又返回原来的习惯。纳训已认识到如读音不准,就不能学到一口标准、地道的阿拉伯语,于是,他下决心从头开始,严格按照老师的要求,一丝不苟地练习发音。不厌其烦地模仿老师的发音,一遍又一遍大声朗读。不读准、读熟和记牢,决不罢休。

在纳训进入爱资哈尔大学时,其留埃同学马坚和纳忠正忙得不可开交,继续着他们早已开始的翻译著述活动。为了不互相干扰,能够安静地从事学习和翻译,纳忠和马坚一道,早于纳训到来之前就搬到舒卜拉区居住。于是,在第一、二届老同学中,与纳训等人接触最多,关系较密切的是云南同乡林仲明。这时的林仲明,其阿文口语已较好,也最为活跃,在埃及学生中交游甚广,已充分显示出他的外交才能。他曾经拜访过不少在埃及社会中颇有影响的人物。纳训为求尽快提高自己的阿语基础和会话能力,他除了课堂上在埃及老师的指导下刻苦学习和训练外,还常常在课后,主动向老同学们学习请教。这时,热心的林仲明便成为纳训的课外老师。林仲明认为,语言是口耳之学,学习语言的人,应主动与别人,尤其是与埃及人交谈,以求增强自己的语感。不能怕害羞,怕说错被人讥笑,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幻想着等到说好了再跟别人对话。这样,越来越怕说话,永远得不到训练,结果很糟糕。此外,不要因为阿语的词法、语法比较复杂,只顾死记硬背词法、语法,这样做,收效也不大,会使人越学越感到茫然。最好的方法是,在掌握了一定的词汇量之后,就要多作听、说训练。听、说训练多了,词法、语法的规律也就自然掌握。为此,他常常故意用阿语和纳训交谈,强迫他训练口语。

于是,纳训按照林仲明所说的经验、方法,加强了课外的会话训练。当时,留埃学生都是自己上街买菜,自己动手做饭。林仲明建议纳训,主动上街买菜,且不要叫老同学当翻译,自己硬着头皮去“憋”,强迫自己多说阿语。纳训一开始时“憋”得很难受,但坚持一段时间之后,也就习惯、自然了。有时,表达不太清楚,他就用手势帮忙,埃及人也并未笑话他,反而耐心地为他纠正错误。有的热心人,还手指着菜,教他说各种各样的菜名。这种强迫训练,效果果然很好,纳训的听、说能力很快得到了提高。

在补习阿语和训练会话的同时,纳训还坚持到爱大课堂上听课。虽然还不能完全听懂,但对语感、听力的培养,也大有帮助。并且从这时起,他开始了阅读阿拉伯文学作品。按惯例,阿语补习一般需要一年半左右的时间,可纳训仅补习了半年,即基本排除了语言障碍,能够听懂老师的讲课,并能与埃及同学对话和交流思想。

但纳训正式开始专业课程的学习,却是在入学一年之后。当时,爱大的要求非常严格。按照规定,中国留埃学生必须通过一定的基础补习、训练,在口语和听力过关之后,方可根据自己的志向、爱好,自由选择专业,开始专业课程的学习。而这时的专业学习还不属于大学课程。要进入大学阶段的课程学习,还必须经过几年的苦钻,通过考核合格,先取得高中(类似于大学预科)的毕业文凭。爱大对初中、高中、大学各个阶段的必修课程及考核科目都有着明确的规定。高中毕业的考核,一共考8门课程;大学毕业的考核则须考12门。1936年实行了新制,还规定了各阶段的学制年限。故中国留埃学生进入爱资哈尔大学学习,一般都需要9至10年,甚至十多年的奋力拼搏,方能完成大学学业,获得大学文凭。纳训在进入专业课学习后,也经历了高中和大学两个阶段,只是学习的年限稍短。凭着他的天资和勤奋,纳训从1934年3月进入爱资哈尔,至1942年毕业,仅用了8年时间,即完成了大学学业,获得了爱资哈尔大学的大学文凭。并且,他还在学习专业课程的同时,利用课余时间,从事了文学翻译。

爱大对于学生的专业选择,十分宽松,学生尽可根据自己的爱好、志向,选择其所学专业。例如:第一届中国留埃学生马坚,即是依据自己的志向,选攻伊斯兰法学;纳忠则根据自己的爱好而选攻阿拉伯历史。纳训自幼喜欢民间文学,后又受到纳忠喜欢文学的影响,加之在明德中学的三年,又阅读了不少中外文学作品,已培养了浓厚的文学兴趣,在正式进入专业课程的学习时,他也根据其爱好,选择学习阿拉伯语言文学专业,主攻阿拉伯文学。

爱资哈尔大学带有宗教性质不假。但并非带有宗教性质的爱资哈尔大学只传授宗教教义而摈弃文化科学知识。所谓科学,无非就是“人对物质世界的观察和探索,去发现它们的物理、化学性质,把握它们的内在规律”。伊斯兰教即是将这种探求真理,作为人们认识真主迹象的一个重要途径。因而,在伊斯兰教经典《古兰经》中就命令人们运用自己的智慧去研究古代人的历史,观察宇宙万物和大自然的规律,认识宇宙的广袤及其构造的宏伟、美丽与和谐,从而参悟真主造化天地万物的精美。诸如日月的运行,动植物的生长,地球所埋藏的矿藏及其作用等,《古兰经》中都有着科学、明确的指示。而这些指示,又足以启发、引导人们去深思、认识和探究宇宙、自然的奥秘。

伊斯兰教的创始人穆罕默德本人也并不反对科学。在《圣训》中,也有着不少有关鼓励穆斯林学习知识、探求知识的教诲,其中就包括了学习和探求科学知识。穆圣甚至说,探寻知识的学者,比殉教者(舍西德)更高贵。在伊斯兰教经典《古兰经》与《圣训》中,始终交融着信仰与务实的智慧,充满了尊重知识、崇尚学者的理智光芒与科学精神。可见伊斯兰教不同于一般拒绝理性、沉入荒唐臆想和盲目狂热的宗教,它不仅不反对科学,而且引导人们探索科学知识。当代迷恋于对称性原理的世界著名穆斯林物理学家萨拉姆就曾说,他对于对称性原理的迷恋,就来源于他的“伊斯兰教的天性所致”,“因为造物主创造的宇宙正好体现了美、对称性与和谐;体现了规律性和程序等观念。所以,对称性原理便是我们研究宇宙的方法。《可兰经》一再强调自然规律,因此伊斯兰教在我的科学观中占有一席重要地位。我们所要致力的,是去发现真主究竟想的是什么……”由此可知,伊斯兰教与科学工作并不矛盾。对于这位曾经在层子模型方面有过独到见解,在基本粒子物理学等领域有过重大开拓的大科学家,伊斯兰教信仰,恰好“指引了他的物理学研究的‘航船’冲破迷雾,绕过暗礁,驶向真理的彼岸”。

正由于如此,在中世纪,正当整个欧洲都沉于黑暗之中,而阿拉伯文明却处于勃兴和繁盛时期,它在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的诸多方面,都曾经发展到了一个极高的水平,取得了举世瞩目的辉煌成就,为人类的进步作出了巨大贡献。著名历史学家希提就曾把“讲阿拉伯话的各国人民”,称之为“在整个中世纪时期高举文明火炬的人物”。美国现代政治家尼克松先生更明确指出:“当欧洲处于中世纪的蒙昧状态的时候,伊斯兰文明正经历着他的黄金时代……几乎所有领域里的关键性进展都是穆斯林在这个时期里取得的……当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伟人们把知识的边界往前开拓的时候,他们之所以能眼光看得更远,是因为他们站在穆斯林世界巨人们的肩膀上。”著名阿拉伯文化学大家勒本先生也曾在《阿拉伯文化》一书中写道:“直到15世纪,欧洲学者没有一个不受阿拉伯学术影响的”,“他们或师承阿拉伯人,或翻译阿拉伯典籍。阿拉伯人的著作,特别是科学著作,被欧洲各大学采用,达五十年之久。”

总而言之,在阿拉伯文化中,诸如天文学、数学、哲学等文化科学占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数学、自然、化学、哲学、历史、地理等”,也是研究宗教学的人“不可不研究”的学科。而作为研究、保护与传承伊斯兰学术和阿拉伯文化的爱资哈尔大学,早在13世纪就已开设有伊斯兰逻辑学、阿拉伯文学、社会学、伊斯兰哲学、历史、评论、数学、天文学、医学、音乐等科目的课程。在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欧洲人正是“从爱资哈尔大学,从安达鲁西亚大学里,汲取了浇灌欧洲文艺复兴的甘露”。而至近代,埃及又颁布了改革爱资哈尔大学的法令,增加了爱资哈尔大学的教学及学科内容,如地理、几何、物理、化学等,都被规定为学生的必修课程而进入爱资哈尔大学课堂。爱大发展至一千年校庆时(1983年3月),更成为集宗教学、语言学、文学、商学、医学、天文学、农学等多学科、多专业的现代综合大学。全校共有学院36个,共有学生13万余人。在纳训留学埃及的20世纪30年代,爱大虽然还未达到如此规模,但也拥有不少的学院和学科,如法学院、基础学院、哲学院、阿拉伯语言文学院,以及招收各专业研究生的研究院,等等。

爱资哈尔大学作为一所在全世界历史最悠久的高等学府,它不仅研究、传承了伊斯兰学术和阿拉伯文化,而且还曾对世界教育产生过深刻的影响。如“全世界各大学采用的教授学衔,就源自爱资哈尔的头衔”;至于现代“各大学实行的助教制,也早于13世纪,就已在爱资哈尔流行”。从那时起,爱资哈尔大学的一些大学者、大教授就已从获得“文凭”的学生中,挑选出几位自己最为得意的门生,辅助教学。在教授讲完课后,即让他们登上讲台,为学生解问答疑,或辅导学生做习题。有时,教授因故缺课,他们即承担了授课的任务。

在纳训等人幸运地进入这所历史悠久的世界名校时,爱大还未实行新制。但爱资哈尔长老德瓦西利于1930年即颁布了一部重要法规,具体规定了学校各学院建制、学生各学习阶段的学制年限与招收学生的条件和方法,以及有关考试和文凭发放等条文。学校在教育教学的管理上,包括教学、考核及对学生的行为规范等都有严格的要求。尤其明显的是,学生必修课程增多,考核制度也更加严格。

这时,纳训在文学院所学习的课程具体有:文学与文学史、文学原理、作文、文法、文章组织法、历史、地理、文字学、修辞学、音韵学、经注学、圣训学、逻辑学、哲学、伦理学、外国语等等。其中,外国语有英语、法语两门,可任意选修一门。纳训因在明德中学学过英语,有一定基础,且英语用途较广,遂选修了英语。以上这些课程,都必须修完,且须通过考试和考查合格,方能获得文学专业毕业文凭。凡修完的课程都可参加考试或考查。以上所列,还仅只是大学阶段的课程,如加上高中阶段的科目,则更为繁多。

在纳训学习期间,爱资哈尔大学在教学上,依然沿用早于13世纪就闻名于世的古老的“教学圈”(哈勒嘎特)形式。“它没有教室,没有黑板和桌椅,学生和老师也不是固定的”。教学地点不拘,可在学校的花园里,也可在大殿里任意占据一角。授课老师(谢赫)盘腿坐在一高大的椅子上,学生则有秩序地环绕着老师,席地而坐,围成半圆形,形成一教学圈。整个大殿里往往有若干个教学圈。老师的得意门生常居其两侧,“以示器重”。每堂课一般在两小时左右,中间不休息。一门课结束,另一位老师又接着讲授其他科目的课程。老师在讲课前,常常先背诵几段鼓励学生求学或有关穆斯林修养的《古兰经》或《圣训》,例如:“求学是每个穆斯林的天职”,“求学从摇篮到坟墓”等,告诫学生不畏困难,并且要品行端正。老师宣布下课时,学生团团围住老师,依次亲吻老师的手,以示对老师的敬意。

在爱大,学生听课十分自由。不限制年龄、身份、学历、国别,凡有志于求学的人,都可入班学习。任何一个学生都可根据自己的水平及喜好,到任何一个教学圈去听课。如不满意老师的讲课,则可自行退出,去另选自己认为最有学问的老师的课。学校评定老师的学问及授课的优劣,即依据听其讲课学生之多少予以衡量判断。往往“学识渊博、授课认真的教师,他的学生就多,而且有增无减;反之,则人数不稳定或日渐减少”。

爱大的这种教学形式,实际上,与当代各大学挂牌上课的公开教学已十分相似。并且,学生入学听课,无须缴纳学费。这就为那些广大的贫困生敞开了学校大门。学生无论家庭贫富,都可入学接受教育。尤其是后来实行了学分制,更为广大青年学生的学习提供了最大限度的方便与自由。学习优异者,可提前毕业;中途因特殊困难或出现意外情况不能坚持学习而离开学校者,也可在情况允许时,又重返校园,继续修满课程,获得大学文凭。

爱大教师的授课,多采用启发式教学法。学生提出问题,老师先让学生讨论,使其各抒己见,最后再发表自己的意见。有时,也由老师提出一些问题,采取自由论辩方式,请学生回答,展开课堂讨论。最后,根据学生讨论情况,再由老师进行讲解、答疑,以启发和引导学生深入思考问题。这种教学方法,不仅使老师能了解学生的理解程度,掌握学生的学习情况,而且活跃了课堂气氛,激发了学生的学习兴趣,极大地调动了学生学习的积极性。学生在课堂上互相论辩、相互交流,学习蔚然成风,“师生关系非常融洽”。

学生如经过数载苦读,认为自己已掌握一定的知识,或在某一学科上已较有学问,即可提出请求,请老师对他予以考核。通过考核合格,即可得到老师开给的书面证明(类似于现在的文凭),以鉴定其学习成绩及其所达到的水平程度。对于那些学习成绩优异,出类拔萃的学生,老师还会在“文凭”上注明,该生可在某一课程上“做他人之先生”。这对学生的深造或任用,往往具有重要作用。

那时,埃及学生只要拿到爱大的这种“文凭”,便可在埃及谋到一个像样的职业。但要获得一张这样的“文凭”,并不容易,须经教师的反复测试,反复答辩、质疑,当确认其已经掌握一定的知识后,才可发给文凭。“若老师把关不严,偶有发给不合格学生文凭的事,便会弄得这位老师威信扫地,处境尴尬”。不过,在纳训入学时,爱资哈尔对学生的考核鉴定,早已发展为更加正规的考核制度。即由学校的学者委员会每年组织一次考试、答辩。学者委员会由五位各学科的专家、学者组成。这些专家、学者,一般都是品行端正、知识渊博、著书立说,在学术界或教育界赫赫有名的大学者。因而考试、答辩都极严格,其场面肃穆庄重,教师表情仪态极其威严,学生注意力高度集中,如临战场。

爱大的这种教学形式、教学方法,以及考核、答辩方式,虽然古老,但即使在今天去看,即使与当今世界一流大学相比,也毫不逊色,其科学性、先进性依然可见。正由于如此,爱资哈尔大学历来人才辈出,成为培养造就科学、宗教文化,以及政治精英的摇篮。在历史上,埃及的许多哲学家、自然科学家、文学家、政治家,以及巴勒斯坦、印度、也门、印度尼西亚等国家的不少著名革命家、思想家、社会活动家,都出自爱资哈尔大学。

纳训所学课程繁多,功课学习十分紧张。不过,“兴趣是学习的基础”。由于对文学专业的热爱及其强烈的宗教情感,他对文学院所开设的必修及选修课程,包括宗教类课程“经注”学、“圣训”学,都极有兴趣。加之,爱大的教学,也使他深感新鲜、有趣味,更加激发了他学习的兴致和埋头苦钻的精神。因此,爱大的学习虽然艰苦,但并不使纳训感到难以学习的痛苦。他喜欢爱大的这种教学圈形式,只要征得老师同意,即可“入围”听课。中途如觉得不适合自己听,也可自由离去。这种来去自由,有选择的听课,使他能够将宝贵的时间都用于获取自己最需要的知识,并且能够亲耳聆听爱大许多学问渊博的大师的讲课。他也喜欢爱大老师的启发式教学,在老师的启发、引导下,学生各自提出自己的看法、见解。通过自由论辩,既可促使学生共同交流,互相取长补短,又使其得到锻炼,提高了思考与论辩能力。也正因为如此,纳训还曾聆听了一些较有论辩才能的同学的论辩。为了使别人能接受自己的见解,他们纵横议论,慷慨陈词,展示出令人折服的学问与风采。

爱大的老师讲课,不像国内大学的许多老师那么情绪平静温和,四平八稳,抑扬顿挫,娓娓道来;而是富于激情,表达慷慨激昂,随时挥动手势。渊深宏博的学识,加之以激情洋溢、表情丰富的演说,颇富激动人心的力量。纳训极为敬佩他们的渊博学识与杰出的演说才能,每每毕恭毕敬地盘腿端坐在老师面前,聆听老师那极富思辨力又感情充沛的滔滔宏论。他认真听课,认真做笔记。有的较为重要的问题,因老师说得稍快,他没有听懂,没记下来,就在笔记本上留够空位,下课后,找老师请教,把它弄懂。而爱大的老师们对于提问的学生,从不会拿架子,都能认真给予讲解。并且,学生越是勤于思考,好提出问题,老师就越是高兴,热情给予解答。

在爱大课堂上,纳训不仅大大扩展了他的文学知识面,提高了他对文学的感受力、理解力,而且还通过对教教义类课程的学习,加深了他对伊斯兰教教义的理解与认识。不少过去难以理解的问题,都在老师的讲解或启发下得以透彻的认识。故而,纳训后来不仅文学水平较高,而且其宗教教义水平也极精深,这从他回国后所阐发的对于伊斯兰教的许多精辟见解即可看出。而其对伊斯兰教义的深刻理解,即来源于在爱资哈尔大学对教义类课程的认真的学习钻研。

为获取更多的知识,纳训除了认真听课,全身心地投入紧张的专业课学习外,还经常到校园去听爱大老师所作的学术报告和讲座。有时,他还跟着马坚、纳忠等人,跑到校外很远的地方,去聆听一些著名学者的讲演。

学习语言文学专业,不仅要阅读老师指定的一些文学史籍及语言文学理论著作,还要尽可能多地阅读文学作品。好在当时,他所需要阅读的书籍、作品不难找到,他尽可以在书海中神游,以吸取自己所需要的知识营养。

埃及是阿拉伯诸国中新文学运动兴起最早的国家。为给埃及文学注入新的生机与活力,早在20世纪初,埃及文化界就已开始有规模地翻译介绍欧洲,尤其是德国、俄国的文学作品。曾经研究过阿拉伯与波斯文学、并创作了诗集《西东合集》,向来被认为对伊斯兰文化了解、研究最为深厚的德国浪漫主义大诗人歌德,以及俄国大文豪列夫·托尔斯泰的文学名著,更是风靡埃及。如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赫尔曼与窦绿苔》等作品,托尔斯泰的《复活》《黑暗的势力》《地狱王国神话》《先知穆罕默德的政权》《托尔斯泰短篇小说集》等,还翻译出版了《托尔斯泰文集》和埃及学者研究托翁之论著《托尔斯泰的学说》等。这些作品,都曾经为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埃及吹进了清新的风,滋养了埃及现代文学。当时,除了翻译出版单行本外,开罗的一些比较流行的杂志,如《观察家》《利萨勒》《夏哈尔·扎德》等,每期不仅登载有阿拉伯作家的作品,还经常接连不断地刊登、连载一些从英文或法文译为阿文的欧洲文学作品。纳训这时在埃及所“看到的尽是书。图书馆里、书店里、地摊上,有那么多书,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书的花园,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只要置身其间,便可以闻到它的芳香,只要伸出手去,便可以任意采摘”。主攻阿拉伯语言文学的纳训,如鱼得水。他一面忙于紧张的功课学习,一面挤时间阅读大量的文学作品和文学理论著作,以及历史文化方面的典籍。

在爱大图书馆和埃及图书馆里,纳训除了阅读阿拉伯文学作品外,还根据老同学的推荐,阅读了不少流行于埃及的欧洲文学名著。例如,首届留埃老同学、云南同乡林仲明就曾给他推荐过歌德、列夫·托尔斯泰、瓦尔特等人的名作。据林仲明先生回忆,纳训除了借阅歌德、托尔斯泰等人的大部头作品外,还很喜欢阅读那些刊载于杂志的文学作品。在那上面,纳训也读到了一些颇富艺术感染力的阿拉伯及西方文学名作。在纳训这时期阅读的所有欧洲作品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

这部浪漫主义的爱情小说,自1922年出版了郭沫若的中文译本,就曾在中国广为流传,深受中国青年的喜爱,作品以其狂飙突进的叛逆勇气,以其要求个性解放、冲破封建束缚的精神力量和浓郁的浪漫主义气息,曾征服了中国“五四”一代青年读者的心,从而掀起了一场持久的“维特”热。纳训早在明德中学学习时就曾读过郭沫若的中译本。那洋溢于作品中的诗一般葱茏的人性感情,曾经燃烧过他的心,点燃了他的青春热情。纳训在爱资哈尔大学学习时,埃及正流行着几个阿拉伯文译本,浪漫的埃及人对这部感人心魂的作品,也爱之深深。为促进阿语学习,纳训在埃及又阅读了这部作品。那是一个叫沙亚达的文学编辑,同时也是一位翻译家的译本,译得词雅意达,文笔优美,极受埃及读者欢迎。纳训一读便知,这是一部翻译水平极高的译作,其选词用句的精道及煽情,不亚于他在明德中学所读到的曾使他如醉如痴的中译本。于是,他认真阅读,仔细品味,从中获益匪浅。通过中阿两种不同文本的阅读比较,纳训深刻体会到了中埃两国人民在欣赏习惯、审美情趣等诸多方面存在的一些差异,同时,他还领略到了中阿译者在翻译表达上的诸多不同特点,以及他们在一些细节的处理上,所取得的异曲同工的妙味。这对他后来的文学翻译,尤其是将中国作品译为阿拉伯文,自然不无裨益。

同宿舍里住的人多,有时不太安静,会互相干扰,纳训就到校园里寻找幽静的去处。举世闻名的爱资哈尔图书馆,就曾是他课余时间常去读书的地方。这一图书馆,因收藏有大量的七八百年甚至上千年的伊斯兰文化珍本书籍而著名。其中,有许多是书法精湛的伊斯兰教经典和教法、历史、文学等类手抄本图书,还有着历代爱资哈尔大学著名学者、教授撰写的各类权威著作。这些馆藏经典、书籍,被世人称之为“东方伊斯兰文化之精华”。纳训除了常在这里埋头阅读,还在爱大老师及中国留埃老同学的帮助下,到馆藏更加丰富的埃及图书馆办了借书证,去埃及图书馆借阅图书。于是,在中国留学生公寓与埃及图书馆之间的街巷中,经常急匆匆地走着一位身体瘦长,戴黑边眼镜,夹着一摞书本的中国青年。他就是纳训。

爱大每年有三个月的暑假,以便师生们到乡下或地中海去避暑消夏。为躲避酷烈的夏暑和“出去换换脑筋”,同时,也利用假期,游览参观埃及的自然风光,了解埃及的风土人情,在第一个暑假里,纳训就与同届同学马俊武、林兴华相约,在老同学林仲明的带领下,作了一次乡村旅游。

四位中国青年学子顺着尼罗河三角洲向北行进,沿途风光美不胜收。尼罗河像一条镶嵌着翠绿花边的缎带,蜿蜒在尼罗河谷,在阳光的照耀下,碧波粼粼,如同撒满了无数光彩耀眼的钻石珍珠。河中不时点缀着片片白帆,色彩斑斓夺目;两岸棕榈、椰枣树枝叶繁茂,苍翠欲滴,绿荫掩映;高大的椰枣树上挂满了累累果实;肥沃的田野一片青葱,田中的水渠边上,抽水车在悠悠转动。河边的草地上,三三两两的牛马、驴子和骆驼正悠闲地吃着绿草。路旁的绿荫深处,时时飘来沁人心脾的花香;时而,从路边绿树怀抱的房屋中,传过来清朗悦耳的唤礼声与诵经声。那绿树丛中的一排排黄泥土屋,那头顶着陶罐,到河中汲水的埃及妇女,那和着驴子,躺在路边树下酣然入梦的阿拉伯旅人,那三五成群,围坐树荫下乘凉、抽烟,或聊天、讲故事的埃及农人……一一展现在几位中国留埃学子的眼前,纳训恍若走进了《一千零一夜》所描绘的阿拉伯风景画面及生活世界。他们沿途观赏着一幅幅尼罗河两岸旖旎的风光、游访了农村小镇的民情风俗,还有意识到村镇居民家中去体验阿拉伯人的生活。

总之,这愉快的暑假旅游,使纳训获得了许多书本上得不到的知识。对埃及人民的生活及对埃及各地风土人情的深入了解、认识,都深深刻印在脑海中,为他深入理解、把握阿拉伯文学作品所描写的社会生活,以及后来翻译阿拉伯文学巨著《一千零一夜》,提供了诸多必要的感性知识。

有着数千年光辉灿烂历史文明的埃及,犹如一个巨大的历史博物馆,遍布着古埃及文明的历史遗迹,到处都仿佛可清晰地倾听到远古人类的脚步声与呼吸声。其中最为世界瞩目的著名历史古迹,除了开罗的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之外,尚有如卢克索的卢克索神庙、卡纳克神庙、帝王谷,以及努比亚的阿布·西姆贝尔神庙等。这些令世人神往的历史古迹,纳训及其同学在留学埃及期间,都曾作了参观考察。这对于他们,尤其是纳忠、纳训学习阿拉伯文史,也极有帮助,因而对他们充满着诱惑力。在纳训等第三批中国留学生到埃及的第二个暑假,老同学林仲明就带领着他们,沿尼罗河逆流南行七百多公里,到卢克索等地,作了参观凭吊。

在他们所游览凭吊的埃及历史古迹中,像开罗的胡夫金字塔那样曾深深震撼纳训心灵的,还有努比亚的阿布·西姆贝尔神庙。这座神奇无比、举世闻名的巨大神庙,坐落于努比亚尼罗河岸一百六十多米高的悬崖峭壁之上。它是古埃及第十九王朝法老拉姆西斯二世为崇拜太阳神,于公元前1257年修建的石窟神庙。该神庙高达三十多米,深六十多米。神庙大门外有四尊高达二十多米的拉姆西斯二世雕像;殿堂内,浮雕图案等装饰千姿百态,巨石雕刻的拉姆西斯二世像、阿蒙·赖神像、阿尔马甘斯神像和波塔神像排列于后殿。千百年来,在每年的3月21日(拉姆西斯二世生日)和9月21日(拉姆西斯二世登基日)的清晨5时58分,都有一束灿烂的阳光准时穿过神庙大门,直到六十多米深的后殿,依次辉照阿蒙·赖神像、拉姆西斯二世神像和阿尔马甘斯神像,照耀时间达二十多分钟。唯有夜神波塔像未受阳光的照拂,静静矗立在黑暗之中。

在20世纪60年代初,埃及政府在尼罗河上游修建第二座阿斯旺大坝,如同中国三峡截流的人口迁移,埃及阿斯旺坝区有五百万人大迁徙。为拯救世界文化遗产,使阿布·西姆贝尔神庙不被水淹没,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发动五十多个国家捐资四千多万美元,组织了三千多位世界一流的科学家,将神庙切割成九至三十吨的巨石一千零三十六块”,通过精密的计算,耗时五年,完成了史无前例的古迹坼迁工程,将神庙安全移到离原地不远,但高出原址九十多米的地带。遗憾的是,从此,太阳光照在拉姆西斯二世身上的时间已被推移,已难以还原到原来的时间。由此可见远古时代的埃及人,在数学、天文学、建筑学等方面的文明水平已达到何种惊人的高度!纳训等人是在20世纪30年代前去参观,本可一睹此“神光”,可惜他们参观的时间大约在8月份,未能如愿。后来忙于功课和文学翻译,未能再去观瞻。20世纪50年代,纳训随中国朝觐团在朝觐之后访问埃及,曾作了参观游览,但也因时间不吻合,未能见此奇景,朝觐团成员都为此而抱憾。

穿行在高大的神像、石柱与壁画雕刻间,抚摸冰凉的石壁,环顾四周,纳训浮想联翩,感慨万千,心中荡漾着几多思古幽情。其中有历史兴亡的苍凉感与悲怆感,但更多的则是一种历史的感动、一种对埃及数千年灿烂文明的景仰之情。数千年前的古埃及人,居然能如此精确地计算出太阳照耀神像的时间,简直叫人难以置信!古埃及人民了不起的聪明智慧与伟大创造力,使他赞叹、神往。于是,在他心头,油然而生一种崇高、庄严的使命感。他曾向一同游览参观的同学林仲明、林兴华和马俊武等人说,我们中国人对埃及的悠久历史知道得太少,我们这伙留埃同学,将来有机会,都应该像马坚、纳忠一样拿起笔来,向国人、尤其是向缺乏世界历史知识的中国回族同胞,介绍埃及悠久灿烂的历史文化。这或许就是促使他后来翻译《天方夜谭》的最大动因吧。

在暑假中,纳训还曾经跟留埃同学一起,到世界著名的避暑胜地亚历山大度假。那是亚历山大大帝时代所建的一个极富魔力的美丽海滨城市,城中繁华的街道上,矗力着高大的欧式建筑群,有豪华的大旅馆、大饭店、大剧院。城外,有着宽阔而漫长的金色沙滩,还有着极适于游泳的浅水海域,优美的自然风光与迷人的亚历山大城完美地融为一体,散发出海滨都市的浪漫情调。每年的盛夏,到那里游泳、避暑、消闲、度假的希腊人、意大利人、英国人、埃及人数以万计,络绎不绝。纳训和同学们到那里时,大剧院里正上演着莎士比亚剧作《哈姆雷特》。这是英国戏剧大师莎士比亚戏剧艺术最娴熟的顶峰之作。作者运用了多种艺术手段,多角度、多层次地描写人物,以古代丹麦王子为父复仇的故事,表现了一出饱含人文主义思想的社会悲剧,被世人公认为莎翁最具社会意义、艺术成就最高的一部悲剧代表作。几位中国留埃学子在剧场外徘徊了半个多小时,终因票价太昂贵,他们没有机会进去领略一番英国戏剧大师沙翁的戏剧魅力。

纳训等中国留埃学生虽因贫穷,住不起豪华的大旅馆,吃不起大饭店里的美味佳肴,更买不起戏票,去观看大剧院的演出,他们只能嚼几张干饼、几块面包或吃几片干鱼,喝一饱自来水管里的凉水,而且晚上睡的是价格便宜的简陋的凉台地铺,但也十分惬意。那美丽迷人的海滨景色任他们观赏,那碧蓝、明澈的海水任他们畅游,那清新凉爽、扑面而来的海风和沁人心脾的海滨空气,任他们享受。清晨,从凉台地铺上翻爬起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蔚蓝的大海,使之驰目畅怀,神清气爽。沐着清凉的海风漫步海滨,一群风华正茂的中国青年学子,兴奋得张开双臂,又蹦又跳,有的唱起了中国歌曲,有的则高声朗诵阿拉伯诗歌。愉快的暑假旅游,即使他们疲劳的大脑得到了休息、调节,又锻炼了他们的肌体,增长了他们的知识,开阔了他们的境界。旅游归来,纳训又和同学们一道,以充沛的精力,投入了新的紧张的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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